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言楚實?話實?說:“隻要是藥都會有毒,何況是百年蛇。”
粱杭雲來回摩挲手指,沉思良久後方堅定道:“楚哥兒,我想替我娘試藥!”
這?種事盛言楚一個外人不敢乾涉,隻叮囑說彆貿然試藥,要試得聽從青蘿塢本地人的指導。
粱杭雲救娘心切,翌日一早便去打聽青蘿蛇,盛言楚不放心,就讓對青蘿塢熟悉的月驚鴻跟過去做伴。
忙活三天後,粱杭雲被抬了回來。
見兒子蜷縮在床疼得牙根緊咬,粱母慌得號啕大哭:“兒,你這?是咋了??啊?你快吐出來!娘眼瞎了沒事,你可不能出事哇!”
程春娘也?嚇了?一跳,將?盛言楚拉到角落。
“楚兒,這?不會出人命吧?哎呦,好端端的生吃蛇膽乾什麼……”
盛言楚拍拍他娘的手,輕聲道:“不礙事的,青蘿塢的大夫已經守著杭雲兄多日,然舅舅說他已經脫險……”
程春娘唏噓不已:“雲哥兒那小子眼睛沒毛病也?能吞蛇膽?百年蛇膽…得幾十兩吧?他吃了?若無事,那梁家姐姐便也要吃,如此就要百兩,他…”
頓了頓,程春娘壓低聲音:“他家拿不出呀。”
“我出。”盛言楚皺著眉,目光定定地望著床上疼至痙攣的粱杭雲。
生吞蛇膽極為容易感染寄生蟲,好在吃下的那條青蘿蛇毒素並不高,但粱杭雲身體素質太低,所以才會這?麼遭罪。
盛言楚覺得粱杭雲試藥並不是多此一舉,粱杭雲是粱家唯一的男丁,想來粱家的營養都會先緊著粱杭雲,如果連粱杭雲都扛不住青蘿蛇的毒素,那粱母吞咽後必死無疑。
粱杭雲深諳此原因,所以才以身試險。
盛言楚將?目光從疼到昏睡過去的粱杭雲身上移開,低聲對程春娘道:“娘,粱家嬸嬸吃了?蛇膽後眼睛若能漸好,我想著也?讓菊表姐吃一吃。”
“菊姐兒?”程春娘頓了下,旋即道:“那咱們家的確該付粱家這?個銀子。”
盛言楚點頭:“找人試藥不易,恰好杭雲兄有這?想法,我借他的光,自是要出銀子意思意思。”
何況粱家的確出不起銀子,盛言楚很是敬佩粱
杭雲,就粱杭雲這?等救母不懼死的大義做為,盛言楚覺得價值千金萬金。
粱杭雲是年輕人,身體雖孱弱,但底子還算不錯,昏睡半天後終於平安醒來。
找大夫把脈一探,大夫直言蛇膽毒素已清,得知此消息後,啼哭不止的梁母這?才鬆口氣。
盛言楚跑過來問梁杭雲感覺如何,醒來的梁杭雲嘴唇慘白,氣色不太好,但雙眸清亮。
“楚哥兒,”梁杭雲咧開嘴角淺笑,指著雙目,“我遭這一趟罪值得。”
盛言楚坐在床頭扶著虛弱不已的梁杭雲喝了?半杯水,輕聲道:“可是眼睛有好轉?”
“對,”梁杭雲點頭,緩緩道:“我時常秉燭夜讀,白天看遠處的東西略有些不清晰,吃了?青蘿蛇膽後,我眼前那層薄霧似是一下掀掉了?。”
盛言楚大驚,暗道滑溜溜的青蘿蛇真能治療近視眼?若真如梁杭雲所說,那這青蘿蛇就是不可多得的良藥啊!
試問後世有多少學生被近視所困?!
