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唐氏出去找華正平久久未回筵席,華宓君便譴丫鬟山梔去前院打探消息,山梔恰好看到?這一幕,當下?高?興壞了,蹦蹦跳跳地往華宓君身邊跑去。
“姑娘,天大的好事!”
華宓君對著在那和小姐們嬉笑打鬨的華琦雲暗搓搓地啐了聲,沒好氣地扭頭問山梔:“什麼喜事?”
山梔笑得頭上的絨花隨著腦袋一顫一顫,對華宓君耳語兩聲後,山梔討巧地問:“如何?姑娘可?覺得這是好事?”
“妙哇!”華宓君徑直拍起?手掌來,吐出一口濁氣,大快人心道:“古人言惡人自?有惡人磨,這話一點都?不假!”
李婉聽到?動?靜從閨秀堆裡走過來:“瞧你高?興的,這又是得了什麼喜事不成?”
李婉是李家正經的大小姐,身份較之華宓君高?,一手蘇繡手藝卓越非凡,去年許了京城淮親王嫡幼子做正房,隻待李婉八月及笄後就出嫁。
李婉性子好,又有那樣好的家室,京城姑娘們都?愛和李婉來往,所以當李婉拉著華宓君笑著打鬨時,小院中大半的姑娘小姐們都?看了過來。
見李婉和華宓君親密地跟親姐妹似的,一些人嫉妒的眼珠子都?快滴血。
“什麼事這麼好笑?”華琦雲不甘不願地走過來問,“今日既是我的生辰,宓妹妹不若說出來讓我這個做姐姐的跟著樂一樂?”
華琦雲最驕傲的就是自?己比華宓君提前三?天出生,這是她一輩子的榮光,她可?以時時刻刻拿姐姐的名頭壓華宓君。
可?惜,華宓君最不屑的就是和華琦雲為這點子雞毛蒜皮的事斤斤計較。
占口頭便宜算什麼?唐氏一日不扶正,華琦雲就永遠是庶女。
李婉伸手攔下?正欲說話的華宓君,皺起?秀眉:“人家宓姐兒的事,你打聽了作甚?”
李婉嫁進淮親王府做得是正頭娘子,最厭煩的當屬華琦雲這類庶女,庶女安安分分的倒無所謂,煩就煩那些庶女跟華琦雲一樣不分尊卑。
“我是宓姐兒的親姐姐,怎麼就不能過問?”
要說看不順眼,華琦雲早就將李婉視為了眼中釘,李婉一來華家,那些世家小姐轉眼就追著李婉轉噠,全然忘了
今日是她華琦雲的場子。
李婉沉著臉還想替華宓君說話,卻見華宓君衝她狡黠地眨眨眼,李婉心領神?會?,軟下?聲調歎氣:“理是這個理,但宓姐兒好歹是你華家的嫡長女,你這個庶姐在人前給她點麵子都?不可?嗎?”
華琦雲語塞,李婉快言快語,言辭犀利:“往常外頭人都?說你欺負宓姐兒我還不信,今日我倒是見識了,宓姐兒這邊但凡有點風吹草動?你都?過來插一腳,可?憐宓姐兒沒娘給她撐腰,到?底是沒娘的孩子像根蒲草啊,好好一個大小姐連在家裡笑一笑都?聽你華琦雲的乾涉……”
“我…”華琦雲哽得脖子粗紅,“我沒有乾涉她,我就是問問,問問都?不成嗎?”
“成,怎麼不成?”華宓君向堂內小姐們盈盈一拜,柔著嗓子望向華琦雲:“姐姐既要聽,我說出來便是。”
華琦雲嘚瑟的抬著下?巴哼起?來,華宓君和她那個娘一個德行,女兒家會?的東西?華宓君一竅不通,平日裡喊打喊殺像個毛頭小子,她口中的高?興事兒無非是那些偷雞摸狗的做作玩意,如今當著眾人的麵說出來勢必要討一波笑話。
華宓君豈會?不知?華琦雲想看她出醜,可?她不再是小時候那個懵懂無知?的孩子,撇撇嘴,華宓君指著前院的方向,聲音抬高?幾分,無辜道:“喏,你娘在前院被?你爹扇了巴掌——”
似覺得華琦雲不信,華宓君上前一步抓起?華琦雲的手就往前院長廊方向拖。
“你放手——”華琦雲隻當華宓君發瘋胡言亂語,可?耐不住華宓君手勁大,三?兩步就將華琦雲拽到?了前院門口。
“唐氏被?打了?”
