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第 36 章 大約十來天前,陸吾司布……(1 / 2)

千山青黛 蓬萊客 7887 字 3個月前

大約十來天前, 陸吾司布在城東的暗探留意到了一處可疑的宅邸。

有一戶報備稱在東市販賣布絁的商人於此租下空屋並入住運來了貨。

這本沒什麼。城內幾乎每日都有新的商戶自四麵到來。但如今情況特殊,而商人是長安城內最方便的能夠掩飾不法行為的身份,既可配備人手, 也有理由到處走動, 因而上麵有令,對任何新到的落腳之人, 尤其商販, 必須進行查勘,排除可疑。

暗探如常那樣留意了下,隨即發現不對勁。

這一撥人不像正常商人那樣每日頻繁外出, 落腳之後, 偶隻早晚驅著貨車出入, 到了鬨市,隊伍往往便會少掉幾人, 不知去向。於是指使市場內的客商上去搭訕, 稱欲大量進貨,對方反應也不像正常商販那樣熱絡, 便將情況上報,隨後得到指令,在周圍加強監控。不料接下來,兩天都不見人出來了。

負責此事的劉勃覺察不對,下令入內檢查,竟發現人去屋空, 內中隻剩布匹。猜測應是監控被對方發覺, 此坊頗多林地,利於藏身,那些人趁夜悄然出屋, 天明散入彆處,繼而不知去向。

此便是那日清早他匆忙去尋裴蕭元要稟告的事。

收到消息後,裴蕭元當日親自過去檢查。雖然對方行事謹慎,沒有留下任何有價值的生活痕跡,但在仔細搜查過後,他還是於屋後發現了異常,掘出一堆已埋起來的藥渣。經郎中辨認,其中一味血竭,又名麒麟竭,是治創傷瘡瘍的靈藥。由此推斷,此前有人躲在這裡養傷。對方轉移倉促,極大可能傷處並未痊愈,而這一味藥材來自真臘和林邑國這些海外南洲,價高量少,長安諸多藥材商鋪也非家家備貨。

陸吾司隨後進行大量的暗中調查,得最近五六天內,全城共計百餘人次買過這種藥。在一一排除之後,剩平康坊的一間藥材鋪,查無用藥對象,且售藥材的時間為夜晚,當時坊門關閉,買藥之人不大可能來自彆的坊城。

以上推斷,此前那逃走的可疑之人,此刻極有可能仍藏身在平康坊內繼續養傷。

此便是今晚這一場突發的坊內宵禁的由來。

劉勃帶幾個手下搜查到了這裡,萬萬沒有料到,竟遇上熟人,驚愕間,見葉小郎君也認出了自己,狀若被自己嚇到了,忙解釋:“今晚捉拿飛賊,坊內臨時夜禁,故方才闖了進來。小郎君你怎會在此?”

絮雨醒神過來:“原來如此。今晚我來此,是為玉綿娘子作畫像。方才畫得太過入神,也沒聽到外麵的響動,實在是不該!”說著就要擱筆前來迎他。

劉勃擺手示意她自便,走到鋪著一張足有人長的畫紙的長條案前,看一眼她方才畫的像。雖才勾線定骨,初具眉目五官,畫上人卻已一目了然,作憑幾半臥狀,正是對麵那正背過身在匆忙披衣的秋娘。

絮雨解釋:“我前些天不是在慈恩寺為西平郡王妃作追福畫嗎?恰好這位玉綿娘子也去拜佛,路過石室,看到了我的畫,有幸得她青睞,叫我來此為她畫一私像,好拓轉製成屏風。今晚無事,我便來了,沒想到如此巧,竟會遇到劉司階。”

