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妙娘身死(1更)(2 / 2)

薑明山隻得耐著性子又聽了會兒,還是什麼動靜都沒有。

陳氏有些慌神,“不可能啊,我明明放的足量,藥還是用紗布包著的,肉湯裡沒藥渣,妙娘又不懂那些,她總不能看出來吧?”

這時,東屋門突然被推開,出來的人是姚氏。

薑明山心一跳,“有動靜了!”

陳氏也跟著緊張起來。

跟著就聽到腳步聲朝著大門方向來。

薑明山馬上拉著陳氏躲往一旁。

豈料,那腳步聲頓了一頓之後,似乎換了個方向。

薑明山正在心裡暗罵姚氏磨嘰,就感覺到腦袋頂上一濕,有人探出牆外倒夜壺,澆了他和陳氏一個正著。

從頭到腳一股子尿騷味兒,薑明山怒火四起,想罵娘,但還是忍住了,不得不帶著陳氏匆匆回去洗澡換衣。

……

那二人走後,姚氏才狠狠啐了一口,“呸!不知廉恥的狗東西,大晚上還來扒門。”

薑妙睡得沉,並不清楚這天夜裡的動靜,姚氏嫌丟人,沒跟她說。

一夜過去,薑妙安然無恙,並未小產,也沒有哪不舒服請大夫。

薑明山快氣瘋了,一旦讓外人得知薑妙懷了孽種,今後不僅他這張老臉沒地兒擱,大郎的科舉也得泡湯。

那個逆女,她是想毀了整個薑家啊!

……

薑妙這些日子,就是抱著破罐子破摔的態度活下來的。

對她而言,把孩子流掉與生下來所造成的後果,並沒有太大的分彆,前者除非她一輩子彆嫁,否則嫁了再讓婆家發現端倪一紙休書掃地出門,丟臉效果絕對不會比把孩子生下來被發現更差。

姚氏知道她心裡難受,這種事兒也安慰不了,隻得儘可能地照顧好她。

隨著月份增大,薑妙不再孕吐,倒是瞌睡漸多。

姚氏每天除了伺候她,還得出去乾活兒,村人見了她,總要問一句妙娘的病怎麼樣了。

每每這種時候,姚氏隻能歎氣。

村人們便明白了,妙娘才剛及笄,到底還是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趕個集與家人走丟,想來是驚嚇過度,難怪這病不見好。

薑妙便一直這麼稱病養著。

一晃眼翻過年,腹中胎兒都足月了。

薑妙懷孕至今,姚氏都沒請大夫來看過,她隻能自己算預產期,挨近這段日子,白天不太敢出門,就怕閨女突然發動。

閒在家裡,姚氏就找來針線,給即將出生的小家夥做棉衣棉襪。

晚上灶膛裡的火不敢全滅,鍋裡隨時溫著水以防萬一。

本想著,自己寸步不離地看著,總能順利熬到發動,誰料,這天晚上薑妙起夜時,天上突然響起了暴雷,閃電一陣陣的格外瘮人。

薑妙受到驚嚇,踉蹌過後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緊跟著羊水就破了。

痛呼聲驚醒了東屋的姚氏。

姚氏匆匆穿衣推門出來,就見閨女癱在地上疼得滿頭大汗。

姚氏嚇壞了,現在要挪動人已經不可能,隻得迅速翻來舊褥子墊在薑妙身下,又去灶屋端了熱水來,蠟燭和剪刀是一早備好的。

姚氏沒有接生經驗,但她以前臨盆時,親眼得見過,眼下這種情況不可能請穩婆,唯有上手一試。

“娘,好疼。”薑妙雙手揪著褥子,指節泛白,唇瓣被咬出了血。

姚氏心疼道:“你忍著點兒,彆叫喚,不然一會兒該沒力氣了,來,先吸口氣,娘讓你用力你再用力。”

薑妙說不出話,她隻覺得肚子裡有東西在往下墜,然而就是出不來。

疼,像全身骨頭被碾碎了那樣疼,疼得她眼淚都出來了。

“妙娘,再堅持一下。”姚氏一直不停地鼓勵她,“孩子就快見頭了。”

