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川久彌沙答得理所當然:“結婚證啊,不然呢?”
“不是……”宮野誌保有點錯亂了,“你們,吃個午飯就打算去領證了?不再……等會兒?”
“啊,對了,”古川久彌沙想到了什麼,“你不是日本公民吧,如果要領證的話需要辦理額外手續嗎?”
宮野誌保:……我不是說這個……
赤井秀一答得也很自然,“已經和領事館開過證明了。”
宮野誌保:……??準備這麼充分了嗎已經??
“這樣啊,”古川久彌沙點點頭,“那你等我一會兒,我上去拿個東西就下來。”
“嗯,去吧。”
對話與語調都極其自然,就是話題過於詭異。
宮野誌保看著古川久彌沙啪嗒啪嗒跑上樓的背影,轉頭看向了旁邊的赤井秀一。
他站在門口,沒有挪動一步,臉上也看不見任何“新婚”的欣喜,一瞬間竟讓她看到了當年那個冷冰冰的“諸星大”一樣。
她於是開了口:“……你們真的是去領證?”
誠然這兩人都不是喜歡開玩笑整蠱的人,但她還是多嘴問了一句。
赤井秀一回神,淡淡瞥了她一眼,“為什麼這麼問?”
宮野誌保想了想,誠實地開口道:“因為你臉上的表情比起去領證,更像是去訣彆。”
*
古川久彌沙洗完澡,換了一件乾淨清爽的白襯衫,隨意捋了捋頭發,便拿著證件下了樓。
剛剛走到樓梯上,她就聞到了客廳裡傳來的煙味,她低頭,赤井秀一正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咬著一根煙不知道在想什麼。
她走上前去歎了口氣:“以後我們家一定要約法三章,除了陽台以外任何地方都不能抽煙。”
赤井秀一被她拿走了口中咬著的煙,似乎剛剛回神,抬頭看著她。
古川久彌沙挑挑眉:“乾嘛用這種眼神看著我?身為赤井太太,這點要求還不能提了?”
赤井秀一笑了笑,語調有些悠遠,更多的是縱容:“可以,赤井太太可以提任何要求。”
宮野誌保“嘖”了一聲,抱著電腦離兩人遠遠的,“行了,快滾。”
古川久彌沙拉著赤井秀一出門,倒像是比他更急迫似的。
她一上車便查了導航,“離這裡最近的役所開過去隻要十分鐘,同步給你了。”
赤井秀一沒有說話,隻是淡淡“嗯”了一聲,然後跟著導航一路開了過去。
一路上兩人都出奇地沉默,似乎半點沒有一對即將領證的新婚夫婦的樣子。
到了地方,赤井秀一停了車,古川久彌沙剛想解開安全帶下車,突然“啪嗒”一聲,車門被赤井秀一鎖了起來。
她推了兩下沒有推開,奇怪地回頭:“開門啊?”
赤井秀一不說話也不動作,隻是又拿了一根煙出來,叼在唇齒間點燃。
他最近已經很少在她麵前抽煙,尤其是在這樣狹窄的車廂裡,但他今天已經破了兩次例。
他狠狠抽了兩口,吐出的煙味霎時滿溢了車廂,連帶著那古怪靜默的氣氛,壓得古川久彌沙一時不知說些什麼。
赤井秀一開口了:“我今天本來是想問你另外一個問題。”
到了這一刻,古川久彌沙也若有所感般,抿著唇不開口了。
赤井秀一嘴裡咬著煙,聲音有些含糊,“不問問戒指在哪嗎?”
古川久彌沙“啊”了一聲,順著他的話開了口,“……戒指在哪?”
他乾脆地笑了一聲,“沒帶。”
古川久彌沙:……
“你不生氣嗎?”
她頓了頓,善解人意地為他開脫,“你已經求過婚了。”不止
一次。
赤井秀一又笑了,“準備去領證的新人夫婦,丈夫沒有認真地、浪漫地準備過一次正式的求婚典禮,甚至連去領證前都忘記將準備好的戒指帶出來,你覺得,正常的妻子會是什麼反應?”
古川久彌沙不知道說什麼,隻能沉默不言。
在他一口接著一口的吐息下,整個車廂內的煙霧越來越濃,古川久彌沙覺得自己有些嗆到了——不然為什麼會鼻梁發酸、眼眶發熱呢?
