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六、七章 套路(1 / 2)

穿成暴君的糟糠妻 綠蠟 15208 字 3個月前

冰河封凍, 山川靜默。

朔風從河麵跨越山穀,在河灣處撞上一片山崖,硬生生打了個轉而, 翻向對麵一棟高聳的木樓。

樓高逾十丈, 築在河坎之上,俯望下方的碼頭和遠處的山川;樓體黑色,八角銅鈴, 外麵繞了一圈經曆風雨而呈現歲月光華的木頭架子。

十幾個穿著簇新青衣的小夥子在幾個頭發花白的老匠人指揮下,往木頭架子上掛燈籠。下麵的石板小廣場上,另擺了幾十個大燈籠, 等著上燈。

廣場旁邊的台階上, 諸多人家小兒女在看熱鬨。有貨郎趁勢挑擔來賣, 請小媳婦和大娘們買便宜。說笑著, 打個趣。

“小貨郎, 咱們可沒錢買你的花貨。咋不去那邊讓財主老爺照顧生意呢?”

貨郎扭頭看了, 連連搖頭, “孫家大爺最見不得咱們走街的,從來不耐煩得。”

“大爺有錢的呀,小半個城都是他家的。”

貨郎有些幸災樂禍, 悄聲道,“自從那個殺人如麻的李將軍來,他就抖不起來了。聽說, 年年他點燈, 再請城守老爺點彩, 今年卻換了人。”

“可彆亂編排,要他聽著了,你還有命呀?”

“我怕什麼?我到處走的——”貨郎一時得意失言,難免後悔,辯駁了幾句後悄悄鑽人群裡走了。

所謂那邊,乃是台階下方的一個高台,上麵站了些許幾人監督著上燈。

“這燈樓,該是有一百多年了吧?”

孫甫,孫家大爺,那日花樓請客的主人家。他站在台階上,雙手攏在寬袍大袖中,沉著嗓子問。

“小時候常聽老太爺講了,是孫家的太老爺起的頭。他聯合幾戶人家獻了一千金,又從遠地請來工匠,曆時五年,才平地起了這麼一棟輝煌的高樓。”下手一個年輕人奉承道,“世伯,確有一百三十五年了。”

孫甫點點頭,“難為你還記得呐。隻怕,這龍口城中,真正還記得有個姓孫的,沒幾人了。”

“世伯說笑了,年年中秋和過年,大家都感念一番。”

“沒有萬萬年的高山,也沒有千年的王朝,隻一百年高樓而已,算不得什麼。怕哪天一陣風吹,一場雪壓,便什麼也沒有了。你說這人啊,活不過區區數十年,圖的都是什麼?”孫甫冷笑一聲,“也不過是一口氣,一世名。”

年輕人適時奉承道,“世伯說得對。”

“等上完燈還得有一會兒。且去看看魏先生的宴開了沒有,彆忘了請將軍。今晚上的重頭戲,開燈和點彩,需得將軍親來。咱們城守大人都得往後退一步了。”

年輕人應了一聲,飛快地往後小跑著去了。

孫甫又站著看了一會兒,繞著燈樓轉一圈。他叫了個仆人,吩咐道,“今兒晚上將軍點燈,想必也是亂的。家去給夫人說一聲,小姐姑娘們就不要出來了,省得麻煩。就說,是老爺我吩咐的。”

仆人也應聲,飛跑著家去了。

“點燈怎麼點?”顧皎好奇極了。

含煙因得了幾天假,需在大年前一天回家,年初二再回府,跟著顧皎返娘家。她不想就這麼走,也得給主人家儘儘心,因此主動申請幫顧皎準備出行的行頭。

楊丫兒負責穿衣服和頭麵,含煙便忙梳頭和化妝。

顧皎站在內間隨她們擺布自己,略有些無聊,便問起燈樓的事情來。

“各家選了好的燈來,全送到燈樓下麵去。按照大小尺寸,由上燈的師傅從低到高掛出盤龍的樣式來。師傅們在掛燈的時候,會將每盞燈的燈芯用油繩連接起來。”含煙站著看楊丫兒穿衣,順手遞衣服,“掛燈是技術活兒,因燈又大又重,樓上外梁極窄,整個龍口城能乾這活的也隻十來人。”

高空作業呀,危險是一定的。

“點燈也有講究,要求一火起而萬火升,最好能火光衝天,才算有好兆頭。”

楊丫兒雖是龍口人,但長在鄉下,也沒見識過這般奇景,好奇道,“怎麼一火起而萬火升?”

