23、孔雀(1 / 2)

雌性能夠安撫狂躁期的雄性, 而超高等雌性,他們的存在就是罌粟, 隻要雄性在狂躁期接受過超高等雌性的安撫,就再也無法接受其他雌性的安撫。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曆史上唯一一位超高等雌性自殺後, 所有接受過那位雌性親自安撫的雄性獸人通通自殺追隨。

那位超高等雌性自殺後,所有關於他的資料都被銷毀, 因此聯邦關於超高等雌性的記錄寥寥無幾, 基本上沒有人知道該如何分辨超高等雌性。

作為佘家的繼承人,佘璨知道的東西比常人更多一些, 傳聞超高等雌性的血液與眾不同,如玉液瓊漿, 令人醉生夢死。

佘璨以為這隻是一條誇大的傳聞,全聯邦隻出現過一位超高等雌性,無人能證實這些說法的正確與否。可是直到剛才,他嘗到了那滴血,才知道所言非假。

醉生夢死,一醉解百愁, 一醉忘生死,前塵往事紛至遝來。佘家挑選繼承人一向是以養蠱的方式,他從很早開始就被迫做了許多不想做的事情, 到最後獸性都要高於人性。

留了佘晏一命,可能是為數不多的親情作祟,可是沒想到佘晏這個沒腦子的蠢貨, 碰了不能碰的實驗,他也隻能清理門戶。

金塊一層一層累積,堆砌成不見天日的巨大器皿,他是器皿中互相殘殺到最後的唯一勝者。這樣的日子了無趣味,明明成為了最後的贏家,未來卻單調得一眼能望到儘頭。明明成為了佘家的繼承人,可是內心**的溝壑卻始終無法填滿。

直到那滴血落入蠱內,他看到了那個雌性。

唇色是寡淡的粉,蒼白又柔軟,偏偏血液在唇上洇開,像是水粉畫上暈染開來的紅。

能夠醉生夢死的血液。

前塵往事像走馬燈一般浮現,那些爭名奪利爾虞我詐的回憶,都黯淡得失去了色彩。唯有眼前的這抹紅越來越瑰麗,勾魂攝魄,喚醒了他所有的渴望。

“他是超高等雌性!”望著那道倉皇離去的身影,佘璨脫口而出。但是在說出這個雌性的身份後,他就後悔了。

因為房間裡還有君乾。

君乾剛才將他劈暈,是不是早就發現了超高等雌性的身份,想要獨占那個雌性?

無法遏製的憤怒席卷了身心。

超高等雌性的誘惑力對雄性來說不可估量,佘璨隻想獨占這位超高等雌性,而不是和另外一個獸人分享。

半隱在唇後的獠牙忽然暴漲,漆黑的獸紋化為金色蛇鱗遍布顴骨,血色的蛇瞳猶如流動的熔岩,佘璨發出一聲完全不像人類的嘶吼聲,絲毫不留情麵地攻擊君乾。

【你喝的什麼假酒,怎麼醉成這逼樣.jpg】

熊貓頭挑眉挑出抬頭紋。

【不要跟我硬碰硬,我受的是傷你丟的是命.jpg】

熊貓頭單手夾煙大佬發言。

【搞事!搞事!搞事!整天就知道搞事!.jpg】

一個熊貓人暴打另外一人熊貓頭。

【我太累了沒辦法扇你,你可以用你的臉猛擊我的手掌嗎?.jpg】

熊貓頭舉起蒲扇般的大手震聲道。

白竹笙:“???”

超高等雌性是啥?檢查報告不是說他是高等雌性嗎?而且君乾和佘璨居然打起來了,簡直……乾得漂亮!

