癩頭和尚也被這刺耳的聲音炸了個頭暈眼花,但比起聲音折磨人,他得先辨認出這到底是什麼鬼聲音。
癩頭和尚一手堵住耳朵,一手急急忙忙抓起一把香灰,往母蟲身上一灑。
這一灑,水麵傳出來的聲音總算變小了。
儘管還是一陣一陣地,讓人起雞皮疙瘩,癩頭和尚側著耳朵,強忍著噪音,仔細地聽了好一會兒,總算是能分辨出大概是什麼了——
特娘的,那分明就是那姓魏的大少爺閒著沒事,拿兩把刀在那茲啦茲啦互相刮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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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樓上房中,湊在衛厄身邊的十幾條耳蟲,跟中了風一樣,奮力逃向房間的角落,瑟瑟發抖地浮在那裡。房間中間,衛厄坐在太師椅上,兩柄銀蝶刃橫著互相摩擦,豎著互相摩擦,斜著互相摩擦,硬生生變出了千八百種不重樣的調子。
衛厄掏刀子的速度太快。
直播間絕大多數人還沒反應過來,耳機基本還塞耳朵裡,下一秒金屬茲啦茲啦的聲音就在耳邊炸開了……也不知道衛厄在哪裡進修的陰間音樂,就兩片刀子,左右一刮,聲音又尖又利,又讓人難受得雞皮疙瘩躥了一背。
【快住手、自己人!!】
【救救、救救,詭話破爛APP的音量為什麼沒辦法調】
【媽耶我的手機都要被我摔出去了】
滿直播間的慘叫裡,萬家大宅,萬家大宅裡,癩頭和尚將碗啪地蓋上。
那條“轉播”徽商魏少房間聲響的耳蟲母蟲自誕生起,第一次萎靡地、軟趴趴地趴在木板上。而耳蟲的主人,癩頭和尚壓根沒功夫去照看自己控製的耳蟲母體。
他剛剛可是貨真價實,側著腦袋,仔細分辨了半天那恐怖的音樂是什麼,
合上水碗的瞬間,癩頭和尚“哇呀”一下,趴在木圓盤邊沿大吐特吐。
燕塘春酒樓上房,
兩柄銀蝶刃被“鏘”一聲丟到了桌麵上。
衛厄冷笑著,往椅背上一靠,終於大發慈悲停了這場深夜演奏會。
噪音停止。
直播間如蒙大赦。
直播間和耳蟲一樣,同樣瑟瑟發抖。
【麻麻,我剛剛看到了真正的地獄】
【衛神出手,不留活口,我感覺我的魂兒已經跟癩頭和尚一樣,被衛神拉刀片拉成了十幾斷了】
【……啊,誰懂啊,我的雞皮疙瘩到現在還沒消下去】
【真正的大招,是敵我不分的】
【衛神:皮這一下很高興】
毫無準備的直播間,被衛厄這猝不及防的一手折磨得滿屏幕的哀嚎。就在這時候,新的直播間係統提示在右上角彈出:
【角色長生門“癩頭和尚”對萬家衛厄的初始印象已生成:有錢的徽商大少爺,有錢的大肥羊,可發展成長生門新財主】
還沒等直播間彈幕吐槽這是什麼來一個洗腦一個的大魔坑,新的印象備注就又彈了出來:
【擅長喪魂奪命的噪音,另請他人來發展為好】
在噪音前頭,“喪魂奪命” 四個字加了行顫巍巍的著重號。
直播間:“…………”
哈哈。這還是他們第一次看到,有人麵都沒見過,就讓副本裡的角色心有餘悸。
人類玩家在副本裡威風到這種程度,這原本是一件很值得高興的事情。
然而……
耳邊回蕩著衛神剛剛二兩下製造出來的陰間音樂,同樣險些被一波帶走的直播間:……
就、不是很笑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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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波追魂奪命的“陰樂”折磨得房間裡的耳蟲瑟瑟發抖,他走到哪裡,耳蟲躲到哪後,衛厄總算當了回人,沒再亂折騰。十幾隻耳蟲躲在上房離他最遠的角落。夜幕降臨,寒露深重。
萬家堡裡給萬家老爺守壽的蠟燭點燃了起來。
天黑後,衛十道跑上來,說白天遇見的,萬家老爺請來的那五路晉北梆子就要開始唱戲了。
問魏少要不要一塊兒去看。
“那青花臉可是晉陝最出名的花臉角兒,”衛十道樂嗬嗬地,一腳打擠在門框底下的耳蟲上踩過去,倍兒殷勤地來勸說魏少這年輕後生,“原本都快退台不唱了,不知道萬家老爺給了多少錢,才又將他請出來。”
“這是北路梆子的標杆旗,看一次少一次,魏少您真不一塊兒來?”