李婉驚愕出聲,忙疾步往外看熱鬨,李婉一動?,小院中的人緊跟著蜂擁而出。
一行人趴在廊邊往前院張望,剛好看到?唐氏捂著臉哭哭啼啼地衝華正平撒嬌,言語間說著什麼‘既是貴客,我明日親自?去賠禮道歉便是,老爺好端端的打妾身,妾身可?不依’之類的話。
小姐丫鬟們笑倒一片,看向華琦雲的眼神?瞬間充滿不屑和輕蔑。
唐氏都?三?十多了還在外頭用胸懟著華正平一個勁的賣弄風騷,想來進了屋
上了床怕是比妓.子還要賤。
少女們銀鈴般的笑聲一下?驚得唐氏和華正平回頭,華琦雲手心都?掐紅了,見唐氏俏臉魅態十足,華琦雲再也忍不住了,當即衝過來對著唐氏又打又吼:“我怎麼就有了你這樣丟人現眼的娘——”
一時間華府亂作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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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一,殿試前一天。
應玉衡找到?盛言楚,兩人就殿試討論了半個時辰後,便歇在小院大樹下?吃程春娘做得煎釀菜席。
程春娘和月驚鴻已經去京兆府辦好了民宅開鍋子鋪的相關文書,這兩天程春娘一直在街頭尋摸京城人的口味,心裡有底後,程春娘便開始做相應的準備。
前院一共有八間倒座房,問過盛言楚的建議後,程春娘打算打通四間,這四間房並不大,刨除櫃台和廚灶,隻能放下?四五張方桌。
地方小,程春娘便巧用,不再像靜綏碼頭那樣做鍋子,而是將鴛鴦大鍋改成一口一口的小窯罐,菜係以爽口的麻辣肉類為主,輔以京城人最愛的甜口釀菜。
窯罐不大,一般隻夠一個人食用,因而新開的鋪子掛了個牌子:鋪子裡若一時坐不下?,食客可?以將窯罐提回家吃。
程春娘托月驚鴻在京城找了一家窯房定?了一大批小窯罐,因長期合作數量又多,原本單買要花十個銅板的小窯罐竟隻要四個銅板。
甜水巷的老百姓自?然不會?掏四個銅板多此一舉買小窯罐回家吃,所以一聽程春娘用四間倒座房開鍋子鋪,當即打趣:“倒也不必花這冤枉銀,我們就端個碗蹲在巷子裡吃完就成。”
程春娘笑:“哪能讓街坊鄰居蹲在那吃,你們來了,隻管進我家裡邊坐著吃。”
一番話引得老百姓哈哈大笑,紛紛說等鋪子開張了他們要來捧場。
時下?四月,京城的時蔬應有儘有,想著兒子明天就要上金鑾殿拜見皇帝,程春娘便用心做了一桌全席菜釀。
菜釀是京城人最為喜歡的菜肴,就是拿各種蔬菜沾上肉丁,裹上麵粉然後放油鍋裡炸,炸好後蘸著各式的醬料吃,彆有一番風味。
京城人嗜甜,盛言楚和應玉衡都?不大喜歡這樣的口味,程春娘便調了兩碟子辣醬和油碟,道:“這辣子紅豔豔的
,我嘗了口嗆的很,你們倆可?得悠著點,彆待會?吃多了嘴疼。”
“辛苦程娘子了。”應玉衡雙手接過油碟和辣碟,聞著饞人的香辣味,應玉衡吞了吞口水。
上了一桌蔬菜釀後,程春娘擔心兩人吃不飽,便又切了牛腸和糟溜魚片過來。
應玉衡長相斯斯文文,吃起?東西?來腮頰就沒停過,三?兩下?就乾了小半碗。。
“你娘手藝這個——”應玉衡豎起?大拇指,嚼著嚼著,應玉衡忽想起?一事,疑惑地問:“我朝民宅開鋪子有諸多限製,官府為何會?準你家開?”
