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阿虎又裝模作樣地捂住嘴不敢再往下說,急色匆匆的離開了趙家。
嬌娘哭哭啼啼,趙蜀頭一次沒理?會,而是問林紅薇可知華家的事。
林紅薇目光一閃,就說了一句:“宓丫頭她娘是被華家妾室殘害致死的。”
趙蜀心臟頓時漏了一拍,而嬌娘則心虛的小臉慘白。
趙蜀緊了緊手中的銀票,盛家做主的人是華宓君,他若還想跟盛言楚攀交情,那以後千萬不能讓華宓
君看到嬌娘。
再有,趙蜀心頭也敲響了警惕:林紅薇才是他的正妻,他這兩年似乎太過驕縱嬌娘,便是喜歡,也?不能越過林紅薇。
思及此,趙蜀愧疚地看向對麵孤零零而坐的林紅薇,那可是他的正妻啊,卻一身簡樸,反觀妾室嬌娘,打扮的跟朵花似的。
“薇兒。”趙蜀扯開嬌娘的‘八爪魚’,含著淚光握住林紅薇的手。
林紅薇是典型的嫁夫隨夫的女人,早些年的跋扈早已在表妹嬌娘的到來之後被磨平,見?丈夫情意滿滿的望著?她,林紅薇羞澀一笑。
趙蜀大為滿意林紅薇的溫柔,當夜便歇在林紅薇床上,夜裡林紅薇依偎在丈夫懷裡,閉著眼在心裡對華宓君謝了又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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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試到來之前,翰林官們便成了諸多書生爭先拜訪的對象,盛言楚是上年的狀元郎,還沒過年,盛家門前的雪就從來沒白過,皆被那些上門的書生踩得稀巴爛。
正月一到,趙蜀就帶著?林紅薇複又登上盛家大門,盛言楚雖內心對趙蜀有了彆樣的看法,但還是希冀他這位同?窗能高中進士,故而趙蜀登門問會試的經驗時,盛言楚知無不言,恨不得坐進趙蜀肚子裡去教。
趙蜀感觸挺大的,這一個月來,見?盛言楚不竭餘力的幫他捋順文章,趙蜀愧疚不已,想跟盛楚道歉,說他那日不該對盛言楚這個兄弟心生嫉妒。
斟酌好措詞,還沒等趙蜀開口,阿虎心急如焚的從外邊跑進來。
“爺,鹹慶郡來信了!”
盛言楚蹭得從軟團上站起來,歡喜若狂:“是義母來來信了?”
算算日子,杜氏該生了。
聽聞杜氏來了信,程春娘和華宓君不約而同?紛紛放下手中的活趕了過來。
“男孩女孩?”兩人都關心這個問題。
盛言楚滿臉堆笑:“是個小姑娘。”
“女孩啊…”程春娘和華宓君相視一眼,兩人皆從對方眸中看到了難以言表的失望。
是女孩就意味著盛家嫡子還得挪宗過繼。
趙蜀有眼色地道了聲喜後就離開了盛家,整個屋裡,就盛言楚還在那捧著信齜牙傻樂。
“…義父年底回鹹慶郡了…義母是高齡產婦,義父擔心她分娩艱難,特意將京城婦科聖手孫大夫請回
了鹹慶郡…”
程春娘收拾好心情,忙問:“你義母身子可好?”
“好著呢。”盛言楚笑:“義父給妹妹取了名,因生在日出之時,為光明燦爛之意,便用了《楚辭·天問》中的羲和二字。”
“衛羲和…”華宓君笑笑,“是個好名字。”
想了想,華宓君又道:“義母生了孩子是大喜事,咱們得去看看才行。”
“對對對,”程春娘點頭,“楚兒,你在京城脫不開身,我跟宓丫頭兩個人去吧。”
盛言楚正有此意,叮囑道:“京城的雪還沒化開,你們要去探望義母,得等天晴朗了再走。”
可惜算盤落了空,鹹慶郡的信到來第二天天就晴了,不料隔天又開始烏密布,這回下得可不是雪片,而是雨夾雪。
華宓君和程春娘隻能將日子往後延遲,盛言楚去了翰林院後,婆媳兩就見天的拿著那封信哀歎,歎著歎著竟歎出了認同:盛家嫡子得給衛家,不給不像話,除非衛家說不要。
就目前看來,不要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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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翰林院一開衙,盛言楚和那些庶吉士一個個就跟打了雞血似的在翰林院上下奔波。
夏修賢大冷天搖著?扇子作死往盛言楚跟前湊。
“楚哥兒,你又不用跟著?那些庶吉士散館,一天天的埋在書裡作甚?”