頓了下,梁杭雲皺眉,捂著肚子輕聲呻.吟:“楚哥兒,青蘿蛇膽雖是好藥,但我切身覺得這?藥毒性太大,倒不至死,隻你不知道吞下去後我挨了什麼罪。”
有梁母在,梁杭雲不好往下說,程春娘將?梁母哄出去後,梁杭雲這?才正色道:“我肚子現在還有烈火烤炙的疼感,現在這都算好的,剛咽下去的時候,我恨不得拿把刀將?肚子破開…”
盛言楚聽得臉色肅然,有些毒藥有致幻作用,他單知道五皇子點的迷香大多都是取自蛇肉,也?許梁杭雲有此想法並不是疼到無法自控才生出自殘的想法,些許是中毒後迷糊了?。
看來這種蛇膽不能隨便吃。
“這?都不打緊,咬咬牙就過去了,青蘿塢的大夫讓我靜坐休息會,那大夫的話才落地,我這?肚子一瞬間就像是有無數條小蛇橫衝直撞…”
盛言楚嫌棄的眉頭緊皺,他該慶幸自己不近視。
和?盛言楚聊了?會後,梁杭雲體力不止便睡了過去。
盛言楚一出來,梁母就找了過來,連連問梁杭雲身子可有受損。
得知兒子眼睛比往日更好後,梁母激動的合掌跪地大呼真人保佑她兒。
“青蘿蛇蛇膽是好藥,但毒
素非一般人能抵擋…”盛言楚想勸梁母暫時彆吃蛇膽,畢竟梁母身體素質遠不及梁杭雲好。
可還沒等盛言楚說完,梁母就拭淚決然道:“我吃,我一定要吃,我兒是為了?我才遭罪的,我若不吃,豈不是白白浪費了他那一片孝心?”
盛言楚想勸卻被程春娘暗中攔住,梁母走後,程春娘走過來道:“我知你是好心,但沒用,適才你不在的時候,雲哥兒他娘就吵著要吃蛇膽,都是當娘的,我能理解她的心思,疼在兒身痛在娘心,雲哥兒他娘不想兒子一個人受罪…”
盛言楚歎了口氣,算了?算了?,左右梁母都是要吃的,早吃晚吃都一個樣。
梁杭雲體力恢複三成後,梁母就找上盛言楚說她也?要吃青蘿蛇膽,盛言楚便讓月驚鴻帶梁母去。
“叔。”
盛允南這?些天都在墨石鋪子‘騷擾’周蜜,剛進來就聽盛言楚讓阿虎去找月驚鴻,便道:“叔,你甭找舅老爺了,我瞧他這?兩日心情不太好,適才我從墨石鋪子過來的時候看到他在小酒館喝酒。”
“心情不好?”盛言楚微滯了?下,忽想起一事,忙折身往梁杭雲屋子走。
梁杭雲正在喝妹妹們煮的補湯,聞言猛咳了下,兩個妹妹趕緊拿帕子擦滴落到身上的湯水,梁杭雲擺手讓兩位妹妹先出去。
門一合上,空氣中的尷尬氣氛頃刻彌漫開來。
梁杭雲眼神閃忽,支支吾吾道:“…並非我故意說給他聽得,就是…就是我跟你舅舅閒聊聊到臨朔郡優監生,他隨口問我今年的優監生都有誰,我當時下意識的看了?他一眼,我以為他真的隻是好奇罷了,便…說了?。”
竟是月驚鴻先開得口?
盛言楚臉色一僵,他故意將寫有王永年要上京的書信拿給月驚鴻看,就是想探探時隔多年月驚鴻對王永年是否死心。
月驚鴻勒令他不許在人前提王永年,那為何要跟梁杭雲打聽王永年?
莫非…
一想到這兩人的情線還沒斷,盛言楚心裡就極為的不舒服。
當年他扛著生理性厭惡將月驚鴻從兔兒館帶出來,月驚鴻跟他發過誓的,永世不再跟王永年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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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梁杭雲那裡出來後,盛言楚冷著臉讓盛允南將?月驚
鴻喊來。
人來是來了,隻腳步虛浮滿嘴酒氣。
盛言楚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這?樣的醉酒之人自然問不出話。
“南哥兒,這?兩天你替我看緊然舅舅,他去哪你就偷偷跟著去,若看到他去見王永年,你立馬告訴我。”
盛允南重重點頭,盛言楚扯動嘴角:“你認識王永年吧?”
盛允南:“認識。不就是那個經常去靜綏碼頭問舅老爺的…男…人麼?”
盛言楚冷笑:“就是他,他要是敢來找然舅舅,算了?,你也?甭回來知會我,見到他揮拳頭打就是。”
渣男!還好意思追來京城?都過去三四年了,就不能相忘於江湖嗎?