赤井秀一抽完了這一根,乾脆地在煙盒裡按滅,重新點了一根。
他也似乎終於有力氣將接下來的話說出口。
“我對我自己說,如果你有任何一分踟躇,我都會毫不猶豫地拉著你去領證。”
古川久彌沙勉力笑了笑,“……原來你喜歡霸王硬上弓的風格?”
“不,因為那代表著,至少你有在認真將和我結婚這件事當做‘人生大事’來看待,而不是隻是遵守一份約定好的承諾。”
古川久彌沙無法開口。
“赤井太太……”赤井秀一輕聲念著這個稱呼,長長歎了一聲,不再說話。
古川久彌沙在這樣窒息的沉默中走了神。
她不由地去想……他們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呢?她得不到一個確切的答案——因為他們的一切,從一開始就是錯位的。
“如果有來生……你有什麼願望嗎?”
這句話問的沒頭沒腦,但赤井秀一早已習慣了將她每一句話都當真。
他認真想了想,剛想回答,卻側頭看到了她蓄滿了淚水的眼眶。
赤井秀一咽下了脫口而出的話,改口笑了笑,“……讓我忘了吧。”
忘記所有的糾葛與過往,無念無執。
赤井秀一按滅了第二根煙,打開窗通了通風。
窗外的人聲與風聲呼嘯著灌入,終於將車中這被隔絕的一方天地拉回人間。
赤井秀一重新啟動了引擎,往回開去。
“我明天的飛機,不用送了。”
古川久彌沙點點頭,甚至不敢幅度太大,生怕眼眶中積蓄的淚水落下。
又是十分鐘的車程,他們回到了安全屋底下,赤井秀一熄滅引擎,和她一起走下了車。
他站在車門旁,淡淡看了她一眼,“不送了。”
古川久彌沙向前走了幾步,突然頓住了步伐,猛地向後跑去。
短短幾步路她跑得有些氣喘籲籲,“你之前想問的問題,是什麼?”
像是一時衝動,又像是不顧一切,她抬著被淚水洗刷過的、亮晶晶的眼眶,在寒風中盯著他。
赤井秀一垂眸看著她,一句“你願意嗎?”幾乎要脫口而出。
但他不要一時衝動,不要愧疚心軟,更不要遷就妥協。
那隻會為這份本就錯位的感情,更蒙上一層淒涼的悲哀。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頭:“你愛過我嗎?”
古川久彌沙積攢了一路的淚水倏然而下,她拚命地點頭,卻答不出口。
怎麼能答出口呢?“愛過”,多傷人的一句話。
但是又怎麼會沒愛過呢?她是個演技高超的騙子,赤井秀一也是。
他一直在騙著所有人不愛她,最終卻沒能騙過自己。
她一直在騙著所有人愛他,騙過自己了嗎?
赤井秀一終於笑了——露出了今天以來第一個真心的笑容。
“這就夠了。”
*
古川久彌沙躺在床上睡了一整天,把赤井秀一離開的那一天睡了過去。
知道宮野誌保把她從床上拉了起來,按在桌子前梳妝換衣服,拉著她去夜店嗨。
然後兩個臉上寫滿了“性|冷
|淡”的女人走進了酒吧,躲在角落裡喝著檸檬水。
宮野誌保歎了口氣:“他是走了又不是死了,你這幅樣子是要演什麼未亡人劇情嗎?”
她沒有問為什麼昨天還說好要去領證的兩個人當場分手天各一方,反正這兩個人之間的感情從來不能以常理推斷。
古川久彌沙沒有理她,隻是攪著杯子裡的檸檬水,突然開口問了一句:“誌保,如果一切重新開始,你會做什麼?”