盛言楚頭抬都沒抬,順手拿起紙簍裡的廢紙搓成球砸向夏修賢,咬牙森然道:“修賢兄,你最好這段時日離我遠些。”
夏修賢:“?”
盛言楚奮筆疾揮,懶得解釋。
夏修賢閒得無事,一屁股坐到書桌邊,還沒開口問就被李蘭恪帶走了。
“噓!”李蘭恪比著?手勢。
“咋了?”夏修賢更好奇了。
李蘭恪瞥了眼屋裡孜孜不倦的外?甥女婿,旋即意味深長地拍拍夏修賢的肩膀。
“也?不知什麼人跟他說散館後鼎甲三人會角逐侍讀學士的位子。”
夏·侍衛學士·修賢:“我說的,本來就是啊,我當年為了留館,夜以繼日的寫文書,從而跳過編修,一躍做了編撰,短短時日,又升任為侍讀學士。”
李蘭恪直接了當:“楚哥兒他不想步你的後塵。”
勵誌人設的夏修賢一口陳年老血差點吐出來:“我
這叫後塵?!你不知道有多?少庶吉士想走我的老路都走不出來麼!”
李蘭恪翻白眼:“誰叫你整天跟楚哥兒說皇孫如何如何調皮?他本就不喜教授小孩子,經你這麼一說,他就更不想坐上侍讀學士的位子,以防和你一樣隔三差五就去見?那些打不得罵不得的皇孫。”
夏修賢語塞,這像話嗎!
當年他秉燭達旦數月才有了現在的成就,沒想到在盛言楚眼裡,竟成了避之不及的東西。
侍讀學士一位其實並非人人都能坐上去的,就連狀元出身的盛言楚也?必須在散館後憑實力等等因素去競搏。
和盛言楚一道進來的庶吉士們這會子勤學就是為了在散館後和夏修賢當年一樣繼續留在翰林院,但盛言楚不同?,他想出去。
比侍讀學士高一層的翰林詹事一職他夠不著?,侍讀學士低一級的侍講學士他看不上,就隻剩下侍讀學士,瞧掌院戚尋芳的意思,多?半會在散館後提拔他為侍讀學士。
但他真?的不希望接下來三年和夏修賢一樣苦唧唧的和皇孫小蘿卜頭們打交道。
所以,他決定在散館後跳出翰林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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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會試很快來臨,老天有眼,會試九天裡,下了三四天的雪雨停了,雖空中斷斷續續還飄著?雪花,但氣溫比前些時日要暖很多?。
趙蜀學問不差,上年落榜皆因貪戀美色,這回不負眾望中了一百零七名,到時候在殿試上努力拚一把,二甲進士是穩的。
有此成績,離不開盛言楚對趙蜀的考前培訓,故而考中貢士後,趙蜀馬不停蹄地帶著?林紅薇前往盛家致謝,順便撈撈殿試的經。
出門前,小妾嬌娘說她也?想去盛家,邊說邊給趙蜀展示自己新買的衣裳,問這般去盛家可妥。
趙蜀險些就說妥,觸及妻子林紅薇冷漠的眼神,趙蜀將話咽了下去,又想起那年嬌娘在城北盛家小院趁他外?出,便在廊下貓叫春似的喊盛言楚扶濕了鞋襪的自己上台階。
越想越氣,趙蜀拔下嬌娘頭上那枚銀簪還給林紅薇,林紅薇嫌棄地說不要,趙蜀說不要也?不許給嬌娘。
“明知家裡買宅子沒了家底,你還隔三差五的去買這買那,穿金戴銀的給誰看?”
又一
把扯下嬌娘腰間掛著?的小鑰匙,繼續塞給林紅薇:“沒得道理?讓她管家,就算她是你表妹你也?不能讓著?她。進了趙家的門,那就是趙家的妾,人前人後都得敬你一聲主母!”
