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好的爐肉加水脫鹽,再上鍋蒸上十分鐘回軟,齊齊的切成兩毫米的片。
景泰藍的銅火鍋地步鋪一層粉絲,一層酸菜,再整整齊齊得碼上一圈爐肉。
清洗乾淨的大朵菊花擺放在爐肉上,澆上奶白的豬骨白湯。鍋子裡燒上炭,滾燙的湯讓菊花慢慢展開,菊花的香氣順著肉湯,浸潤到酥軟的爐肉裡。
這便是菊花熱鍋了。
*
裴宴和黎白昕幾乎是先後腳完成菜品。
這會另外兩位選手已經各自拿到了90和94的分數,在旁邊充當吃瓜群眾。
裴宴快黎白昕半步,先行上菜。
菊花熱鍋是道賣相極好的菜,金黃盛開的菊花下,爐肉如花瓣般鋪開,酸菜和粉絲同樣是金黃的顏色。
簡單發酵後,風乾又烘烤,最後蒸製的爐肉酥軟勁道,吸飽了湯汁,一樓下去,滿是菊花的香氣。
酸菜解膩,粉絲增加口感,每一味都相得益彰。
最左的食評家評委,同樣是裴宴第一輪的評委,他幾乎是驚訝的發覺,哪怕跟第一輪比起來,這道菊花熱鍋,也更上一個檔次。
這值得一個更高的分數。
他正想打分,卻聽耳麥裡講解員的指示,黎白昕的菜品完成已經有一會,賽方讓他們同時評鑒老火湯,再一起給出分數。
食評家失笑搖頭,端過一碗老火湯。
他曾也見識過傳說中的黎白昕的手藝,印象中的黎白昕,不一定真的能打過剛才的菊花熱鍋。
然而,一口下去,他發現自己錯了。
大錯特錯。
溫熱的湯汁流入口中,第一感覺是鮮,第二感覺是醇。難以言喻的層次感,鮮美一層跟著一層,最後留在口中的,是一層淺淡的,椰子的香味。
眼前這道老火湯,壓根就不是他印象中的黎白昕能比。
不,準確來說,恐怕他是第一次,認識到了黎白昕真正的實力。
他有些遺憾地看了裴宴一眼。
這姑娘的手藝已經非常完美,但還是比不過黎白昕。
最後一輪,大賽不吝於搞點吊胃口的餘興。但這無論是對觀眾,還是對選手本身,都是種折磨。
裴宴看著評委們端過老火湯,細細品味。
她本以為自己已經算修煉到家,很少有事情能讓她真正心情波動,然而此時,她的心臟卻不知為何劇烈地跳動起來。
直到評委們各自打出分數。
她抬起頭,望著那塊大屏幕,數字緩慢地在上麵躍動。
裴宴的最終得分是九十六。
比她上兩輪都要高,然而,還沒等大家反應,黎白昕的分數就已經出來。
96.75。
將近一分的差距。
隨著比賽結束的哨響,裴宴微微閉上眼。
她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於是乾脆的將其付諸於口:“我能嘗一碗你的湯麼?”
黎白昕似乎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卻沒想到裴宴會提出這個要求,少見的愣了一下,才笑盈盈道:“那我們交換。”
裴宴接過一碗老火湯。
她盯著金黃的湯汁看了許久,才舀起一口。
複雜的鮮味在嘴中爆開。
……非常好喝,以及,切實的差距。
這碗湯給裴宴的印象太深,後麵幾個小時的事——觀眾的討論,裴珠向婉“隻差0.75”的遺憾和恭喜的話語,沈老爺子欣慰又安慰地拍她肩膀的動作,在她記憶中都顯得模糊。
回過神的時候,已經是頒獎儀式中途。
能留到最後一輪的選手,總能領個獎回家。白小川這樣對自己心裡有數的選手歡天喜地地捧走了銅獎,葉林緊張了半天,最後以微弱差距拿到了銀獎,止不住的笑容。
最後公布的,是最重要的金獎。
裴宴總分排名第二,緊隨於黎白昕,第三名李覺則以微小分差超過毛誌向。
茅會長親手將金獎獎杯遞給她,又笑著宣布:“你們應該清楚,國內賽的金獎選手,將代替華國,出征國際賽。”
“具體的事宜,我們留到明天,今晚,是大家休息交流的時間門。”
會場中,除了十六名獲獎選手,之前兩輪落敗的選手和不少重量級觀眾也來到現場。
這樣的宴會,下一次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不少廚師都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交流經驗。
裴宴端著香檳站在自助餐台旁,第一輪打過交道的盧俊過來拿酒,她想了想,叫住他,詢問一個他第一輪用過的技巧。
盧俊瞪大眼睛:“你問我?”