宮野誌保想了想,“大一那年解剖醫學的期末考試選擇題倒數第三題選A,這樣我的那門課的績點就能滿分了。”
古川久彌沙:……她為什麼要和一個科學家討論這種玄學問題。
但她還是吐槽道:“你能不能有點浪漫細胞啊……”
“沒有,不存在的,”宮野誌保答得很乾脆,“但如果你給我幾個答案參考一下,我或許可以給出你想聽的答案。”
古川久彌沙:……
她向後靠了靠,看著滿眼燈紅酒綠的霓虹,有些恍惚。
這段日子裡她得到了不少答案。
鬆田陣平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正埋頭在卷宗中,他咬著棒棒糖——是近期他強迫自己戒煙後養成的習慣,抬頭看了她一眼,微卷的留海在眼前一晃,遮住了黑瞳中的笑意。
“那不是正好?我都說了,我們會重新開始。”他仍開手上的筆伸了個懶腰,“然後去做那些沒能做的事,救那些沒能救到的人。”
鬆田陣平是唯一一個答得這麼認真的人。
工藤新一正在補作業——就算是不用看書也能全科滿分的天才偵探,碰上了績點壓迫著畢業證的情況也隻能乖乖拿起筆屈服於作業堆之中。
他拿過古川久彌沙給他端來的咖啡,抬頭朝她笑了笑,“謝謝古川姐姐。”
古川久彌沙一陣惡寒,“你能不能不要頂著17歲的臉賣萌。”
他優哉遊哉地抿了一口咖啡,然後以一種非常哲學的眼光看待了問題:“《蝴蝶效應》這樣的電影看多了,就不會覺得‘回到過去’是什麼好的能力了——不解決那些問題本質的症結,悲劇將循環往複,永遠輪回下去。”
古川久彌沙覺得很有道理,“你說得對,柯學世界這麼多命案悲劇的始作俑者就是偵探,隻要消滅了你們這些偵探,大家都將會迎來美好的人生。”
工藤新一:“…………雖然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但你是不是在想什麼危險的事情?”
古川久彌沙笑得非常和善:“當然沒有。”
降穀零看似也認真答題了,但沒有完全認真。
回歸到公安的工作後,他每天忙得像個小陀螺,倒是比先前每天打三份工的日子更為神出鬼沒。
他打了個哈欠——古川久彌沙還沒有見過他這麼困頓的模樣,“提早消滅組織。”
他回答得很乾脆,幾乎沒有猶豫。
降穀零的回答在某種程度上隔空解決了工藤新一擔心的問題——解決所有問題的根本症結。
確實,排除那些動不動就想殺人的NPC,柯學世界中所有悲劇的本質症結99%來源於組織,剩下的1%是組織引發的此生災害。
降穀零將衣服掛上了衣架,伸手環住了她——他近來特彆喜歡在忙碌一天將她在懷中抱一會兒,古川久彌沙在這種時候經常幻視他頭頂上會出現“能量+1+1+1”的提示。
“但我不希望重新開始。”
“為什麼?”他是第一個明確拒絕了這個“提議”的人。
他仗著身高差將古川久彌沙圈在懷中,下巴在她的頭頂摩挲著,“我說過,我們能在這麼多危險的可能性中走到這一步,是奇跡。”
他的語調轉而有些低沉,“奇跡不會二
次降臨。”
降穀零總是能用這麼普普通通的話語勾起她內心最深處的柔軟,她轉身回抱了他,“任何一份奇跡隻要降臨在了世上,便成了命定的必然。”
她抬頭向他笑了笑,“在它降臨的那一刻,便注定屬於你了。”
*
古川久彌沙最終還是沒有得到宮野誌保的答案,她醉成一灘肉泥似的被不知道誰扛回了家,迷迷糊糊地在床上翻了個身。
“奇跡……”所有人走到這一步,都是奇跡。
“嘀嘀嘀——宿主,我升級完成了!可以實現你的要求了!要現在就開啟世界重啟嗎?”
係統聒噪的聲音再度鑽入她的腦海。
她本想點頭,卻在最後關頭難得地有了些猶豫。
“係統,你說我這樣的選擇是對的嗎?”
係統不解:“這種事情還分對錯?”
古川久彌沙失笑,是啊,她和一個人工智障抱怨什麼。
但人工智障總算智能了一回,“不管是對是錯,隻有試了才知道,最差的結果,你還有我陪著你嘛!”
古川久彌沙笑了笑,卻還是嘴裡不饒人,“啊……那也太絕望了,還是算了吧。”
係統:“???你什麼意思!!!”
“字麵意思。”
她翻了個身,拉開窗簾,看著高懸星月的夜空。
這是一片她已經看了許多年的夜空,從一無所有到無所不知,從生存到死亡,她已經在這個世界渡過了太多年。
是時候為自己活一次了。
古川久彌沙喚來正聒噪著抱怨的係統:“那麼,我準備好了。”
準備好迎接這一份,來之不易的奇跡。
-正文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