後邊這番話是盛言楚在教授閒暇之下和趙蜀嘮嗑時說的,原話還有一句:趙兄你若還妻妾顛倒,便是中了進士,門第也?難起來,張家就是例子。
趙蜀當時還不太能理解,現在悟了。
就嬌娘這敗家和水性楊花的做派,趙家遲早會毀在這女人手中。
見?表妹嬌娘被丈夫狠狠責罵了一番,林紅薇對盛言楚夫婦的感激越發的深,到了盛家,林紅薇一口一個‘宓妹妹’喊得親熱。
妻子能和盛家少夫人交好,趙蜀欣慰不已,要換做嬌娘,怕是隻顧著?想如何做才能討盛家男人歡心吧?
趙蜀苦笑地搖搖頭,他該早些醒悟的,些許早就考中了進士,不過也?不能全怪嬌娘,是他沒把持住。
盛言楚從翰林換下衙回來時,正巧就看到趙蜀對著妻子林紅薇露出一副慚愧懊惱的悔恨表情,盛言楚勾唇,跳下馬車拍拍趙蜀的肩膀。
會試放榜後,來盛家取進的貢士數不勝數,盛言楚忙著?散館的事,哪裡有功夫點撥,不過上門的是趙蜀,盛言楚依舊忙裡偷閒和趙蜀說了一通。
趙蜀見?盛言楚事兒堆成山還幫他擼殿試,當即感激涕零,回想起去年年底在盛家發得酒瘋,趙蜀是越想越覺得丟人,去金鑾殿殿試之前,趙蜀對盛言楚來了一個誠意十足的道歉。
人非聖賢,盛言楚覺得趙蜀能迷途知返挺好,夏修賢中舉後,他在縣學的日子都是趙蜀陪他過的,在這之前他也?交過不少同?窗好友,有些走著走著就散了,還有些……簡直就是狗咬呂洞賓。
好比被他勸著?才有信心去院試的馬明良。
總之,他在科舉路碰上的同?窗好友他都格外的珍惜,除非對方作怪。
兩人誤會理?清後,趙蜀信心滿滿的去金鑾殿殿試,而盛言楚則投身進翰林院的散館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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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京城春回大地,又到了一年中去大瑤山賞春景品甜滋滋杏花糕的時節,留在枝頭的花苞遲遲不落下,似是在瞻望新科進士們的
無限風采。
四月二十二,殿試來臨,趙蜀發揮超常,一躍從杏榜的第一百零七名躥到金榜第三十六。
此等喜事飄到盛言楚耳朵裡時,盛言楚恰逢休沐,這一天,盛家忙得很。
城外的雪化得差不多?了,華宓君程春娘收拾好包袱出發鹹慶郡,才走沒一會兒,盛家大門又被人敲響。
阿虎以為是趙蜀,這幾個月就屬趙蜀來得最為勤快,門一開,站在外邊的卻不是趙蜀,也?不是林紅薇。
“爺!”阿虎大叫,旋即捂住嘴指著?門口的女人:“你、你不是那個誰,你來這乾什麼?”
來人是盛令如。
時隔一年之久,阿虎對盛言楚這個同父異母姐姐的印象記憶猶新。
內院和大門離得遠,阿虎的叫喚傳不到盛言楚那裡,想起盛言楚以往吩咐說不必對盛令如客氣,阿虎當即找來一根棍子。
可看著?妝容整潔一身布衣,神色柔弱孤苦的盛令如,阿虎怎麼也?下不去手,隻能握著木棍跟在盛令如身後,瞅著?盛令如見?到盛言楚。
盛言楚對盛令如的到來並不意外,在他的預料中,盛令如應該會比現在還要早一點才對,同?住在京城這片天空之下,盛令如熬到一年之後再登門找他,時間已經夠久了。
盛令如氣色不太好,臉頰消瘦蠟黃,容顏瞧著比去年還要憔悴,但纖細的身子骨挺得比上回直,至少跪下去時頭磕得實誠。
盛言楚微微側身避開盛令如,磕了三個響頭,盛令如昂起脖子,不死心道:“我知道你不認我,也?不肯原諒爹,可我實在走投無路了,你罵我厚臉皮也好,還是彆的,我都認,隻求你救我出苦海,我發誓,隻要你將我從那魔窟裡拉出來,我、我這輩子絕對躲你遠遠的…”
“爹他抽起了大煙。”盛令如哽咽難言,抹淚道:“娘被他賣了,爹就打起了我的主意,你該聽說過的,那年你將我們仨趕出靜綏後,一路往北沒銀子,他就將我賣給了我一個六十多?歲的鰥夫…”
盛言楚垂下眼眸,沉聲道:“你起來!”
