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 94 章(1 / 2)

到了京城後, 宋修濂先回家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而後急慌慌進宮覲見。

從疫區回來的官員們此刻都候在皇帝寢殿外, 大雪紛飛, 鋪了滿地的白。

李重獻隻宣了宋修濂進去麵聖,其餘官員皆被遣散回了家。

寢殿裡,李重獻臥在榻上閉目沉思,聽到腳步聲靠近,立刻睜開了眼。

宋修濂上前欲行跪禮, 他擺了擺手:“愛卿, 免禮。”順帶叫王時謹拿了張凳子給宋修濂坐。

宋修濂坐下後, 將榻上之人看了幾眼, 皇上比他走之前消瘦了許多, 頭發也花白不少,眼睛再無往日神采,暮氣沉沉,萎靡不振,大有燈枯油儘之態。

不過半年光景,人就成了這副模樣。宋修濂鼻頭微酸, 不覺悲從中來。

“皇上,您”

話剛出口, 李重獻重重咳了幾下,手指微微一抬, “朕近來常覺胸口慌悶,經常喘不過氣來,怕是氣數將儘,命不久矣。”

宋修濂的心仿若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 一點一點往下沉,麵上卻佯裝鎮定,出言讓皇帝寬心。

“皇上乃真龍之身,自有天神庇佑,便是天上的仙人也要讓著幾分,皇上又何必憂思喪氣,倒讓自己傷了身。”

這話說的無足輕重,連他自己都難以信服。

李重獻望著頭頂上的小小一方,心裡倒無甚波瀾,隻輕輕歎道:“生老病死自有定數,便是帝王也不能幸免,朕又有何看不開。隻是這身後之事,朕著實放心不下。太子體弱,又生性善良,朕怕他登基以後,受人牽製蒙騙。”

他伸出手,一把握住了宋修濂,“卿乃太子老師,為人正直清廉,由卿輔助太子,朕放心的下。隻一點,卿要記住,這江山李姓不外姓,卿當好好輔助太子,親賢臣,遠奸逆,順民意,保我大靖江山百世永傳。”

握著宋修濂的手突地一鬆,李重獻捂著嘴咳了起來。太監王時謹忙端了湯藥過來,跪在李重獻榻前,提醒人該吃藥了。

李重獻隻手擺擺,要他退下去。王時謹伏在地上,半天不肯挪動身子,哭叩道:“皇上不肯吃藥,奴才今日便跪死在這裡。”

李重獻這病多半年了,一直吃藥卻不見好,近來身體不耐,他便自行停了藥。王時謹擔憂他的身體,怕他拖久了身體會徹底垮掉,所以才鬥膽違拗聖言,想以此來勸說皇上吃藥。

隻是他人微言輕,皇帝根本不把他的話放在耳裡,這幾天身上極不舒服,肚子裡窩了一團火氣,逮著人就罵。

像往常一般,這一次王時謹又挨了一頓痛罵。但他心裡沒有絲毫怨言,他知道皇上身上病痛,罵他隻是宣泄情緒而已。

隻要能減輕皇上身上的病痛,多難聽的話他都能受著。隻是皇上的藥不能停,否則可真就要完了。

他依舊跪在地上哭求:“皇上,您就把藥喝了罷,您便是不為自個兒著想,也該為這大靖江山謀慮,這江山沒了您不成啊”

王時謹哭的聲淚俱下,李重獻激動不已,一時又大咳起來。

一直坐在皇帝榻前的宋修濂終於坐不住了,他從王時謹手裡接過藥碗,說:“公公先下去吧,這裡交由我來。”

聞言,王時謹躬直身子,抹了抹眼淚,將藥碗給到宋修濂手裡,“那便有勞宋大人了。”起身默默退了出去。

殿門關上的一瞬,李重獻停止了咳嗽。宋修濂舀了一勺湯藥,遞到李重獻嘴邊,“身子要緊,皇上好歹吃一口罷。”

李重獻拿手擋開,“朕還有話沒與愛卿說完,藥先擱一邊。”

宋修濂看著被擋回來的藥勺,心裡雖不好受,嘴上卻沒再堅持,起身將藥碗放在桌上,很快又坐了回來。

剛一坐下,便聽李重獻說:“在愛卿眼裡,朕是個什麼樣的人?”

這話問的突兀,宋修濂腦子轉了一轉,才說:“皇上文韜武略,深明大義,是個於國於民有功之人。”

李重獻閉上了眼睛,嘴角難得勾出一絲笑容,“得卿此話,朕心裡甚感欣慰。隻是,卿大概還有一句沒說出來罷”

眼睛忽地睜開,頭側向宋修濂,“朕麵和心狠,不擇手段,是個眼裡容不下沙子之人。”

宋修濂心中多有惶恐,曾經他確實這麼認為過,可當著皇帝的麵他總不能說出來,不想今日卻給皇帝戳穿點明。

惶恐之外,還有一丟尷尬。

一時不知該應同還是否認。

李重獻似是看出了他的窘迫,忙道:“愛卿不必驚慌,朕就是隨口一說。隻是你們隻知朕心狠手辣,無情寡義,卻不知朕這心狠並非天生所就。”

仰天深吸一口氣,“大概是從朕的皇姐之死開始的罷”

“朕的皇姐為羌人折磨至死,朕的父皇卻跟個無事人一樣,照常歌舞升平。朕就是那時才明白,權力大於天,隻有自己強大了,才能護好至親,讓他們免受其害。於皇族人而言,強大意味著皇權至上,誰登上那張寶座,誰就是強者。所以朕私下秘密謀劃,在朕的父皇病危之際,朕設計殺死了朕的兩位皇兄,父皇因此而斃命。朕順理成章當上了皇帝。”

“朕那時還太年輕,朝中官員皆是父皇生前之人,朕這個皇帝不好當,稍微軟點便給他們拿捏。所以朕堅持一貫以來的狠絕,凡與朕不對付之人,或被貶、被辭、被殺,朝中來了一次大清洗,皆被換成了自己之人,不過短短幾年,朕便站穩了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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