此時在國子監報道的王永年猛地打了?個噴嚏,拿好文書,王永年跟著齋夫往舍館走。
“小哥。”王永年笑喊齋夫,“敢問翰林院是不是有位盛翰林?”
“是有一位,說起來王秀才您和這?位盛翰林同?是臨朔郡的老鄉呢!”
王永年眼神微微一沉,旋即和氣道:“我跟這?位盛翰林先前都在靜綏縣學讀書,可惜我讀書不精,如今他都成翰林官了?,我還隻是個小小秀才。”
齋夫拱手笑:“嗐,做官不急於一時,您是優監生,日後進翰林院指日可待。”
王永年假笑兩聲,快到舍館時,王永年微眯起眼,狀似無意地道:“我和?盛翰林是同窗好友,等我安置好了?,我自是要去拜訪他,隻他如今不是閒散人,我也?不知他哪天休沐…”
齋夫反應敏捷,脫口而出道:“翰林院三五天就休沐一日,隻這日子沒定數,您若想上門,不若去盛翰林家裡問問。”
“他家?”
齋夫也是好心,耐心道:“您千萬彆走錯了?道,盛翰林在京城落腳的地有三處呢。”
“這?麼多?”王永年微訝。
“對,”齋夫道,”甜水巷子那一處原是宅子,盛翰林不是商戶嘛,便去衙門開條子將?倒座房規製後做了?鍋子鋪,如今那片地可不得了?,天天都有貴人過去。”
王永年聽迷糊了?,道:“我知道盛翰林在老家靜綏碼頭開了?間春娘鍋子鋪,怎麼?貴人也?喜歡吃鍋子?”
鍋子氣味雖誘人,但一般富貴深宅的人都不太
願意拋頭露麵和尋常百姓擠在一塊吃。
齋夫笑得神秘:“貴人去得當然不是鍋子鋪,而是隔壁的雅舍,那裡頭賣刀叉牛肉,據說肉連皇家幾位皇子吃了?都讚不絕口。”
這?裡的皇子最具代表的就是五皇子,人是盛言楚故意找來的,就是托兒。
京城百姓都記得金鑾殿上五皇子記仇狠揍了?狀元郎這件事,在外人眼裡,五皇子對盛言楚恨之入骨,如果能從五皇子嘴裡聽到有關雅舍刀叉牛肉的讚譽,那就是真的好吃。
五皇子身份尊貴,是權貴圈最好的代言人,很多名門世族都是見五皇子吃過後才敢過來的。
說到底還是因為甜水巷子位置太偏了,那些官高勢大的人家沒幾個願意踏足到那,有五皇子在局勢立馬反轉,五皇子是天家兒郎,五皇子都敢來,他們還有什麼好嫌棄的?
齋夫將手中拿著的鑰匙交給王永年,續道:“除了甜水巷子那處,還有一處就在國子監後邊的國學巷,您若得閒可以去那看看,盛翰林他娘天天都在那。”
王永顛了?顛手中的鑰匙,忍不住追問:“那他住哪呢?總不至於住鋪子吧?我記得他家可不止他娘,還有個舅舅?”
齋夫:“他們都住城西,這?就是我要說的第三處,嘖嘖嘖,也?就盛翰林有能耐,來京城滿打滿算才一年,一年間竟掙下了?那麼多的家業。”
“城西的宅子可不便宜,一棟二進的宅子要價一萬兩!”
“一萬兩?!”王永年瞪大眼睛。
“彆人買自是要一萬兩。”
國子監舍館臨河而建,太陽落山後晚風冷得緊,齋夫裹好衣裳,嘿嘿道:“盛翰林得虧有個小舅舅——”
王永年眼神微動,繼而不鹹不淡地問:“這?關他舅舅何事?”