他奪門而出,差點踩到門口麻花造型的銀血蛇,那條銀色小蛇自己給自己打了個死結,在門口弱小可憐又無助。

同樣弱小可憐又無助的白竹笙毫不猶豫地繞開銀血蛇,撒開腳丫子狂奔。

【滴——副作用消失——】

大長腿忽然變成了小短爪,絨呼呼的芝麻團子咻得從紗衣中滾出去,在光滑的地板上咕嚕咕嚕瘋狂滾動,險些暈車的滾滾駕駛員叉開兩隻小後爪,軟乎乎的小肉墊按在地板上,艱難地實現了腿刹。

獸形的身體沒有任何虛弱狀態,健康極了,白竹笙刹車後立刻邁著小內八噠噠噠奔向他的房間,圓潤的芝麻團子有著與身材不符的矯健。

麵對遠超身高的門把手,q彈的芝麻團子施展了他驚人的彈跳力,蹦蹦噠噠地伸出小短爪,啪嗒一聲打開了房間門。

白竹笙屁顛屁顛跑進房內,抬起小後爪,帥氣地踹上房門,進門關門的動作行雲流水,不失食鐵獸的風範。

白竹笙能感覺到“我輩豈是賣萌者”這個道具的威力了,如果說剛才人形狀態下他被削弱得有多厲害,現在變成獸形後能力提高得就有多強,兌換道具前,白竹笙絕對沒辦法輕輕鬆鬆跳這麼高。

芝麻團子飛躍的身影在空中變成一道優美的拋物線,微微翹起的小短尾上蓬鬆的毛毛在翻飛,當芝麻團子呈太字形陷在床上時,小短尾軟趴趴地垂了下去。

“哈~好安逸喲~”終於能開口說話的白竹笙一邊哼哼唧唧,一邊在床上滾來滾去。還是做熊貓舒服!

滾到一半,小黑耳聽到聲音後高高豎起,白竹笙捕捉到門外的腳步聲,他的聽力也比之前好了很多,能夠清晰地聽見兩道不同頻率的腳步聲。

白竹笙立刻趴在床上裝睡。

門開了,開門的聲響很輕,像是怕吵醒午睡的芝麻團子。

【生前何必久睡,死後自會長眠.jpg】

熊貓頭說出金玉良言。

【奇怪,為什麼小雌性床上沒有被子?】

這是發現了盲點的佘璨。

白竹笙:“!!!”

要糟!小被子落在彆的房間忘記帶出來了!!!

白竹笙裝睡的技能並不嫻熟,緊張到差點忘記呼吸,看似伸展的四肢僵直,不像裝睡更像裝死。

當君乾將一根竹筍放在白竹笙鼻下時,白竹笙十分不情願地睜開了眼睛,委委屈屈地捧著竹筍,裝出剛睡醒含糊不清的語氣撒嬌道:“乾啥喊我起床嘛~”

演戲演全套,白竹笙還低頭用爪爪揉了揉自己的黑眼圈,奶聲奶氣打了個哈欠,再慢吞吞地抬起望向君乾和佘璨。

結果沒有任何心理準備地乍一看這倆人,白竹笙差點嚇得竹筍都要掉了。

隻見君乾鼻梁上架著的眼鏡片碎裂了一塊,灰眸裡的戾氣藏都藏不住,猶如深淵中提出來了一件兵戈,森然指向佘璨。

佘璨的樣子更加狼狽,嘴角有著一團淤青,毫無發型可言,淩亂的金發披在兩肩,耳朵上攀著的那條銀色小蛇凶巴巴衝君乾亮出獠牙,結果撞上君乾淩冽的目光,又忍不住慫慫地將頭埋進金色卷發中。

不過當他們看向床上的芝麻團子時,目光不約而同地溫和下來。

“中午睡得好嗎?有聽到奇怪的聲音嗎?”

“你的小被子不見了,小肚子有沒有著涼?”

兩道詢問聲同時傳來,白竹笙緊張地抱住竹筍啃了一口,甘甜的汁水充斥口腔,甜嗦嗦的竹筍讓白竹笙稍微有了一絲底氣。

他翻看了滾滾直播間的彈幕,佘璨並沒有把獸形的他和人形的他聯係在一起,最重要的依據是,之前他的獸形有身體檢查報告,報告上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寫著,他是高等雌性,並非超高等。

瀏覽完彈幕後,白竹笙多了一些底氣。

對,就是這樣嘛!不要慫!

剛剛那個人和我芝麻團子有什麼關係!

