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胡同裡的屍語(完)(1 / 2)

警察來之前, 林休原一直被鎖在江鈺鳴的懷裡。

他的唇開開合合,許久冒不出一句話。

聽到那話後他思緒也有些亂了,腦子裡不由自主就浮現出溺水進醫院的那次, 此時的江鈺鳴跟之前那個狀態很像。

他找孫小胖的時候確實沒考慮到這些,一來他當時有把握對方傷不到自己,二來江鈺鳴那時候醉了, 他想著隻要事後自己不多說, 對方也不會知道這些。

是他太想當然了。

窗子被吹得輕微響動, 江鈺鳴還是之前的姿勢,箍著他一動不動。

林休原喊他:“鈺鳴?”

對方不理,隻把臉埋得更深。

林休原繼續說:“我怎麼會不喜歡你?你可以生氣,但不要總這樣想好不好?”

還是沒回應。

林休原隻好在他腦袋上摸一把,補救著說:“其實我準備很充分, 袖子裡藏了把水果刀的,你送的手機我也帶了, 撥打快捷鍵就是你的號碼……”

對方終於抬頭, 看著他的眼眸變得灰蒙蒙的。

林休原忍著心疼, 先把水果刀甩出去,又在他臂彎裡艱難地拿出手機,打開給他看。

摁下“1”。

幾秒後,被江鈺鳴扔在桌子上的手機響了。

林休原關上手機, 抬眼看著他:“沒騙你吧。”

那雙眼睛還是灰蒙蒙的。

伏在他肩上的寬闊背身卻往下彎了彎。

林休原聽到一聲沉悶的“嗯”。

之後就沒其他的話了。

室內再次安靜起來。

江鈺鳴依舊那麼抱著他,垂眼瞧著地麵, 不知在想什麼。

林休原想,不能這樣下去。

幾秒後,完全沒有任何預兆的,江鈺鳴被一下推倒在後麵的床上。

他還沒明白怎麼回事, 林休原就流氓似地撲過來,腿壓著他腿,手捏著他手,完完整整控製著他。

江鈺鳴仰頭望著他,有些懵。

其實他用些力就能將身上的人翻過去,可下一秒,臉就被重重親了一下。

林休原親完臉,二話不說又在他薄唇上輕啄,說:“我喜歡你,真的很喜歡很喜歡。”

對方眼皮微微一動。

林休原繼續說:“我愛你。”

“……”

“我愛你……”

林休原一遍遍地重複這三個字,最後蹭著他臉說,“鈺鳴,我真的很在意你,你不要再這樣,你這樣,我也害怕。”

他一雙手從江鈺鳴的手腕移到了胸膛上,掌心撐在那裡,他感受到對方劇烈的心跳像是一陣陣悶雷,震得人驚心動魄。

他聽到江鈺鳴說:“盛小原,你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林休原忽然想起了某個即將下雨的夜,有個男人就是在雷聲下對他說,我心裡有你。

那時候他偶爾會想,祁玦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在現世,他們一人一鬼,從沒有任何交流,隻是每次當他靠近,男人就身體顫抖,好像很害怕。

那時候,他以為這是一個很怕鬼很膽小的男人。

後來到了任務世界,他發現好像不太對。

人前冷淡,有時候很凶,看上去從來與眼淚不沾邊的人,會在喜歡的人生病後把枕頭都哭濕了。

祁玦是這樣一個人。

現在也還是這樣一個人。

林休原聽著他的心跳說:“我不知道,我就是很喜歡你。”

幾秒的沉默後,耳裡傳來江鈺鳴如夢初醒的聲音:“小原哥。”

“嗯。”

“小原。”

“……”

林休原抬眼看他。

兩人鼻尖挨著,那雙眸子抬起來,黑沉沉的,少年啞聲說:“我再也不要叫你哥,我叫你哥,你就總當我是保護不了你的弟弟。”

林休原說:“……沒有。”

外麵響起匆忙的腳步聲,還有江一德慌張的聲音。

是警察來了。

臥室裡,人已經哄好了,林休原湊過去親著他保證:“以後再也不這樣了。”

他又把人好一通摟抱搓揉,哄得乖乖順順終於不難受了,就拉著一起出去看外邊的情況。

孫小胖被警察帶走了。

原本失控的孫小胖在看到警察後出奇的平靜,他喝了酒,眼睛迷迷蒙蒙的,走出院子大門,忽然清醒了些,他回頭望去,看著院子裡的那棵老棗樹,一下從無儘的噩夢裡又走回了童年。