比起上次盛令如衣衫襤褸的闖進盛家,這回衣冠齊整,盛言楚願意給盛令如留點麵子。
盛令如搖頭不起,阿虎就去拉,總算
將人拉起來站好。
“要我做什麼?”盛言楚問得很直接。
盛令如打算醞釀一番悲情戲碼再將自己的訴求吐露出來,誰知道盛言楚打斷了她的計劃,還上來就問,縱是厚臉皮的盛令如,此刻也難堪的羞紅了臉。
盛言楚端起才煮好的雪水杏花茶倒了一杯淺啄,見?盛令如踟躕在那不說話,盛言楚也?沒催促,坐下來開始拆解上午收到的信件。
不止有兩個舅舅的家書,還有地方墨石鋪子掌櫃們寄過來的賬本,賬本得精心去看,顯然現在不適合。
撇開賬本,盛言楚拆了兩個舅舅的信。
月驚鴻報了平安,大舅程有福則是滿屏的喜悅,原來他讓大舅買得兩棟宅子才進手就漲了價,可把大舅樂壞了。
點點墨水,盛言楚執筆回信。
盛令如就一直站在窗邊呆呆看著?,看得不是盛言楚,而是盛言楚那雙寫字的手。
白淨,修長,指甲修剪的整齊……
盛令如低頭摸摸伸出自己的手,也?很瘦長,但骨節粗大,不白,十指指甲上白色月牙幾乎看不到,老一輩的人都說沒有月牙活不長久…
吸吸鼻子,盛令如再次抬眸,發現盛言楚已經回了兩封信,此刻又開始拆第三封。
第三封是鐘諺青寄來的,信很厚,盛言楚一時看不完。
手壓在一疊信紙上,盛言楚睨向沉默無言的盛令如。
“想好要說什麼沒有?”
盛令如乾巴的嘴唇微微嚅動了下,就在盛言楚準備讓阿虎趕人時,盛令如不爭氣的又跪了下來。
“…我也?不貪心,就求你替我贖身就成…”
阿虎:“這還不…”
群芳巷裡的姑娘想要贖身難的很。
盛言楚淡淡道:“你來盛家之前應該打聽我娘今日要出門吧?”
盛令如點頭,程春娘對她娘恨之入骨,她不敢在程春娘在家的時候過來,有程春娘攔著,她近不了盛言楚的身。
“我娘最不喜的就是妓.子。”盛言楚攬袖坐好,一板一眼道:“我也?不想再看到你…”
“楚哥兒…”盛令如急了。
“你聽我把話說完。”
盛言楚嗓子眼沉了下:“讓我幫你贖身可以。”
盛令如大喜,上前準備磕頭時,盛言楚又道:“但你得答應我
一件事。”
“你說你說。”盛令如開心的流淚,“彆說一件,便是百件千件我都肯。”
盛言楚稍微欠了欠身,微笑道:“你離開京城後,得將盛元德一並帶走,且今生都不許他離開你的視線,他去那你去那,挪動了窩,你隨時告知我。”
盛令如楞了下:“就這?”
她這麼些年一直都這麼過的,除了後邊那一句。
“就這。”
盛言楚捧起香茗呷了口,見?盛令如點頭,盛言楚立馬讓阿虎帶銀子去群芳巷給盛令如贖身。
盛元德為了能有錢抽大煙,將盛令如一天的時間折成三份賣給三戶人家,也?就是說,盛令如成了三家上門的野妓,想要給盛令如贖身,就得花三倍的銀子。
盛令如拿到賣身契後,哭得跟淚人似的。
屋裡盛元德捶著床板叫囂著讓盛令如端飯,盛令如哽咽的將手中的賣身契撕得稀碎,胡亂地揩了把臉,抄起門後的木棍氣衝衝的往屋子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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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春後,盛言楚便有打算將盛令如和盛元德挪出京城,沒想到盛令如自己找上了門。
也?好。
就在盛令如拿著路引背著?渾身是傷的殘廢盛元德出了京城的第二天,一道彈劾盛言楚六親不認的折子在朝堂上炸開了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