“我睡得挺好噠,你們是打架了嗎?”芝麻團子天真無邪地歪了歪腦袋,八字形黑眼圈甜蜜又可愛。

佘璨嘗試勾起唇角擠出一個安撫小雌性的笑容,然而勾唇的動作牽扯到嘴角的傷口,疼得他倒嘶一口涼氣:“出了一些小意外。”

雖然佘璨現在的樣子很淒慘,但是白竹笙看著卻很高興。

叫你剛剛欺負我!活該被君乾揍!

心底美得冒泡的芝麻團子仰起臉看向君乾,目光撞進了君乾那雙幽深犀利的灰眸中,灰眸裡藏著極深的探究,好似看透一切。

【這是不容易察覺的陰謀.jpg】

熊貓頭推了推鏡框。

芝麻團子小屁股後麵的小短尾緊張到炸毛,白竹笙瞅瞅麵無表情的君乾,不知道他發現了什麼。

撒謊業務並不純熟的芝麻團子將前爪放在自己的後爪上,小聲道:“我摳一哈我的jio哈,你們要是還要打架,就出去打。”

芝麻團子低頭避開君乾的視線,擺出“我什麼都不知道畢竟我隻是一隻無辜的小熊貓”,專心致誌地摳腳腳。

心思各異的兩個獸人又問了幾句後,離開了房間,確定房門關上後,白竹笙虛脫一般倒在床上,好像身體被掏空,他已經不是芝麻餡兒的糖心湯圓了,為了防止掉馬,這隻芝麻團子都要跑露餡兒了!

正當白竹笙目光渙散望著天花板時,房門又突然打開——

君乾和佘璨貼著房門,兩對眼睛直勾勾從門縫中望向芝麻團子。

這一刹那,白竹笙的心都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了,慌張無措地用自己剛剛摳過腳的爪子,捂住了嘴巴。

“我給你帶了新的被子。”佘璨舉起手中的小被子笑眯眯道。

白竹笙:“……”

白竹笙軟成了一張要化掉的熊貓餅,生無可戀地道謝。

等房門再一次關上後,裹著小被子的芝麻團子顫巍巍撿起床上的光腦手環,給君乾發消息。

【食鐵獸】:我!要!換!雄!父!

打字的小肉爪微微顫抖,這日子簡直沒法過了!

【$】:原因

【食鐵獸】:我!不!喜!歡!

【$】:你喜歡什麼樣的雄性獸人來當你的監護人?

【食鐵獸】:你!

【$】:除了我

【食鐵獸】:你為什麼不養我喃?你咋個不和我嗦清楚?

摘下眼鏡的君乾望著光腦上的問題,捏了捏鼻梁。

該怎麼回答呢?

他很清楚原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有些時候君乾也在奇怪,命運為什麼要讓他清楚地知曉這些,如果他沒有經曆過那些,他的自我厭惡、他的恐懼、他情感的匱乏和空洞、他對愛的逃避,以及他付出了多少代價,用儘所有力氣活得像個正常人……這一切是不是都不會發生了?

怎麼回想?

那場荒唐的鬨劇。

在遇到白竹笙之前,他已經很久沒有想起他的雌父了,他的雌父眼尾綴著一顆淚痣,濃麗的眉眼總是籠罩著鬱鬱寡歡的哀色。

他記得雌父還在世時,他抓到了一隻麻雀,小小的麻雀,嘰嘰喳喳叫個不停,他把它捧在掌心,像獻寶一樣捧著麻雀去找雌父。

雌父輕聲道:“放了它。”

那隻小麻雀有著黑豆子一樣亮亮的小眼睛,細密的羽毛比蘆葦花還要柔軟,那樣脆弱的小生命在他的掌心砰、砰、砰地跳動著,君乾舍不得放手。

耳畔邊響起一聲極輕極輕的歎息:“不然它會死的。”

但君乾不信,小孩子總是不撞南牆不回頭,他那個時候堅信自己會照顧好這隻麻雀,他精心準備鳥籠和鳥食,滿懷欣喜信誓旦旦地要照顧這個小生命。

可是那隻麻雀死了。沒有吃任何東西,活活餓死了。

雌父駐足在那隻麻雀的屍體前,纖細的手提起了鳥籠,他將鳥籠舉得很高,高到雙眸足以和那隻麻雀失去光彩的眼睛對視。

窗欞上的日光穿過鳥籠,斑駁的光影落在雌父的麵容上,他聽到雌父極輕極輕地自言自語道:“你我都是籠中鳥。”眼尾綴著的那顆淚痣好像在哭泣。

他那個時候雖然小,也意識到自己惹雌父傷心了,他仰起臉小心翼翼望著雌父,磕磕絆絆地解釋:“我有給它喂小米、清水。”