應玉衡沒惡意,問得是事實?。
民宅開鋪子並不是人人都?能辦到?的,除非……
“盛賢弟——”應玉衡大吃一驚,手中的筷子都?抖掉了,“難道你是商戶?”
盛言楚咬了口青辣椒釀肉,挑眉輕笑:“怎麼?應兄不會?今天才知?道吧?”
應玉衡撿起?筷子擦了擦,不敢置信的咋舌:“這事我還真的不知?情?,先前聽你說你娘要開鋪子,我以前是那種街頭小販。”
生意賺得錢隻要沒超過朝廷商稅限定?的額度,都?不會?被?認定?為商戶,所以平頭百姓也會?跑出來做點小生意。
盛言楚咽下?嘴裡酥滑的青椒釀,鼓著腮幫子道:“我太爺爺當年做胭脂水粉發了家,後來生意起?來後被?朝廷改成了商戶,可?惜我爺爺、我爹沒守住家產,我出生那幾年家裡就剩一個胭脂鋪子糊口……”
有關獨戶的事盛言楚沒隱瞞,一應和應玉衡說了。
“我那時跟族裡提出立獨戶,原是想鑽朝廷律法的空子丟掉商戶的名頭,可?惜……”
應玉衡悠悠笑歎:“以我推算的時間看,你帶著程娘子獨戶那年,想來朝廷商稅律法做了修改。”
可?不嗎?!
盛言楚喪喪點頭:“偏偏我要獨戶的時候,朝廷降旨說不許更改後代子孫原有的戶籍。”
應玉珩哢嚓咬斷藕片釀肉:“我猶記得這條律令傳到?江南府後,江南府衙門被?人砸了一簍一簍的雞蛋,我說這話盛賢弟可?能不愛聽,但朝廷若不修這條律法,天下?遲早要亂。”
“惰民、九姓漁船等賤籍,皆會?跑出來單獨
立戶改門楣,盛賢弟你來說,這天下?會?不會?因此變得毫無章法?”
“應兄說得對。隻不過賤業一日不改,像我這樣的商戶很難有出頭之日,好在我還有讀書的機會?。”
盛言楚打心底感激皇商金家當年的恩惠:“我自?知?出身不正,所以倍加珍惜讀書的日子,一晃十年,我竟從山溝溝裡來到?了京城。”
應玉衡大讚:“金家近些年一直兢兢業業地為朝中事出力,還不忘恩及盛賢弟這樣同出商戶的子弟,不愧是皇商家族。”
說起?金家,兩人不得不聊到?五皇子。
“皇上將金家嫡女許給五殿下?做王妃,朝中上下?都?說皇上十分不待見五殿下?,一個商戶女一躍當王妃,屬實?不妥。”
盛言楚摸摸鼓起?來的小肚子,順勢拿起?旁邊泡好的杏茶漱了下?口,聞言抬眸:“商戶女的身份的確不堪居皇子正妃之位,但金家不是尋常商戶,當年南域一戰,若非金家主動?獻上糧草支援襄林侯……”
放下?茶盞,盛言楚斂起?神?色,認真道:“說句不該說的,沒有金家,就不會?有得勝歸來的襄林侯,而南域依舊亂糟糟。如今南域戰亂才堪堪平定?幾年,朝廷上下?就開始拿金家的賤籍說事,哼,好沒良心!”
應玉衡:“盛賢弟此話字字在理,但五殿下?好歹是天子的兒子,若真要抬舉金家,給個側妃的位子已然夠了,如今拿五殿下?的正妃之位犒賞金家,五殿下?的顏麵往那哪擱?”
金家地位低下?,但人家富的流油啊,當初為了爭誰娶金玉枝,四皇子和太子兩方人馬在朝吵了大半年。
後來金玉枝的親事落到?五皇子頭上後,四皇子和太子竟沒有絲毫嫉妒。
金家再好,再有錢,也不值得四皇子和太子將正妻之位拱手奉上。
畢竟這兩位一心想著坐龍椅當皇帝,若有朝一日成為九五之尊,身邊卻有著一位商戶皇後豈不是要貽笑大方?
