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 90 章(1 / 2)

正月即過, 便是二月。

二月是會試之月,宋修濂這次又被皇帝欽命為會試主考官。

會試主考官叫做總裁,正總裁一人, 副總裁三人, 宋修濂擔任副總裁。

會試在京城舉行,凡往屆鄉試中舉之人,以及往屆會試中不及第者均可應考參加。

與鄉試一樣,會試也是分三場舉行,第一場在初九日, 第二場在十二日, 第三場在十五日, 每場三日, 先一日入場, 後一日出場。

三場所試項目與鄉試同,試四書文、五言八韻詩、五經文以及策問。

三場試畢,所有試卷彌封、謄錄,而後交由同考官批閱。

會試除四名主考官外,另有十八名同考官。同考官批閱完試卷,擇優推薦給主考官。主考官再將試卷批閱一遍, 根據會試名額選取出最優者進行排名,而後由填榜官填榜, 最後貼榜公布給考生。

放榜次日,金鑾殿上。

與往日一樣, 文武百官齊聚殿堂參與朝事。臨退朝時,一官員持笏出列:“啟稟皇上,臣有一事請奏。”

李重獻坐在龍椅上,朝殿下之人看了一眼, 漫不經心道:“何愛卿何事?準奏。”

官員行了一禮,奏道:“臣何夢初,參劾國子監祭酒宋修濂。”

這一句仿若平地一聲雷,炸的大殿躁動不已。

宋修濂更是心驚神駭,自去年回京他被皇上授與國子監祭酒一職,自己在這個職位上兢兢業業,恪儘職守,自認為沒犯什麼過錯,他何夢初參劾他做什麼。

李重獻也覺驚奇,端了端身子,問道:“不知宋祭酒犯了何事,何禦史你要參他。”

何夢初是都察院左都禦史,官階從一品。都察院為朝廷最高監察機關,主掌監察、彈劾及建議等事宜。

左都禦史作為都察院的最高長官,主要職責是監察各級官員,維護朝廷綱紀。凡官員犯事,他依權參奏。

何夢初道:“臣聞宋祭酒在鄉試會試中徇私舞弊,泄露考題給考生,事態惡劣,對其他考生極為不公。是以臣參奏他。”

李重獻倒顯鎮定:“哦,竟有這等之事?何愛卿可有證據?”

何夢初道:“臣身為左都禦史,風聞奏事,隻糾劾不舉證。”

左都禦史除察核官常,參維綱紀外,同時還是皇帝的耳目,特定情況下可以風聞奏事。所奏涉虛,亦不坐罪。

何夢初言辭凜然,神態莊嚴,連李重獻也不得不敬讓幾分。

李重獻輕輕笑了笑:“好一個風聞奏事。何愛卿不妨把所聞之事奏來。”

何夢初躬身道:“是。”

“昨日有人來向臣稟報,說宋祭酒在鄉試之後,以及會試之前,私見了同一個考生。那考生名叫趙懷瑜,蕪縣人氏,曾是宋祭酒的學生。朝廷明文規定,科舉考試之前,考官不得私見考生,宋祭酒明知而故犯,視朝規如無物,有違國子監祭酒一職。”

“若非泄露考題,臣實在想不出宋考官私下見考生究竟何意。”

“請皇上明察。”

何夢初持笏又是深深一禮,李重獻將目光落至班列之中的宋修濂身上,“宋祭酒,何禦史之言,你作何解釋?”

宋修濂出列跪道:“啟稟皇上,臣確實在會試之前見過趙懷瑜,可臣並未泄露考題給他,還請皇上明鑒,還臣與考生清白。”

雙手貼地,叩了一頭。

正月十二日,宋修濂放班回到家,家裡來了一人,正是趙懷瑜。

去年鄉試之後,他曾與趙懷瑜說,要他進京會考之時來他家裡找他。隻是不湊巧,在趙懷瑜來找他的前幾日他正好被皇帝任命為會試主考官之一。

朝廷有規,科舉考試期間,考官與考生之間不得有任何聯係。在問了趙懷瑜在京城的落腳處之後,他將此利害要義告知於他,這段時間怕是見麵不成,要他考完試以後再來一聚。

趙懷瑜也知道這其中利害關係,保不好會按作弊處理,簡單照了個麵後,便匆匆離開了宋家。

臨走前,宋修濂給了他一些銀錢,要他住店所用,以備不時之需。趙懷瑜沒受,進京趕考費用他帶的足夠。

這便是宋修濂與趙懷瑜見麵的前後因由,隻是如此隱秘之事,怎的就傳到了左都禦史耳裡,給人參了一劾。

不過好在皇帝明理,答應徹查此事。

“宋愛卿快請起,朕自會親查此事,還你和考生清白。”

宋修濂依言站起了身,便又聽李重獻說:“張大人,那個叫趙懷瑜的考生在此次會試中得了第幾?”