顧皎想了想,“是不是那個油繩?從下頭第一盞連到高處最後一盞,隻要點了個頭,隨著油繩燃燒,一盞盞便亮起來?”

含煙點頭,“夫人就是見識好,什麼都能想得通。那些燈裡藏了許多燈油,點燃後可燒半天。整個晚上,渡頭會被照得如同白晝一般。等亥時,便請城守大人選出照得最好看的那一盞燈。”

“點彩?”楊丫兒將外袍也給穿上。

顧皎把腰帶綁得更緊些,刻意顯出窈窕來。她道,“可今日點燈和點彩都請將軍去,咱們在下麵看著就是了?”

她覺得怪好玩的,也蠻想試試看。

“難不成,夫人還想上樓?”

“不可以?”她好奇,“遠處看燈樓,輝煌光彩,自然好看。可親自登上去,怕是另一番滋味。指不定我也能念出一兩首詩來,傳揚天下。”

含煙怪異地看她一眼,馬上垂頭掩飾,道,“花樓平日有人看守,輕易不令人進出;隻中秋和過年的時候上燈才開門,但也隻有點燈和點彩的人,本地城守,幾戶人家的大人們才能上樓。”

說起來,全是男人。各家的夫人小姐,雖也會來看燈樓,但真沒人上去過。

“那就是不可以了?”顧皎懂了含煙的言下之意,也不遺憾,隻道,“十丈高樓而已,沒什麼了不起的。等夫人以後湊足了銀錢和工匠,一定修一棟百丈高樓。到時候隻允許姐妹夫人們進去,讓那些臭男人在樓下乾瞪眼。”

楊丫兒被逗得笑,推著顧皎去妝台前,準備梳頭和化妝。

含煙卻有些笑不出來,這些話,想都是不能想的。她隻沉默著,先幫顧皎淨麵,擦乾,上香膏,細細地描繪眉毛和胭脂。夫人不喜濃烈,將軍也愛乾淨,便需得畫更淺淡些。

人生來就不同,有的人有得選,而有的人沒有。

顧皎收拾停當,便隻帶楊丫兒和勺兒出門。

海婆因招了李恒的厭惡,自然隻有留在家中等候。她千萬交待,“看燈的人多,雜亂。夫人千萬跟著將軍走,彆被衝散了。若衝散了,兩個丫頭守緊些,或者直接去東市冒頭巷子找咱們自家的宅子,那邊日常有個叔叔在看家的。記住了沒有?”

楊丫兒記住了,勺兒卻隻管引著顧家出門。

含煙也收拾好自己的包袱,裡麵裝了顧皎給的賞錢、過年的節錢,一些碎布頭,另有些茶葉乾貨。她垂頭跟在顧皎身後,出了大門則要回自家去。

海婆看了她,隻瞪眼,明顯還是不歡喜的。她道,“要記住夫人對你的好處。”

楊丫兒曉得含煙這幾日氣苦,伸手拽了她一把,給拖出去了。

剛出得前院,便聽見崔媽媽的聲音。

“來了,來了,夫人來了。”

顧皎抬頭,卻見李恒和魏先生站在門口,旁邊四個跨刀的侍衛。外麵有馬嘶鳴的聲音,另有幾個捧著雜物的仆婦。

顯然,全在等她。

她窒息了一秒鐘,小快步走到崔媽媽身邊,“是不是遲了?”

“沒有。”崔媽媽道,“宴席擺在燈樓旁邊的一家酒樓,菜都是齊整的,客人們也先到了。隻等咱們去,立馬開宴——”

李恒是主人,壓軸最好。

顧皎便垂著頭,走到李恒身邊。她不去看他,卻能感覺到他眼角餘光在瞄自己,顯然是有些不滿意的。

魏先生衝她笑一笑,道,“那處景好,對麵便是燈樓。給女眷們安排的位置在二樓,一邊吃,一邊看景,也免了擁擠。”

“走了。”李恒整了整外袍,似聽不得太多廢話。

大門外車馬齊備,李恒和魏先生騎馬,侍衛們步行。

顧皎見前麵那車,曉得是自己坐的,便往前走。車是馬車,後輪較高,以顧皎弱逼的身體,直接上高到半腰的車板是不可能的。然要丫頭爬上去,再拉她,就十分不雅觀了。

她走過去,略等了等,車夫根本沒放幾子下來。

楊丫兒和勺兒左右看,本想要問問,崔媽媽則前來,“看我這老婆子記性,居然忘了說要留個上車的幾子。”