就這樣,五皇子和金家結了姻親。
朝野上下?包括老皇帝均以為金家和五皇子都?會?不滿這樁婚事,於金家而言,五皇子病弱,性子又頑劣,便是金玉枝做王妃又如何,到?頭來左不過是個閒
散富貴主兒。
反正給五皇子當正妃比不上給四皇子和太子做妾,好歹這兩位有登基之望,日後做了皇帝,那金玉枝就是皇妃。
然而就當文武百官擺好架子翹首以待金家拒婚時,金家規規矩矩地接了聖旨,還叩謝聖恩。
反觀五皇子那邊,五皇子拖著病歪歪的身子在禦書房外跪了半宿,依舊沒能讓皇上收回成命。
從那以後,京城各大茶樓都?在笑談金玉枝厚著臉皮追著五皇子滿大街地跑,而五皇子好幾次被?金玉枝氣到?頭冒白煙。
“五殿下?這條小霸王就該金家大小姐治他!”
“金家大小姐潑婦一個,和五殿下?絕配!”
此等謠言傳開後,就連老皇帝都?覺得五兒子和金玉枝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前些年五皇子在臨朔郡郡守府養傷期間,盛言楚曾調侃地問過五皇子有關金玉枝這個正妃的事,五皇子十句話中就有九句不滿,不過盛言楚還是捕捉到?了五皇子對金玉枝彆樣的情?愫。
盛言楚猶記得自?己當時心中冒出的那股激動?勁:看看!看看!他發現了什麼!
古早不都?是這個調調嗎?桀驁不馴的穿越女vs忍辱負重?的病弱皇子,果真是天作之合。
思緒回到?現實?,盛言楚接著應玉珩的話說:“五殿下?丟臉的事還少嗎?路家大小姐愛慕他,他卻看不上,皇上扭頭就將刁蠻的金家嫡女賜給他,這叫一報還一報!”
應玉衡吃得差不多了,便放下?筷子,聞言笑了笑:“盛賢弟好大的膽,這話要是讓五殿下?聽去了,小心他拿著魚竿敲爛你家屋頂。”
五皇子平生最愛釣魚,身子但凡有點好轉,五皇子就拿著魚竿帶著一幫狐朋狗友去京城街上打鬨,所以老百姓經常拿這個嚇唬小孩——你若再胡鬨,就讓五殿下?用魚線勾了你去釣魚!
這種玩笑一度在京城風靡了好幾年,連應玉衡這等不常出門的人都?聽說過這句話,可?見五皇子的紈絝作為在民間的印象有多深。
盛言楚垂頭咧嘴笑,他最早聽到?這話可?不是在京城,而是在臨朔郡守府。
因他半開玩笑的調侃五皇子和路大小姐,五皇子直接甩了個枕頭砸他,還惡狠狠的揚
言再亂說就抽他的筋做魚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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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畢,兩人複又聊起?明天的殿試,越聊兩人心越慌,索性去院中下?棋靜心。
一下?棋,盛言楚就想起?李老大人偷偷換子的事,李大人越老越頑皮,跟在李大人身側長大的華宓君將李老大人的乖張學了個十成十,也不知?那天他從華家離開後,華宓君有沒有在華家吃虧。
心裡念著華宓君的事,盛言楚一下?連輸三?盤。
應玉衡抬頭,見對麵少年撚著子時而蹙眉,時而嘴角微揚,然目光卻遊離在棋盤之外,雙眸含春,臉頰淡紅……這幅想入非非的模樣勾得應玉衡握拳而笑,暗忖少年也有春心動?的時刻。
“今日就到?這吧。”
應玉衡極有眼力的喊停對弈,並不戳穿盛言楚的心不在焉,隻道:“明日要早起?去金鑾殿等候,我得回去準備一番。”
盛言楚登時從冥思遐想中抽回精神?,忙起?身送應玉衡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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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盛言楚沒有再去翻書,而是翹著二郎腿坐在院中呆呆著數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