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三天月考後,宋修濂遵著對葛玉才的應諾,與邱延川秦朗一道去了他家吃飯。
葛財主早就聽兒子說他找了一個同窗教他讀書,同窗連著幾次月考第一,還把他一個差生從墊底位置拉到了中等位置。葛財主大喜,多次讓他帶同窗來家裡吃個飯,一個月了均無果。
今日終於得見,喜不自勝,好話美話誇了一籮筐,而後與自己兒子說:“既然宋同窗教的好,你就跟著宋同窗好好學,爭取給爹考個秀才回來。”
葛玉才一口飯吃在嘴裡,差點沒給噎死,他趕緊吞咽下去,急聲說:“爹,您做白日夢異想天開呢,我幾斤幾兩您又不是不知,我考過縣試就不錯了,還妄想秀才?您以為秀才是個一二三四五呀,是個人就能考過。”
葛父訓斥他:“葛玉才你怎麼跟你老子說話呢,沒大沒小,我有說讓你一次就考上嗎?你什麼水平你爹我能不曉得?你這輩子給我考個秀才回來就成。”
不等葛玉才反駁,他又巴拉巴拉說了一大堆,說誰誰家一次就考過了秀才,誰誰家考舉人第一次雖然落榜了,第二次卻過了。把彆人家誇了個多好,就把他說了個多不好。
葛玉才早就麻木了,從小到大,他爹就沒誇過他,整日裡說的不是這家孩子的好,就是那家孩子的好,說的自己好像還不如個廢物。
索性不理他,讓他自個兒叨叨去,就當他爹的話是個屁,放了也就過去了。
旁邊的宋修濂聽不下去了,他起身冒昧打斷葛父,“伯父,其實玉才沒您說的那麼差,他就是坐不住,隻要沉下心來他還是能把書讀好的。您看,這幾次的月考不就是很好的證明嗎?”
葛父手一擺:“誒,他能考的好,完全是你宋同學教的好。”
不是,宋修濂就納悶了,這葛財主咋就不懂他話裡之意呢?
“伯父,您多誇誇他。多誇誇他,他就考上秀才了。”
“多誇誇就考上秀才了?”
葛父沉默了。回想起自己以前的所說所言,他好像除了訓斥兒子,給兒子施威,誇兒子的話真就少之甚少。他看了一眼葛玉才,葛玉才正埋頭吃飯,對他投來的目光視若無睹。
葛玉才的心是暖的,為宋修濂的話所感動。宋修濂雖讀書上逼迫他緊,卻從來沒說過喪氣話,句句都是鼓勵他的。至於他爹嘛,雖不怎麼誇他,倒也每次考完試讓他吃了個好。
於他而言,吃好比什麼都強。
是的,他就這麼點出息。
飯罷,天色已黑。宋修濂他們三人一道離開了葛玉才家。秦朗回了自己家,他二人回了書院。
翌日一早,二人收拾好東西,匆匆回家去了。
村裡的年味兒正濃,家家戶戶張燈結彩,喜氣洋洋,好不熱鬨。宋修濂回家後先問了母親安,之後又看了下柱兒的手。柱兒手上的燙傷已結痂脫落,長出了新皮,看樣子恢複的不錯,以後應該不會落下什麼疤。
他閒著無事,要幫家裡做些活,母親卻說家裡的活兒不用他做,讓他把書讀好就成。他便帶著兩個小外甥識字、玩耍,就這樣過了兩天。
年三十大早,宋修濂寫了對聯,貼於各個屋門上。臨近午時,天空飄起了蒙蒙細雪,雪花似棉絮,輕柔柔的,一片一片,落在人身上就化掉了。
一家人正圍坐在一起用午飯,院裡忽然走進來兩個官差。
“這是宋修濂家嗎?”官差問。
宋修濂點頭,應聲“是”,不知二位官差何事。
“哪個是宋修濂?”官差又問。
“我就是。”宋修濂答。
“那你跟我們走一趟吧。早上有人報官說你打死了他們家兄弟,知縣大人差我們來帶你過去。”
宋母一聽自己兒子打死了人,立馬撲到兩位官差身上,扯住他們說:“你們休要胡言,我兒這兩天一直待在家裡,去哪裡打死的人。”
官差們冷麵冷語:“這我們哪裡曉得,有沒有打死人去一趟不就知道了?”