不行,太疼了,她堅持不了。

薑妙全身都在冒冷汗,眼前一陣陣恍惚,就快聽不清姚氏的聲音。

姚氏看了眼閨女毫無血色的臉,嚇得不輕,不停地喊她,“妙娘,你聽我說,生了娃也沒什麼,大不了以後娘帶著你離開溪水村,去個沒人認識的地兒,咱娘倆把孩子撫養長大,將來讓他給你養老,隻要你平安無事,就什麼都還有希望。”

薑妙勉強拉回幾分神智,死死咬著嘴唇,配合著姚氏用力再用力。

她覺得很累,明明身上一點兒力氣都沒有了,卻還得不停地使勁。

她想睡,想休息。

姚氏還在不停地喊她,一聲聲“妙娘”鑽入耳朵。

很親切,是她遭難以來唯一的一抹溫暖。

想起姚氏這一年來事無巨細的照顧,薑妙猛地來了勁兒,這一下,肚子裡的東西徹底滑出去。

“出來了出來了。”姚氏的歡呼聲在耳邊響起。

薑妙聽到孩子被拍哭的聲音,一開始很細,跟著越來越洪亮,險些要蓋過外麵的暴雷聲。

薑妙能感覺到,自己不剩多少力氣,她含淚看著姚氏,聲音極其微弱,“娘,女兒不孝,若有來世……”

話未說完,雙眸慢慢闔上,淚珠兒順著眼角滑落。

姚氏把小嬰兒清洗乾淨,裹進包被裡,回過頭就見榻上的薑妙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她心下一沉,腳下似有千斤重,不敢過去看。

“妙娘,妙娘?”姚氏的聲音在顫,一麵喊,一麵滾出熱淚,“你彆嚇娘。”

她終於走到榻前,伸出去的手卻抖得厲害,手指探了探薑妙的鼻息,沒有出氣也沒有進氣,最後一絲氣,已經耗光。

姚氏不敢相信,自己捧在手心裡嗬護了這麼久的女兒沒了,她癱坐在地上,失聲痛哭。

外麵電閃雷鳴,繈褓裡的小嬰兒似乎感受到娘親的永遠離去,哭得撕心裂肺。

“妙娘,你醒醒,彆嚇唬娘。”姚氏哭了一會兒,又開始伸手去晃薑妙的胳膊。

然而任憑她怎麼晃,榻上的人兒都再無任何反應,小臉上血色儘褪,死氣沉沉。

夜色已深,老宅離著村人又遠,沒人得知這一處這一晚有新生命到來,更沒人得知,這一處這一晚有人永遠沉睡過去不會再醒。

姚氏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支撐下來的,她沒再去管一直哭個不停的小嬰兒,去灶屋裡燒了水來給薑妙清理身子。

四十不到就喪女,天知道她心裡有多恨,恨老天不公,恨那個汙了她清白的男人,更恨這個不該到來的孩子,她甚至想一把掐死他。

……

隔天薑雲衢休沐,回了溪水村。

他今年八月要下場鄉試,如今正是緊要關頭,一絲差錯都出不得。

剛進屋,薑雲衢就把陳氏喊到一旁,低聲問她,“算算日子,妙娘應該就快臨盆了,那個孩子,你們打算怎麼辦?”

陳氏提起這個就咬牙切齒的,“之前也不是沒想過辦法,但那小孽種,死活就是打不下來,竟然讓她給熬到了足月,若真生下來,隻能想法子抱出去,要麼賣,要麼扔,橫豎不能留家裡禍禍你的名聲。”

薑雲衢還是覺得不安,“要不,我去看看她?”

科考至關重要,薑妙現在對他而言就是一顆不定時發作的毒瘤,稍有不慎,她利用那個孩子來威脅他,亦或者,她暴露了孩子的存在,將會徹底毀了他。

陳氏道:“那我陪你去。”

“不用。”薑雲衢搖頭。

薑妙跟他之間,原本也沒什麼深仇大恨,隻一樁,他曾經險些輕薄了她。

他隻要誠心過去道個歉,那丫頭還不是馬上就被哄的乖乖的。

但這件事,薑雲衢不想讓陳氏曉得,所以他得自己去。

踩著泥濘的田埂小路,薑雲衢去了老宅。

屋子裡隱約有嬰兒的啼哭聲傳出來,卻聽不到說話聲。

薑雲衢愣了愣,薑妙該不會已經生了吧?那為什麼他娘一點兒都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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