衛十道說得殷勤但絮叨。
“魏少”眼皮半掀,一個冷刀子掃了過去。
這位公子哥是不耐煩了。
衛十道麻溜地閉嘴,喊上鐵哥兒,擠出燕塘春,去看戲去了。
舊時做戲,大多是在下午,演到深夜的少。但萬家堡請來的五路晉劇梆子都是在夜晚唱的。具體情況,衛十道白天已經打聽清楚了——五路戲班子都要唱二出劇,前兩出,萬家堡人人都可以去看。
最後一出,卻是專門唱給五財神的。
等唱到第二出的時候,萬家家丁就會將人都趕走,隻留戲班子自己在台上唱。
戲的鑼鼓聲在夜風中響起,黃土戲梆子的腔調在萬家堡響起,婉轉細膩,又帶黃土風情的弦樂混雜板兒聲響起。咿咿呀呀,二人輪轉。在燕塘春酒樓二樓能模糊聽個大概。
演過了前兩出後,第二出的求神戲開場前,萬家家丁就敲著鑼趕人了。
衛厄聽得樓底下衛十道、沈富勇、二狗娃他們看戲回來的動靜。
等過了得有兩刻鐘。
估計是清場清得差不多了,第二出戲才複又開始:“房簷上流水桶來接,這遭走的我心不歇……”
模模糊糊的唱戲聲打遠邊傳來,衛厄挑開了點窗戶,在夜色中,朝戲台的方向看去。一開始還瞧不出什麼,藍幽幽黑沉沉的暗夜裡,就遠處一個紅幽幽的戲棚子,燭火不勝,連人影都是模糊的。
但衛厄運轉起[梅軒秉詭訣],
耐心等待了許久後,罡氣覆蓋在雙眼上,衛厄終於模模糊糊看見,黑暗中有一絲絲白色的輕煙,從各個方向,朝戲台上飄去。
戲台子,就像五個口朝外的道鬥。
五個道鬥,鬥口的朝向,正是位於萬家堡正中心的萬家大宅。
一絲靈光閃爍,萬家堡裡到處漂浮著耳蟲,衛厄沒有做多餘的動作。他往下一瞥,看到酒樓院子草料棚子中,羅瀾舟窩著似真似假地在呼呼大睡便關了窗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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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萬家老爺的大壽越近,萬家堡的來往車馬越來越多。這萬家寶老爺富甲一方的名頭似乎不是蓋的,結交的人遠遠超出了一地鄉紳的範疇。甚至連偏關縣城裡的官老爺們,也都專程坐車來慶祝他的六九大壽。
萬家堡這條,街道上倒處是熱鬨。
因為要接待的客人太多,
流水大宴,從萬家大宅裡一直鋪到了街邊。
萬家老爺大壽,有身份的貴客去祝壽,堡裡的鎮民因為平日裡受萬老爺的“照顧” ,今天都得在大宴上幫忙。打一早起,就在揉麵洗菜,隻有有身份的人才能進萬家大宅。
其他的普通貴客,趕來巴結萬老爺,都是去得越早越好。
燕塘春酒樓裡的魏大少爺,一覺睡到日上二竿,才換了身長褂,點上衛十道、鐵哥兒、沈富勇、劉二牛四個小廝,乘坐上燕塘春酒樓這兩日花大價錢替“魏少” 置辦的雅致轎子,手肘輕擱,不緊不慢地朝萬家宅過去。
劉二牛沈富勇威武地嗬斥著開道。
燕塘春酒樓,是由掌櫃的去參加壽宴,留管事的在酒樓負責酒樓營生。
管事的站在酒樓門口,踮著腳,伸長脖子,欣賞著燕塘春出錢買的上好長褂,燕塘春置辦的上好轎子,
嘖嘖稱讚:
“不愧是徽十一行的掌事大少,瞧魏少這衣品,多貴氣風雅。”
“魏少這轎子的派頭,多不一般!”