宋修濂倒表現的十分鎮靜,他問:“敢問兩位官差大哥,報官的可是劉二蛋的兄嫂?”
官差道:“好像是。”
宋修濂心裡便有底了。那晚他隻打了劉二蛋的腿,雖打的重,卻不致死。而且這事都過去七天了,劉氏夫婦今早報官,此事另有隱情。
時不我待,還是儘快趕到知縣大人麵前說清楚為好,當即便與兩位官差道:“二位大哥請,我這就隨你們同去。”
宋母哪裡肯放他去,萬一他被人冤枉,被扣在縣衙回不來怎麼辦!她就這麼一個兒子,全家人的希望全寄托在兒子身上,兒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她可如何是活。
宋修濂知曉母親的擔憂,忙撫慰道:“娘,您彆慌,在家裡好生等著,我馬上就回來。”不顧母親的拉扯,掙開她的手,隨兩位官差一道去了。
宋母心口慌悶難耐,身體也好似被抽了絲一般,一個撐不住,跌坐在地。
宋若桐趕緊扶起她:“娘,咱回屋裡麵坐著,您要相信小弟,他說沒事定會沒事的。”
宋母哪裡還能坐的住,她拉著宋若桐的手說:“小桐,你快去,隨修濂一塊兒去,有什麼事也好回來說與我。”
報官的正是劉大柱夫婦。今天一大早,劉張氏就扯著嗓子在院裡哭喊:“二蛋,你死的冤哪,你命好苦,你路上好走,哥嫂這就為你報官討公道去。”
這劉張氏是個大嘴巴,恨不得多扯幾嗓子讓全鎮上的人都知曉此事。
劉二蛋身死的消息傳進葛玉才耳裡時,葛玉才正被自家小廝伺候著喂葡萄吃。他一巴掌將葡萄打落在地,罵道:“好你個劉張氏,還真敢去報官,看我到知縣大人跟前與你對峙去。”
當即便向他爹要了一百兩銀子,帶了兩個小廝,坐了馬車疾疾向縣衙趕去。
申時一刻,衙門內聚了一眾官差,好幾個官差都是臨時從家裡被叫過來的。大過年的鬨什麼人命,一點兒都不吉利。
他們一邊嘀咕,一邊在知縣大人的驚堂木下升了堂。
知縣大人沈之簷四十歲出頭,姿容清卓,風度頗佳,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小了好幾歲。
沈知縣驚堂木一敲:“帶原告上堂!”
劉大柱夫婦被兩個官差帶了進來。劉張氏跪在堂下聲淚俱下:“知縣老爺,民婦的兄弟死的怨,您要為民婦做主哪!”
沈知縣:“你兄弟何名?因何而死?如實說來。”
劉張氏叩了一頭:“民婦夫弟劉二蛋,被一個名叫宋修濂的學生無緣無故打斷了雙腿,臥病在床,今早不幸身亡了。”
沈知縣:“雙腿幾時被打斷的?因何被打?可有證人?”
劉張氏想了想,看了眼身邊同樣跪著的劉大柱,方道:“二十三小年那日,我家兄弟去林家借米麵,卻被林家娘子的弟弟無故打了一頓。此事為夫弟親口說與我們,不會有假,大人若不信,可叫宋修濂進來一問。”
沈知縣驚堂木又是一拍:“帶被告上堂。”
緊接著,宋修濂被官差帶上了公堂。
宋修濂往地上一跪,叩道:“小民宋修濂見過大人。”
沈知縣:“原告說你打死了他們家兄弟,此事確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