那時,他覺得爸媽就是他的天,後來爸爸離開,媽媽成了他的天,再後來,為了撐起這個家,他讓自己成為這片天。

他依稀記得離開學校那天,老師看他的眼神,同學看他的眼神……還有很多街坊親戚看他的眼神。

那一天,日光特彆刺眼。

他在棗樹下哭,哭完仰頭看著棗樹枝上的刺,用手將那些刺掰得半斷不斷,他掰了幾個小時,手指都紅了,母親喊他回去,他像是沒聽到,直到再也沒什麼好掰的才拍拍手回去。

那一天,他將自己的恨意悄無聲息地發泄在那些刺上。

那是最初的一片裂痕。

現在,這片天裂痕滿滿,要塌了。

……

孫小胖的案子引起了很大的轟動。

四起命案,其中兩起都與已死的陳剛夫婦有關,結果這兩人卻被平時沒什麼恩怨的另一個人用匪夷所思的手法殺死。

由於案情實在離奇,殺人手法殘酷,許多細節並未對外透露,但完全不妨礙驥城本地人依照案子裡的各種情節編造各種詭異傳說……

八月底,江鈺鳴正式踏入大學校園。

江一德在孫小胖被抓後總是心情鬱悶,後來索性又回大兒子那邊住了。

尚五去探過幾次監,也不知道跟孫小胖和孫母說了些什麼,回來後收拾了行李,跟江鈺鳴退了租,說是回家去,以後都不來了。

原本熱熱鬨鬨的院子就剩下房東江鈺鳴和唯一的租客林休原。

江鈺鳴開學前一天晚上,他們都睡在東屋。

江鈺鳴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即將淩晨的時候,突然抱著有些迷糊的林休原說:“我在學校附近租個房子吧,你彆一個人住這兒。”

林休原揉著眼睛,他有些困了:“那邊工作不方便……你放心,不會再有事了,白朵朵已經徹底走了,你在學校的時候我也會每天給你打電話。你相信我……”

他這話一出,江鈺鳴沒再出聲。

江鈺鳴開學那天上午,林休原正在辦公室做表,大家都很忙碌,中午吃了飯又跑上跑下地開會,一直到傍晚下班才鬆了口氣。

同事知道他還住在菩薩廟胡同那個發生幾起命案的大院裡,都挺吃驚的。

林休原對此的解釋就是沒錢,他說:“那邊寬敞,又離得近,現在凶手都抓了,是最安全的。沒人敢租,所以租金才特彆低嘛。”

“說是這麼說,還是瘮得慌啊……”

“就是啊,你膽子也太大了……”

“哪是小盛膽子大啊,人家是相信科學,我年輕時要是沒錢遇到這種房子也敢租,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嘛!”

“切……”

……

去車棚的路上,林休原看了看手機,江鈺鳴發來不少短信。

短信裡是他的院係班級,他的宿舍,他的學號,他的所有與大學相關的東西……

他最後說,和爸媽提著行李去宿舍的時候,他就想象著小原哥也在旁邊。

這麼一想,開學就變得開心了。

林休原看著那些短信笑,回複了幾條收了手機便推車出去。

紡織廠離菩薩廟胡同並不遠,林休原騎著車一路前行,天邊是紅燒的霞雲,他一圈又一圈地蹬著腳踏板,第一次覺得這段路有些長。

孫小胖攤位被彆的小販替代,胡同口再一次變得喧囂起來,狹窄路道兩旁又成了大爺們下棋看棋的場所,還有出來跑著玩鬨的小孩、縫做衣服的女人、赤著膀子打牌侃大山的男人……

買了食材,林休原就開始洗菜做飯了。

大門敞開著,偶爾有小孩進來探頭探腦地看。

很簡單的一餐做好後,林休原端著飯菜回屋吃。

桌子上的手機顯示有未接來電。

是江鈺鳴的。

林休原回撥過去。

他聽到江鈺鳴喘氣的聲音:“你下班了?”

“嗯,我還做了晚飯。”

對方不再回話了。

林休原聽著那持續不斷的喘息,愣了愣,問:“你現在在哪兒?”

在對方回答前,他先聽到了外麵從飛快跑進來的腳步聲。

林休原站起來,他看到江鈺鳴一口氣跑到自己麵前。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渾身都是汗,胸膛劇烈起伏,克製著什麼似的說:“小原,你洗澡了麼?”

林休原眨了下眼睛,搖頭。

然後他就被用力抱住了。

江鈺鳴的擁抱帶著灼熱的力量感,他感到自己幾乎被揉進了太陽裡。

他笑著說:“你怎麼回來了?”

