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麵下出現一團黑影,緊接著,水生怪物悄無聲息地冒出頭,水鬼一般,隻露出一雙幽藍的獸瞳,一眨不眨地盯著鬱姣,暴露在空氣中的發鰭和肉刺起伏著,猶如呼吸。
她嗅到了好聞的海腥味。
沒有了玻璃牆的隔離,視覺衝力如漲潮時的海浪,鋪天蓋臉地拍來。
怪物先是衝賀蘭鐸威脅似的呲了呲牙,然後遲疑兩秒,忽而擺動尾巴,朝潭邊遊來,扒著低矮的護欄,眼巴巴地看著站得遠遠的鬱姣。
鬱姣心中一動,大膽地朝它走去。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反正賀蘭鐸是不會讓她死的。
見狀,怪物不由甩了甩大尾巴,簡直像個等待被主人認領的小狗。
鬱姣站在護欄外,蹲下身,跟它視線平齊。
怪物將爪子從護欄空隙伸出,閃著鋒利的冷光,看起來危險至極,鬱姣卻沒有閃躲,想看看它的意圖。
隻見,它小心地收起尖爪,用連著蹼的手指撈起一縷鬱姣的長發,看看頭發,又看看鬱姣,神情有些疑惑和焦急。
它張了張唇,發出嘶啞的咿咿啊啊聲。
站在不遠處的賀蘭鐸一頓,眼
中劃過一絲意外。
“什麼?”
鬱姣極力辨認它的意思,低頭湊得更近。
“……嘶……嘶嘶咦……咦…唷……月…月!”
像是久不使用聲帶一般,它極為不熟練地吐字。
“月?”鬱姣一頭霧水,“你是說你叫月?”
話音落下,便聽身後傳來一聲輕笑。
鬱姣偏頭,見賀蘭鐸單手握拳抵在唇邊,壓著莫名的笑意,長睫低垂、低聲喃喃:“果真是沒腦子的野獸……”
怪物忽然一僵,聳了聳鼻尖。
——鬱姣脖頸上的那道傷痕還未愈合。
這一番活動,傷口又崩開了些,滲出細小的血珠,血腥氣絲絲縷縷鑽入它的鼻腔和腮。
“嘶!”
怪物瞬間變了臉,驟然凶相畢露,發鰭都炸了開來。
鬱姣心感不妙,還沒來得及車隊,便被它抓著、猛然被拉下,差點栽進水裡。
那尖利的牙嘴湊到她頸側。
猛獸灼熱的吐息噴灑,仿佛下一刻就要咬穿她的脖頸……然而,下一瞬,卻隻是有溫熱潮濕的軟物劃過,似乎卷走了一滴血。
與此同時,賀蘭鐸反應迅速,在怪物“發難”時,便眼疾手快在操作台點了兩下。
鬱姣還未反應過來,便被劈頭蓋臉的水澆了個透。
——[Z0]甩尾迅速離開了。這次它被電擊也一聲不吭。
“看樣子,你被它嫌棄了呢。”
賀蘭鐸嗓音帶著點詫異,又帶著點調侃,背著手笑眯眯地看濕透了的鬱姣從地上爬起。
鬱姣麵無表情抹去臉上的水,淡淡回敬:“比起我,這家夥顯然更恨你吧。”
.
這一趟下來,鬱姣雖然被甩了一身水,但收獲頗多:
不僅獲得了實驗品[Z0]的部分訊息,係統提示音也響個不停,最後停在:
【主線任務:探明教團掩藏的秘密,並存活下來(進度:26%)】
是時候離開了。
實驗室設備一應俱全,鬱姣順便衝了個澡,擦乾後勉強換上賀蘭鐸存放在此的製服。因體型差異,他穿上合適的製服在鬱姣身上大了一圈,拖拖拉拉的。
這期間,賀蘭鐸戴著金絲眼鏡,正翻看實驗數據,忽聽腳步聲接近,他遞去一眼,半天沒收回。
鬱姣洗去一身已婚婦人裝扮,此時披著半乾的長發,麵容素淨、透著被熱水熏過的粉,一邊挽著長長的袖子一邊走來。
“我得回去了,今天下午是不是還有祭奠儀式?跟昨天一樣嗎?”
賀蘭鐸推了下眼鏡,語氣誠懇:“夫人,我更佩服你了。如此不熟悉這個世界的基本規則,竟然還能活到現在。”
鬱姣:“?”
是喻風和說的啊,七日婚禮。
看她皺著眉一臉不解,賀蘭鐸忍不住彎了彎唇,起身走來,並解釋道:“木、金、土、火、水。一天曜日,一天暗
日,穿插著來,婚喪嫁娶一般都在曜日舉行,暗日忌一切娛樂,需休息、需團圓、需祈禱。”
“今天,是木暗日,中午將在生命之樹儀式場舉行聖餐祈禱。”
話音落下之時,他已然走近。
高挑的身影遮住白熾燈,投下一片絲網般的陰影,一雙含情眸盈盈透亮,輕輕落在她臉上。
“夫人,您這樣出去,會被大家誤會的。”
鬱姣挑眉,靠著實驗台,好整以暇地問:“是擔心大家亂想,還是你自己已經在亂想了?”