雌父垂眸望著他,像透過他看另外一個人。後來他才明白,雌父在透過他看雄父。

雌父好像從未對雄父笑過,除了雄父死的那天。雌父半跪在雄父的屍體麵前,濃麗的眉眼笑起來時如一朵衰敗的罌粟花,分明是笑著,淚水卻止不住從眼尾跌落。

雌父終於親手殺了雄父。

君乾已經很久沒有想起以前的事情了,可是在遇到白竹笙的這兩天,他總是不停地回想起過去,想起他年幼時抓住的那隻麻雀,想起雌父臨死前往他體內注射的基因藥劑。

想到這些事情時,他持槍都不會抖的手微微搖晃了一下,手中端著的那杯重新為白竹笙準備的牛奶跟著微晃。

他抓住那隻麻雀時,每天會雀躍地端著清水去找那隻小麻雀,那個時候他總是忍不住會走快幾步,水杯裡的清水便搖搖晃晃地灑出來一些。

水不能裝得太滿,不然很容易就會溢出來。他年少無知時最喜歡將自己噴薄欲出的感情毫無保留地展示出來,恨不得把胸腔都剝開,把滿心歡喜捧給彆人看。

但現在不會了。

他曾經很喜歡一隻小麻雀,想要留住那隻麻雀。他的雄父同樣很喜歡雌父,想要留住他的雌父。

可是最後的結局都是一樣的。想要強留在身邊的喜歡,到最後都像指間沙無聲流逝。

他整理雌父遺物時,看到日記本上的一句話,並非所有的錯誤都能被原諒,並非所有的傷痛都能被撫平,除非用死亡來終結這一切。

所以雖然他現在很喜歡一個小雌性,比喜歡那隻麻雀還要喜歡,可他終究還是沒有養那隻小雌性。

他總覺得因為自己身上流著雄父的血,會重蹈當初的悲劇。

這兩天君乾時常想起那隻小麻雀和白竹笙。

送走白竹笙後,他心神不定,走進一片竹林,隨意找了一個地方躺下。烈日炎炎,蟬鳴聲喧囂到像是一場滂沱大雨傾盆而下,他閉著眼,折著了一片竹葉放在鼻尖,乾燥的草木氣息與記憶裡的竹香並無不同,可是怎麼聞,都沒有白竹笙身上能夠安撫人心的沁香。

白竹笙。

他第一次見到白竹笙時,那個芝麻團子被關在鐵籠裡,卻沒有頹敗、焦躁、不安、恐懼的情緒,更多的是天真的好奇。

在這之前,他從未見過誰被剝離自由還能這樣沒心沒肺的。他的雌父和那隻小麻雀本質上都是一樣的,認為自由大過生命,哪怕是用金子做的籠關住他們,都不會斬斷他們對自由的向往。

可是這個芝麻團子,好像已經習慣了籠子的桎梏。不應該是這樣的。

他現在腦海裡依然能清晰地浮現那個芝麻團子舉起黑布,隔著鐵籠亮晶晶望過來的樣子。那樣清晰鮮明的記憶。那樣明亮澄澈的黑瞳仁。

小時候他抓住的那隻麻雀,也有著一雙同樣明亮的黑眼睛。可是當那隻小麻雀被關在籠子裡後,眼睛裡的光便一點一點逐漸熄滅。

這個芝麻團子也會像那隻麻雀一樣嗎?他眼裡的光也會一點一點黯淡嗎?隻要一想到這種可能性,過往那些埋葬起來的悲傷便翻屍搗骨而來。

他坐在竹林中,斑駁的日光落在身上,他卻沒有察覺到什麼暖意。他曾經花了很長時間,為一隻小麻雀做了一個鳥籠,而那天君乾花了一上午的時間,做了一個小竹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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