他以為江鈺鳴不是一周一回也得是隔幾天一回,畢竟驥大離這裡並不近。

江鈺鳴死死抱著他,低頭嗅著他身上的氣息:“我又沒逃課,放學回家而已。”

“……”

這天晚上,江鈺鳴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他要把林休原連皮帶肉地吃了……一直到深夜,外麵沒了半點動靜,一切才煙消息鼓。

江鈺鳴抱著他親力親為地洗第二次澡。回到床上,他就往林休原懷裡擠,他個頭比林休原大很多,每次做這個動作,林休原都忍不住笑,還要配合他抱住他,哄小孩一樣說:“你這樣好可愛。”

“小原哥,”說是不再這麼叫,卻總是忍不住,“小原哥,你今天還沒親我。”

林休原便去親他,側首淺淺地吻,沒一會兒就被對方變得像打架一樣地啃噬,誰輕一點誰就輸了似的。

林休原都忘了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

再睜開眼睛時,江鈺鳴已經起來了,他應該起得很早,把屋子都仔仔細細收拾了一遍,買了早餐放在桌上,正蹲在床邊一動不動地看,看到人此時醒了,還有些驚訝。

兩秒後,林休原的雙眼被他急忙捂住了。

“時間還早,你繼續睡。”

“……”

林休原說:“醒了就睡不著了。”他直接忽視眼睛上那雙手,摸索著坐起來,要換下睡衣,腰身突然被一下圈住了。

江鈺鳴抱著他不出聲。

林休原本來想問他為什麼起這麼早,忽然想起這裡到驥大坐車需要的時間,抿了下嘴,說:“你們要軍訓了吧?再不走就晚了。”

江鈺鳴還是沒鬆開他。

林休原湊過去在他耳朵上親了一口。

明明什麼都做過了,可每一次都會因為這種小動作而敏感地微顫。

江鈺鳴鬆開他,耳垂微紅地去收拾他上班需要帶的東西。

林休原一邊換衣服一邊說:“昨天我在辦公室問了周姐,驥大那邊有家財務公司,她朋友就在裡麵上班,發展不錯,但是不太好進去,這一年我準備好好考證,累積些經驗,到時候說不定可以試試。”

少年身子一定。

林休原出去刷牙洗漱了。

回屋的時候,江鈺鳴還沒有走,他低頭看著手腕上的那隻手表。

是林休原送的那隻,他戴上後除了洗澡就沒摘下過,或許是心理作用,戴上這隻手表後,他基本就沒做過噩夢,甚至做夢都是很少的。

可是他昨晚卻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說不上美夢,也說不上是噩夢。

那像是一座大山,有著一條看不到儘頭的石階。

天邊電閃雷鳴,飛蟲漫天。

他看到一個少年蹦蹦跳跳地往下走,所有的飛蟲都自行繞開他。

忽然少年回頭,是熟悉的一張臉。

可是對方像是看不到他,有些失望地撇嘴,又繼續往下走,直至消失不見。

那一瞬間,江鈺鳴的心臟被一股刺痛蔓延,他是痛醒的,他幾乎不能呼吸,睜開眼,第一時間看向身邊的青年。

青年安然熟睡。

外麵是清脆的鳥鳴,晨光從窗戶縫隙滲透進來。

他莫名有種要落淚的衝動,他低下頭去,雙臂再次糾纏上去,他開始悄悄地親他,像是親一顆露珠那樣小心。

林休原拿起早餐,過去環住江鈺鳴的肩,帶著淡淡薄荷味的唇在對方嘴角親一下:“再不走就遲到了。”

少年那雙眼睛看向他,又閃爍一下,然後一字不發,起身拉著他的手出去。

他們在胡同口分彆。

江鈺鳴看著自行車徹底消失才去站牌那邊。

軍訓的那半個多月,林休原沒想到江鈺鳴會天天都回來。

雖然每天都見麵,晚上還是會黏糊糊抱著睡。

軍訓結束後,江鈺鳴黑了不少,林休原經常會看著他臉、手臂、小腿和衣服裡麵的膚色差笑,他一笑,江鈺鳴啃他,笑哪裡就啃哪裡。

啃得不痛,但是癢,林休原每次都見好就收地抱著他再哄回來,然後問他學校的事,江鈺鳴不是很愛講,但每次他一問,就搜刮著記憶裡的那些小事一件件講,有時候講著講著,兩人能一起睡著。

忙碌起來,一年的時間也過得很快。

林休原從紡織廠離開順利進入那家公司時,江鈺鳴也升大二了,他本來就高,現在又長高了些,很輕易就能將自己的男朋友全頭全尾裹進懷裡。出門都穿休閒服的話,江鈺鳴反而會被當成哥哥。

房子是他在林休原麵試前就找好了,就在林休原公司附近,離他學校也就兩站的公車。

住進去的第一天,江鈺鳴特彆興奮,比林休原還殷勤地布置房子。

做晚飯的時候,看一旁洗菜的江鈺鳴,還紅著耳朵讓他過來抱一下自己。

林休原:“……”

他當時從後麵抱過去,沒兩秒,江鈺鳴就關了火,轉身重重勒著他親。

他們胡來了一次,林休原暈乎乎地被抱回臥室睡了一覺。

醒來後出去,晚飯已經做好了,很豐盛的一桌子菜,熱氣騰騰,那邊江鈺鳴還在廚房小心翼翼地擺最後一個盤。

外麵燈火闌珊,林休原走過去,他在江鈺鳴回頭前用力抱住了他。

他說著那句每一天都要在對江鈺鳴說的話:“我愛你。”

他們有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