劉勃繼續聽她說話的同時,眼已暗暗掃了一圈寢堂,看哪裡可能藏人。

床腳平矮,幾乎與地齊平,斷不可能容得下成年人躲在下麵。

床帳之內,被衾薄軟,也是蓋不住人的。

他一邊在口裡哦哦地應,一邊作踱步狀,走到窗扇後,順手推出去檢查外麵。

窗階外也無人躲。

最後隻剩屏風旁的暗閣。

此時不用他開口,那秋娘自己識相,立刻走去,主動推開隔門。

劉勃向近旁幾個手下打個眼色。幾人入內,一陣查找,出來後,衝他搖了搖頭。

此間應當是沒問題的。

想到小郎君和司丞關係匪淺,劉勃自然不願得罪,忙笑道:“方才多有驚嚇,小郎君你繼續!無事了,我不打擾,先行告退。”

絮雨含笑點頭,依舊立在畫案前:“那我不送劉司階了。”

“不必不必,你作畫要緊!”

劉勃帶著手下正要走,聽到外麵樓下的庭院裡傳來一陣入內的靴履聲,夾著方才他命人叉出去的老鴇的連迭抱怨聲。

“裴司丞,你要替我做主,你那手下太過無禮了!方才他叫人丟我出去就算了,還帶著這麼七八個粗漢子闖進我女的屋!司丞你瞧瞧,這上去都多久了?孩子都能生一個了!他竟還不下來!他安的這是什麼心?莫不是覬覦我女兒的美貌?哎呦我的屁股啊,哎呦我的女兒啊——”

劉勃心裡暗罵老鴇,快步出來,果然看見上司登樓也來了。

這間青樓位置絕佳,差不多就在本坊的正中央,利於消息發送和接收,故方才裴蕭元就在附近街口分派任務,各隊分頭往四麵進行逐一搜查,他自己就在附近巡行,正好遇到這老鴇抱怨個不停,聽到劉勃就在這間小樓裡,便也上來察看下情況。

“見過司丞!”劉勃急忙見禮,解釋是這老鴇阻攔,不讓自己上,所有他才動的手。

裴蕭元停在門廊上,望一眼透出燈火色的深門裡,問道:“此處搜完了?”

“是,都檢查過了,沒什麼情況,屬下正要走。”

裴蕭元微微頷首,環顧一番四周,轉身邁步去,劉勃疾步跟上去,口中說道:“司丞你說巧不巧,葉小郎君今晚恰好也在此,在替此間的秋娘作畫像。方才我進去,乍見到小郎君,實在沒有想到,倒是嚇了我一跳。”

裴蕭元正待走下樓梯,聞言,慢慢轉頭,再次回望一眼那麵門,步足停了下來。

陸吾司的人走後,秋娘玉綿回到了方才的位置上,擺好坐臥的姿態,她對麵的絮雨也繼續提筆描繪她的姿容,忽然此時,外間又起一陣腳步聲,很快,有人轉過那道帷簾,走了進來。

玉綿在閃目間望向對麵。

這一次來的,不是方才那全副武裝的金吾軍官,而是一位看去十分年輕的男子。

他穿著一襲文青色的常便袍,腰上係了條慣見的玳瑁飾的蹀躞帶,麵容清朗,神色舒展,不帶絲毫刻意的壓迫之態,人若散著一縷青淡的沉水香的氣息。

但自這個年輕男子現身的那一刻起,氣氛陡然急轉。在他於屏風旁立足,抬起他那兩道若青鋒般湛利的目光掃過來的那一刻,玉綿呼吸不由隨之一滯,心也緊跟著猛地懸了起來。

她是第一次見到此人。但從緊跟著他又返回的方才那金吾軍官的恭敬表情來看,眼前這個年輕的便衣男子,應當就是李延和部曲們口中提及的那個“裴二”了。

她的指甲已深深地戳入手心,卻絲毫也不覺得疼痛,隻屏著氣息,眼睜睜地看著這男子在環顧一圈後,目光看向絮雨,不疾不徐地邁步,走到她的身邊,一言不發,微微低麵,狀若看起了她作畫。

在他的注目之下,絮雨提著畫筆正在紙上遊移勾畫美人的手轉為遲緩,凝滯,最後,完全地停了下來。

她慢慢抬起眼,對上了裴蕭元盯著她的一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