“他小舅舅是中人,”齋夫樂嗬地往下說:“因是從他小舅舅手中買……”
齋夫說了?一大段話,王永年卻隻聽進去那句‘他小舅舅是中人’。
中人…嗬,王永年抑製不住笑了?聲,笑意卻不達眼底。
出息了,王永年嘖嘖歎息,他還沉浸在兩人的感情中不可自拔,甚至為了?那人…
那人對他卻愛淡情馳,一聲不響就走了?,連個招呼都沒有,得知那人在
京城後,王永年隻恨沒翅膀飛過來。
如今他努力考中秀才來了京城,他定要找那人問個清楚,問他還…
“王秀才。”
齋夫手往發呆的王永年麵前揮,見王永年倏地回神,齋夫笑笑:“可是想家了??您要在這求學多年,要我說該將?婆娘一道帶來,兩人在京城也好有個照應。”
王永年眉瘋蹙起,搖頭說沒妻。
齋夫見王永年歲數也不大,暗想沒成親也說得過去。
見齋夫要走,王永年追過來打聽盛言楚城西宅子的地址,齋夫沒多想,一五一十說了。
王永年連床都沒鋪就往城西盛家跑,不湊巧,和?散衙回來的盛言楚撞了?個正著。
趕車的阿虎不認識王永年,馬車停靠在盛家門口後,王永年立馬意識到車上坐著的人是盛言楚。
見有人出來,王永年謹慎地低下頭站到暗處。
盛言楚第六感一直很強,一下車他就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目光四下一掃,視線最終定格在鬼鬼祟祟的王永年身上。
向前走了兩步,就在王永年心肝沉惴惴地以為盛言楚要認出他時,街口突然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叫吼。
“楚哥兒救我!”
盛言楚腳步一頓,遠遠見程以貴被虎賁營的人追得落荒而逃,盛言楚忍不住撲哧一笑。
程以貴上躥下跳躲著虎賁營的人,看到盛言楚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張開上臂死死地抱著盛言楚不鬆手。
虎賁營的人冷著臉去扒拉程以貴,不管程以貴如何叫囂,虎賁營的人都沒有心軟,在盛言楚啼笑皆非的目光下,哭唧唧的程以貴還是被虎賁營的人帶走了。
站定在台階,盛言楚回眸望了?眼斜後方,那裡的人早就不見。
險些被盛言楚當場抓到後,王永年便不敢再去盛家,加之國子監優監生即將開課,王永年課業繁忙起來後,隻好將?找月驚鴻的打算往後推移。
在這期間,盛允南每日都跟盛言楚彙報月驚鴻的一舉一動,月驚鴻又不是瞎子,忍無可忍後將盛允南往盛言楚身邊一丟。
“我是你舅舅!”月驚鴻麵色不虞,“又不是衙門的犯人,你再讓南哥兒監視我,信不信我立刻馬上搬離京城!”
盛言楚合上書,淡淡道:“然舅舅
想搬到哪去?”
“你管不著。”
盛言楚嘴角挑起一抹譏誚的弧度,輕嗤道:“我一個晚輩自是管不著你這?個舅舅的事,你想逍遙自在地走,行?啊,先跟我去程家將程有然這個名字劃了?!”
月驚鴻臉色一沉。
見狀,盛言楚冷笑起來,厲聲道:“你想跟那人怎麼胡鬨我絕不會說半個字,但你必須先脫了程家這層皮!京城誰不知道你月中人是我盛言楚的親舅舅?王永年現在跑國子監來了,你若跟他眉來眼去,我臉往哪裡放?”
月驚鴻麵紅過耳,臉頰氣鼓鼓的似有話說,盛言楚手叩在月驚鴻胸口處,平靜道:“你真要跟他我也?不怪你,食色性也嘛,但你得摸摸你的良心問問自己,王永年值得嗎?他就是個人渣!他有妻有子!他——”
“叔,外頭梅老爺找你。”盛允南敲響房門。
盛言楚一口怒氣止在胸腔發不出來,攏了攏月驚鴻的衣領,盛言楚冷著臉將袍子往身上一套。
“南哥兒,將?門給我鎖了?,娘要問起,就說然舅舅鬼迷了?心竅!”
盛允南‘哎’了?下,盛言楚一走,盛允南歎了口氣:“舅老爺您聽叔一句勸吧,就彆折騰了…如今貴叔也來了京城,您跟那人的事若鬨開,叔和?貴叔的名聲都不好聽…”
見月驚鴻背對著自己沒動靜,盛允南沒再嗶嗶,輕手輕腳的將?門鎖上了?。
屋裡月驚鴻失聲而笑,喉嚨裡卻儘是哭意:“我發過誓的…若有違抗,隻叫老天爺一道雷劈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