裴宴:“你要保密麼?”
盧俊第一輪時還看不大上這個小姑娘,到現在已經狠狠見識過她實力,真沒想到她會不恥下問。
他磕磕巴巴地答了,猶豫片刻道:“恭喜你拿到金獎……雖然沒打過黎白昕,不過,那可是黎白昕啊。”
他說完,覺得自己這話不大好聽:“我是說……”
裴宴笑了笑。
這不是盧俊一個人的想法。
在絕大部分觀眾眼裡,她無法打敗黎白昕是理所當然,壓根沒什麼好驚訝的。
盧俊走後,衛蔚他們過來,嘰嘰喳喳祥林嫂似的:“就差0.75,太可惜了!”
衛蔚他們作為廚師,其實很明白這一分的差距,隻不過他們也是切實為裴宴可惜。
裴宴麵色平和,衛蔚他們又轉移注意力般嘰嘰喳喳商量起慶功會的事,等他們走了,黎白昕不知什麼時候,飄到她身邊。
他還是那副隨性的樣子,好像沒有幾個小時前剛把她打個落花流水似的。他盯著裴宴看了幾秒,確定她情緒穩定沒有崩潰,才笑起來:“裴裴,其實你比我想象的,進步得還要快。”
裴宴看向他,他歎了口氣,輕不可聞地:“但這不夠,你得進步得更快點才行。”
黎白昕留下這句意味不明的話,跟來時一樣悄悄地離開了。
宴會一直到十點才結束,衛蔚她們還準備連夜搞慶功會。
雖說他們一再邀請,但都被裴宴以“要為世界賽養精蓄銳”婉拒過去,最後他們才退了一步,把裴宴的慶功會單獨留到世界賽後。
裴珠本想送裴宴回家,不過天晚了,裴宴讓她帶老人們回去休息,自己跟陸憑闌回湖畔彆墅。
晚上十一點,哪怕是燕京,也十分寂靜。
等紅綠燈的中途,陸憑闌透過後視鏡看向裴宴。
她微微蜷曲的長發柔軟地披散而下,她單手撐著下巴,側過姣好的臉看著窗外,表情不知是因角度還是夜色,顯得模糊不清。
陸憑闌收回目光,左方飛馳而過幾輛車,車燈映照出他眼裡淺淡的笑意:“……就這麼不甘心?”
裴宴手指顫抖。
她今天一天都情緒穩定甚至麵帶微笑,看上去甚至不為自己的落敗不虞。換作其他任何人來,恐怕都隻會當她現在的沉默是因為疲憊。
然而陸憑闌不同,他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恐怕從比賽結束的那一刻,就察覺到了她的情緒。
裴宴並不是沒見過廚藝超過她的人。
在古代,她就見過實力遠在他之上的民間門高人,而現在,她同樣無法超過沈老爺子這樣的宗師。
但她麵對這些長輩,並不會有太大的挫敗感,因為她清楚,他們勝過她的地方都不是天賦和努力,而是時間門。
她隻需要一半甚至更少的時間門,就能追上他們。
但黎白昕不同。
裴宴本以為自己跟黎白昕毫無相似,但是……算上上輩子,他和她在廚藝這行所花的時間門大差不差,而她直覺,他在廚藝上付出的,不比她少。
同樣的努力,同樣的時間門,然而他們之間門,卻實實在在有實力的差彆。
裴宴閉眼,心臟跳動的聲音如此劇烈:“是啊。”
在此之前,她雖說在意自己在目前的世界範圍內究竟是個什麼水準,但其實並沒有格外強烈的勝負欲。之所以想努力爭奪冠軍,也僅僅是因為想完成最終的主線任務,獲得真正的自由而已。
但現在,切切實實地落敗之後,她遠比自己想象的,還要不甘心。,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