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六年如月,紫禁城。
皇帝正月確定出宮南巡,宮中那些年輕的能掐出水兒的妃嬪被帶走大半,少了鮮活勁頭,宮裡也跟著冷清了不少。
不過就算是如此,這些日子每每到了午時,鹹福宮小廚房仍然忙得不行。
小廚房內宮人進進出出,蒸籠打開後廚房內水霧繚繞,劉保橫著眉往邊上一站,將小廚房中人的動作儘收眼底,一邊監督著,一邊還不忘提點幾句。
“都緊著些,仔仔細細把這些菜給收拾好咯!若是因為一時失察讓主子吃個不順心,先不說大家會不會一塊兒吃掛落兒,反正這最後啊,來回受折騰的還是你們!”
瞧見廚房裡眾人神情嚴謹了許多,劉保滿意地點點頭,又不緊不慢地遞了顆甜棗,“四福晉如今孕吐的厲害,咱們主子心裡也總是掛念著,這若是做得好呢?自然少不了賞賜給你們。”
他話音剛落,一位梳婦人頭的中年嬤嬤便抬腳走進來,直言問道:“糕點和酸梅果都備好了嗎?主子讓我取些拿過去。”
劉保笑得眼睛眯成縫,皺紋都堆在了眼角,“烏柳姐姐,這些都備好了!我這就讓人去取來給主子送去。”
烏柳搖頭道:“不必了,我自己提去便是,四福晉自早年生了弘暉阿哥後,這好不容易才又懷上,萬事還是謹慎著些好。”
劉保點頭應和:“是是是!這是自然!”
廚房將備好的糕點和酸果一一擺進食盒,烏柳在邊上拿了嶄新的筷子,每盤都嘗了一塊,確認沒有問題後才蓋上食盒帶走。
鹹福宮正殿。
常慧先前小憩了會兒,這會兒起來都沒什麼精神,靠坐在墊了軟墊的椅子上不停打著哈欠。
這時,耳邊忽而響起翅膀不停撲騰的聲音,像是有人故意夾著嗓子在耳邊叫喊:“公主來啦!公主來啦!公主來啦!”
常慧打起精神抬頭,正好瞧見梳著婦人發髻的純禧滿臉輕快笑意地往殿內走,右手邊還牽著個七八歲的小姑娘。
純禧一踏進屋子,先前那隻出聲報信的鸚鵡就在邊上上跳下竄地嚎叫:“公主吉祥!公主吉祥!格格吉祥!娘娘吉祥!”
這鸚鵡是前幾年純禧送進宮給常慧解悶兒的,訓練過,學舌也快。原本自打奶糕走後,常慧就沒打算養什麼寵物了,純禧讓人提著鸚鵡進宮,非說什麼鸚鵡比狗長壽,閒來招逗幾下也是不錯。
常慧心中還暗暗想,若真是要比壽命長,還不如尋隻王八來養著,養得好還能給她送終呢!
不過說到底,這也是純禧的一番心意,怕她熱鬨慣了,受不得冷清。
再細細說來,這十幾年常鹹福宮的幾個活寶,差不多都出宮建府或是嫁人,福寶磨磨蹭蹭拖到康熙四十年才成了親,而喜寶則是比他還早兩年就嫁出去了。
純禧能和額駙在京中住下是獨一份,而喜寶,縱使常慧和張新柔心裡再不願,也隻能眼瞧著她遠嫁扶蒙。
喜寶嫁人那兩年她和張新柔還偷偷傷心了一陣,喜寶嫁的是親王世子,聽哲布打探來的消息說,那人自幼性子叛逆,行事乖張跋扈極為不好相處。
原本還怕她嫁了這般性子的人會吃苦,誰知曉這過了兩年,喜寶慢悠悠托人向京中遞了信報喜訊,說自己已經懷上了身孕,那世子對外性子雖然難馴,但對內確實極為順服。
常慧和張新柔擔憂這孩子報喜不報憂,又花了銀錢使派人去查探,待人回來後才了解其中內情。
那世子對外難馴不假,對內極為順服也是沒錯,但……這順服是被喜寶硬生生給揍到順服的。
直至喜寶後來平安產下龍鳳胎,宮中這才真正安了心。
思緒流轉間,純禧已經領著小女兒走到了常慧跟前行禮請安。
小丫頭被養得珠圓玉潤,睜著大眼睛可愛得緊,小手學著純禧那套禮儀,“那日蘇給外祖母請安!”
原本依著滿人叫法,那日蘇應當是稱常慧為郭羅媽媽,但她聽著總覺得有些奇怪,就讓那日蘇私底下叫自己外祖母。
常慧樂嗬嗬地叫兩人起來,忙不迭對著那日蘇招招手,“好孩子,過來讓外祖母瞧瞧這幾日又長高了沒。”
那日蘇熟練地起身上前,手臂張開直直往常慧懷裡一撲,小鼻子一聳一聳道:“外祖母今日用了玫瑰香!”
純禧瞧不慣女兒這沒形沒象的模樣,伸手捏著那日蘇後頸的衣領將人拎起來,斥道:“那日蘇!彆總是一驚一乍地往外祖母身上撲!”
常慧瞪了純禧一眼,又將孩子拉過來摟緊懷裡,替那日蘇抱不平,“你老是凶她做什麼?”
她以前不理解為什麼老人更疼愛孫子孫女一些,這些年倒是明白過來了,你說這瞧見個和純禧神似的白胖小娃娃,再瞧瞧因為年齡增長愈發成熟的純禧,放一塊兒這麼比較,果真還是外孫女兒可愛些。
“額吉。”純禧歎口氣,無奈道:“這丫頭也就是在您麵前乖順,在家都要鬨翻天了,昨日晨兒去上學時,這丫頭竟不知道在哪兒捉了條青蟲,還使壞放進了晨兒口袋中。”
純禧口中的晨兒,便是她頭胎生的兒子,叫雲晨,現如今虛歲已經有十六了。
常慧穩當坐著,嘗試著替那日蘇辯解一二,“晨兒又不是膽小之人,一條小青蟲,總不能將他嚇到了吧?”
純禧說:“晨兒是肯定不會被嚇到,但那口袋中裝得是先生布置的作業,青蟲順勢爬進了書頁裡,當場把先生給嚇了個仰翻,還以為是晨兒性子惡劣故意為之,將他罰站了整整兩個時辰,如此說來,額吉你說她這性子是不是該管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