這話是問禮部尚書張廷正的,之所以問他,是因為他在此次會試中擔任正總裁,所有考試事宜皆由他定奪。

張廷正回道:“回皇上的話,考生趙懷瑜在此次會試中得了第九名。”

李重獻輕一點頭:“倒是很不錯的成績。是不是良駒,到底有無作弊,殿試一試便可知曉。”

“好了,都散了吧!”

李重獻擺了擺手,準備退朝。

“皇上!”

這時又有一人持笏出列,宋修濂側眼看了看,是兵部侍郎陳宥言。

據說此人與他鴻運書院時候的同窗陳培時有些沾親帶故。讀書時候,陳培時沒少找他宋修濂的麻煩。

陳宥言在這個節骨眼上說話,定不是什麼好事,宋修濂心想。

“皇上,臣亦有奏。”陳宥言躬身道。

李重獻兩指一抬,意思是準奏。

“皇上,臣要參劾國子監祭酒宋修濂。”

底下立時炸開了鍋,李重獻微微一驚,隻覺稀奇又好笑,今日宋修濂撞大運了,一個個都來參劾他。

“陳愛卿,有事直言便是。”

陳宥言道:“宋祭酒在做蕪縣縣令時,曾與自己的外甥女有染,一度致使人懷孕小產,行為禽獸,令人發指。”

“皇上!”陳宥言跪地,鏗鏘有力,“此人罔顧人倫,辱沒先聖,綱常敗壞,不配為太子的老師,更不配為國子監的祭酒。”

“請皇上徹查此人,還朝堂氣清之風。”

人對性聞之事有著天生的獵奇心,陳宥言的參劾之言比方才何夢初舉報宋修濂舞弊考生一事更為勁爆。

官員們交頭接耳,紛紛指責宋修濂衣冠禽獸,違背倫理,敗壞綱常,枉為人師。

底下烏糟糟一片,吵的李重獻頭疼,他重重咳了一聲,官員們慣會察言觀色,漸漸噤了聲。

“陳侍郎,你這職位比不得左都禦史,無證參劾,若所奏為虛,可是要判你個誣告之罪。”

李重獻的話並沒能震懾住陳宥言,反而讓人更加篤言,“皇上,臣有人證,那人曾在蕪縣縣衙任差事,宋修濂與他外甥女的醜事當時在衙裡傳的沸沸揚揚,人儘皆知。”

“皇上,”陳宥言叩頭,“證人此刻就在外麵候著,皇上儘可宣進來問證。”

李重獻半天不答言,陳宥言似是又想起了什麼,繼續道:“皇上,臣還有話要說。”

李重獻這回倒是回的極快,手一抬,“說。”

陳宥言說:“皇上,宋修濂不隻亂倫禍綱,他還天良儘喪,絕義滅親。在玩厭了自己的外甥女後,他怕人把他的醜事傳出去,親手殺死了她。”

“皇上,此人冷心絕情,無恩無義,世所難容,斷留不得啊。”

陳宥言說的激憤,情緒也跟著牽動。

“而且,皇上,方才何大人口中那個作弊的考生趙懷瑜,其實並非宋修濂的學生。趙懷瑜曾與宋修濂的外甥女有過婚約,後來因為撞破他甥舅二人的好事,被宋家取締了婚事。趙懷瑜懷恨在心,揚言要報複。此次會試,宋修濂怕人揭發他的醜事,便以考題為交換,以此來堵住對方的嘴巴。”

“臣已言畢,請皇上斷察。”

陳宥言伏在地上,叩了一禮。

李重獻再一次裝死,金口緊閉,不語不言。底下的大臣們卻又慢慢躁動起來,眼睛盯著宋修濂,指指點點,八嘴七舌。

宋修濂站在自己的位置上,覺得周圍嗡嗡作響,像是有一群蒼蠅圍著他,他很想拍死他們,卻連手都抬不動一下。

四番為人,他經曆過許多事,唯獨立瑩之死,剜心刻骨,他不願碰觸,更不想被人提及。

如今不但被人提了,還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曝曬在陽光之下。

不是沒有恨,而是恨的咬牙切齒。

這一年裡,自己說話做事謹小慎微,為的就是斂去鋒芒,在朝中不至於樹敵太多。可即便如此,還是難免遭人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