賀蘭鐸低頭,雙臂撐在鬱姣兩側,俯身湊得更近,兩人呼吸幾乎交纏時,他莞爾一笑,長臂環在她身後,將她身後的衣帶撈住,替她妥帖地係好。
整理好衣物,他後退半步,笑得像個優雅的狐狸。
“明明是夫人總在亂想。”
鬱姣撇撇嘴,推開他便要離開,卻聽狐狸叫道:“夫人等等,我幫您錄入一下生物信息,這樣您隨時都能進來了。”
鬱姣一頓,偏頭狐疑地打量他。
……不安好心吧?
賀蘭鐸麵上是不露破綻的微笑:“畢竟,您現在不僅是我的合作夥伴,還是我的實驗品。”
……
最終,鬱姣還是讓賀蘭鐸錄用了她的生物信息。
剛出實驗室,浮生便迎了上來,見她人沒事,微微鬆了口氣,繼而注意到她不尋常的衣著……鬱姣確信,她從浮生那雙緊閉的機械眼中,捕捉到了類似瞳孔地震的情緒。
但現在顯然不是交流的好時機——
eleven那標誌性的男中音響起:“夫人,今天中午的聖餐儀式,皎家也會來人。”
鬱姣此時已收起在實驗室的放縱鬆散的狀態,又開始進入謹小慎微的分析現狀加影後附體模式。
……eleven特意知會她就說明這個皎家很是不同尋常。
“皎家?”她道,“他們來做什麼?”
語氣風輕雲淡,細眉卻微微擰起。一副在意又為難的模樣。
eleven沒有立即回答,停頓了片刻。
鬱姣側目,望向頭頂一閃一閃的藍光。
既為它宛如措辭似的人性化的停頓而驚訝,又為自己方才的套話而提起一顆心——莫不是不該這麼問?
好在eleven沒有沉默太久,它回答道:“皎紅月女士是喻風和先生的第一任夫人。”
“……”
“自皎女士猝然離世後,皎家便與喻家漸漸少了來往……她們應該是想儘最後一份情誼,來祭奠喻先生的吧。”
那為何昨天不來?
鬱姣將疑問壓在心底。點了點頭,便準備回到房間,按照eleven的穿著建議,準備所謂的聖餐。
不論這皎家的意圖是什麼,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便是了。
“……”
拐過最後一條走廊,隻見她房門外立著個低眉順目的侍衛。
他行了一禮,
抬起頭來。鬱姣詫異發現,
這侍衛麵部沒有多餘的機械部件,卻一雙長相奇怪的機械耳。
扭曲、猙獰,好似兩張小小的人臉。
鬱姣回頭看向浮生,隻見她麵色沉重地搖搖頭,示意自己不知事出何因。
eleven適時解釋道:“因為昨天您身邊的侍女發生了異變,今早我收到指令,將喻先生生前特訓出來的死士撥給您做貼身侍衛,以做保護。”
鬱姣擰眉:“誰的指令?”
“……”
eleven:“是神降,夫人。”
“……”
鬱姣對上侍衛黑沉沉的雙眸……她艱難收回視線,抬眸看向微閃的藍光,“說清楚點。”
eleven:“喻先生生前給我設置過,特殊高級指令視為神降,不可忽視、不可違背、不可反抗。”
想也知道是誰搗的鬼。
鬱姣咬牙,“真是謝謝他了。”
步入房門前,她一頓,“意思是這家夥必須寸步不離地監、跟著我?”
“是的,夫人。”
鬱姣冷哼一聲,“我雖是寡婦,但也是女人。這合適麼?”
她心中不爽,卻也不欲為難一個聽令行事的人工智能管家,隻瞪向那名長相平凡、麵無表情的侍衛,“開門啊,還要我教你麼?”
侍衛低頭推開門,鬱姣臭著臉,剛走進去,眼前忽然閃過淩厲的紅光,直衝她麵門。正欲躲閃,兩隻冰涼的手捉住她的肩。
她眼睜睜看著那紅光靈巧地鑽入她眼眶。
是一根細細的血色藤蔓……喻風和!
——饒是警惕如鬱姣也沒想到喻風和會一鼓作氣、接連發難。
那跟喻風和打配合的侍衛還甩鍋:“夫人小心!有殘留的異變組織!”
他裝作保護鬱姣的模樣,將地上所謂的“異變組織”碾死。
被偷襲的鬱姣感到天旋地轉,整個視野都變成了血紅色。
浮生緊張地扶著她,那詢問聲變得很遙遠和模糊:“夫人?你沒事吧?哪裡不舒服?”
鬱姣甩頭,也無法將那朦朧的血色幻覺甩掉。
甚至愈發強烈——
地板變得綿軟下陷、牆壁是濕滑鼓脹的血肉組織、巨大沉悶的心跳聲震耳欲聾。
就連浮生在她眼中都開始潰爛,宛如昨夜異化的若夢。
倏忽,耳邊響起細碎的竊竊私語,它好像在說:
“離…………遠……他…們…………點……”
“……原…………鐸……深…………離……”
“……遠…點…………不…………近……不許……”
牆壁上橫亙的青筋開始遊走,組成一行清晰的文字:
[離他們遠點離他們遠點離他們遠點]
[離原蒼賀蘭鐸聶鴻深遠點]
[不許靠近他們不許靠近!]
鬱姣:“……”
在難言的精神汙染中,鬱姣扯起唇角嗤笑一聲。
——他急了。
這是看到原蒼、聶鴻深和賀蘭鐸跟她那過於親密的互動了?
要不是知道喻風和對她厭惡至極,她都差點以為他是什麼頭頂綠帽、惱羞成怒的苦主丈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