“連小廝的衣服都這麼氣派,真真不愧是徽行魏少!”
直播間:“…………”
哈哈哈,你們清醒點啊!那小廝的衣服都是你們出的錢,你們跑的腿啊!
這邊魏少一行人威威風風地過去了,
那邊羅瀾舟趁著熱鬨,混跡在人群裡,準備找機會,溜進萬家大宅。
看隔壁一隊的衛厄一身公子哥的行頭,又是乘坐抬轎,又是四個小廝開道,
酸得臉都快扭曲了。
萬家家丁打清早起,就在萬家府門口守著。
家丁們一邊接來客的手裡壽禮,一邊有專門的領事大聲地將客人送的賀壽的禮物唱出來。這也算是一種無形的“人前顯貴”。晉西地頭的富商大賈多。來客一麵是為了和萬老爺攀扯關係,一麵是為了顯擺爭較身份高低,送的禮物一件賽一賽貴重。
【衛神到底要送什麼壽禮啊】
【不知道啊, 衛神就沒出過酒樓買東西吧】
【既然是徽商典堂掌事, 沒送個能壓全場的,容易暴露身份吧】
瞧著“魏少”一行,威威風風到了萬家大宅的門口,前邊的貴客們賀壽的禮物一件一件,流水般的送了上去,直播間的觀眾手心裡又開始捏出了汗了。
萬家大宅的大門口,衛厄由燕塘春置辦的轎子剛到,人還沒下來呢,萬家的管家就滿臉笑容地迎了上來。
“哎呦!徽十一行——典堂魏少到了——”一麵是記恨魏少私底下對自己的輕蔑,一麵是想借徽商典堂的人都要來給自己賀壽,漲漲威風,萬家老爺專門跟管家吩咐過。管家這聲唱名,唱得又高又響亮。
徽十一行果然是名聲響亮。
四周的客人一片嘩然,頓時投來了驚詫的目光。
萬家的家丁剛要上前,
衛十道這會兒十分有眼色,先一步,一副嫌棄萬家家丁,覺得他不配給自家少爺掀轎簾一樣,搶先一步上前,將魏大少爺接了下來。
周圍來祝萬老爺壽的晉陝商人都伸長了脖子,跟公雞一樣去看這徽商堂口大少爺長個什麼模樣——
轎子簾一掀,一領深黑長褂,單手負在身後,陰沉俊美的公子哥打轎中下來。他長身玉立,皮兒白得跟大姑娘似的,眉眼裡卻有種滲人的寒氣。下了轎子後,也不看周圍的人一眼,無視了門口迎接的萬管家,抬步徑直往府內走。
不大不小被落了個麵子,萬家管家臉上的笑容一僵。隨即清了清嗓子:“徽十一行典堂魏少,送壽禮——”
他拖長了音唱喝著,眾目睽睽之下,
那年歲極輕,不像好人模樣的魏少,手一伸,一柄金光閃閃,珠寶奪目的寶刀落到了家丁捧著的紅綢托盤中。
四麵頓時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
萬管家的一雙眼珠子差點瞪出來,比那天的燕塘春掌櫃的更誇張過分。
瞧清那把刀的瞬間,
直播間緩緩:“…………”
草。
衛神,您真就一把刀空手套白狼,套到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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