李恒牽馬慢吞吞上來,伸手推開車門。不等顧皎說什麼,單手樓著她的腰給抬了上去。顧皎抓著他胳膊穩住自己的身體,結結實實地坐進去了。

他便要放開,她卻不放。

當著丫頭婆子在場,李恒沒說什麼。

顧皎卻俯首過去,“謝謝將軍援手。還有,你今天穿這身,真好看。”

李恒穿的儼然是她選的那一套黑衫,布料裡麵織了些銀絲,行動間便會閃過一些些的暗光,將他原本貴氣的臉照得更優雅。她暗歎自己打扮不行,但審美一直在線,果然把他弄得更出色了些,不免有些自得。

楊丫兒和勺兒對自家夫人略有些了解,立刻低頭憋笑。

崔媽媽倒是頭次見識,略詫異地瞥一眼,然後眼睜睜看著李恒跟什麼一樣,一把扯開顧皎的手,翻身上馬走了。她暗想,李恒自十四歲上戰場,在老王爺麵前出頭,什麼場麵沒見過?他何曾怕過?何曾跑過?

她對兩個丫頭道,“你們跟趕車的師傅坐前麵車架,我和夫人坐車裡。”

顧皎聽了,待要伸手拉崔媽媽上車,卻見她直接一個跨步便上了。她略張開嘴,有些無措,“媽媽,你好厲害!”

崔媽媽嗬嗬一笑,道,“年輕的時候,跟著師傅學過幾年功夫。雖然沒什麼成就,但手腳要比尋常人靈活些。”

怪不得所有人都沒準備上馬車的東西,大概是沒想過顧皎的身體弱逼到上車也不能。

顧皎慚愧得不行,臉紅紅的,說不出來辯解的話。

鞭響車行,一隊人馬上路,逐漸接近龍口城。

半晌,顧皎弱弱道,“我,我也想學騎馬;多鍛煉,應該會好起來。”

崔媽媽盯著她看了會兒,突然撩開車窗的布簾子。也是巧了,李恒正騎馬掠過。

她趁勢叫了一聲,“將軍。”

李恒拉了拉韁繩,令白電慢下來,問,“崔媽媽,何事?”

崔媽媽笑,道,“夫人想學騎馬,將軍得閒了幫選個溫馴的母馬,教教唄。”

李恒皺眉,視線偏了偏,看向顧皎。搞什麼花樣?

事情發生得太快,顧皎還來不及做任何表情和偽裝,實在有些驚詫。

他冷冷地‘嗯’了一聲,甩鞭前行,一忽兒便不見了。

崔媽媽‘嗬嗬’兩聲,放下簾子,衝顧皎道,“放心,他答應了。”

答應?李恒那張臉,那表情,如何都算不上答應的吧?

然崔媽媽是神助攻,她說的話,自然是有道理的。

龍口乃偏域小城,支柱產業是茶葉、糧食和交通。城中多商戶、匠人,生活比戰區平靜富裕許多,在這般年代,過年也辦得極熱鬨。

車馬隊從東城門進去,一路便見街旁掛了各式各樣的紅燈籠;行人皆著新衣,許多貨郎和攤販來往,還有些小孩子捧著鮮花和果子在賣。因已經入夜,更有在街口設的巨大的油火把,照得半街通紅。

顧皎看得新鮮,忍不住又掀簾子。

街道算是寬敞,可容兩個車駕並排而行了;旁邊皆二層的木樓,可清晰看見家中的媳婦和婆子們忙活。各種味道,魚、羊、豬肉,甚至還有些油味。

難道,這邊已經有油烹的食物了?

“前頭的丫頭們,彆貪新鮮,被拉下車就不好了。”崔媽媽衝前麵喊。

楊丫兒撩簾子探頭進來,“好多人。”

勺兒也跟著趴進來,“夫人,那邊已經有很多紅燈籠了。”

“如斯繁華,實在少見。”崔媽媽說了一句。

楊丫兒詫異道,“媽媽,這便算繁華嗎?”

崔媽媽點頭,“龍口雖然是小城,但商貿發達,街市修築得極規整。河西郡城是大郡,比龍口大了十倍有餘,但城中十分糟烏,住不得人。人嘛,總需得吃好、住好、穿好了,才像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