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字冊是女醫們編寫的醫學入門課程了。
受限於竹簡稀少的緣故, 漢代文學還屬於初級階段,沒有唐宋那麼講究韻律,而且隻掌握在極少數人的手裡,道德經, 過秦論、離騷、論語這些當然驚豔、往後五千年都經久不衰, 但這些都是頂尖大神寫出來的經典, 大量的人還在絞儘腦汁的, 想怎麼省字的寫才能表達自己的意思, 至於寫的通不通順好不好讀——
那和他們有什麼關係,能看懂就行了!
而女醫就更差一點,她們這幾年才開始學寫字, 還處於會寫字階段, 這種情況下編寫的識字冊, 其實就是藥材名字的堆疊,上過幾次實踐課問題就出來了, 教導、背記起來速度極為緩慢,效果太差。
其實以現在的教育來說,這種情況很正常, 韓盈啟蒙還是看的《倉頡》呢, 那玩意說是認字, 倒不如說就是一本字典,她當初是硬把這背下來的, 自誇點說, 她不是學神, 也是個學霸了,就這還花了一年多的時間,雖然中間還背了其它的東西, 但不管怎麼說,很多人學字慢,就是有啟蒙實在是太晦澀的原因。
晦澀可不是件好事兒,太拖慢教學進度不說,傳播度也會差一些,前者影響學徒成長速度,後者影響醫家思想傳播,都是大問題。
麵對這種情況,韓盈其實有解決辦法的,她空間裡還有湯頭歌訣和各類方便記憶的口訣呢,照著這個方向再改編就行。
隻是韓盈忙於女醫的事情,對字的要求隻是會寫就行,背的文章知道怎麼回事,彆人說話能接上會用就可以了,完全沒深入的研究如今的文學,頂多會寫基本的政文,改這個就是做夢。
而作弊的事情,韓盈壓根就沒想,且不論裡麵有些名稱和如今對不上,就以後要是有人問她這個‘作者’關於內容上的事情,她答不上來怎麼辦?
於是,韓盈在請師父幫忙和就這麼先用著算了間猶豫,看師父身體大不如前,原本想著放棄,沒想到此刻又有了人選,許昭可是伶人啊,音樂是必須要學的,儺戲大多也是慶祝重大節日的表演,其唱詞也是經過編寫,符合韻律的,打小學這個的許昭,完全是術業專攻!
就是他太年輕,可能學藝不是很精,不過沒關係,她要求也不高,又不是寫三字經和笠翁對韻,能達到樂府詩水平就行。
這個工作隻有專業人士能做,而且還有一定的重要性,許昭翻看了一遍後就放下心來,有這麼個要事,他肯定能長久的留在主家這裡。
就是對於藥理,許昭真就是七竅通了六竅,一竅不通,什麼都不懂的情況下著實沒辦法編寫,韓盈把之前朱況送的那個老學徒帶了過來,負責教導許昭基本的藥學,又允許他可以在自己空閒的時候過來找她問問。
整治基層女醫需要的是時間,鄉醫得確定是誰,收集證據,立案,再把人壓過來,速度肯定沒那麼快,韓盈覺著怎麼都得一個月起步,隻是沒想到,周魚比她預想的提前了二十五天——這簡直是她把命令一發,對方就直接把人送過來了。
為了防止出現冤假錯案,韓盈看過卷宗,又詢問起來犯人,什麼狡辯,推卸責任和狗咬狗輪番上演,這麼一圈下來,韓盈是確定了,剩下的女醫可能有被放過的,她/他們被送過來可是一點都不冤枉。
由獄掾判罰,韓盈將這些人的犯罪事件和判罰結果寫在竹簡上,然後儘力刪減文字,爭取用最少的字將事情寫清楚,然後村民還能聽懂。
沒辦法,竹簡太重,一匹馬馱人後能的竹簡極為有限,有時候一個村多一片竹簡,一個鄉加起來,馬就背不動了,必須精簡,隻是精簡的太多,單獨下令隻有女醫看得懂,想讓村民知道,還得依靠信郵口舌宣傳。
費了不少腦細胞將竹簡改好,韓盈又開始給信郵排班,於秋最近手頭工作太多,還要協調安排冬季學徒篩選和上課的事情,忙的不行,她還是彆拿這點小事給她增加工作量了。
不得不說,輪休和調休兩個加起來,信郵們受限於現實因素,不管願不願意,都無法長久的穩定某個鄉的派送,而兩次送下來,信郵們也沒有出事兒,韓盈也就按照需求,將魏臨這些較為年輕的往縣邊排了排。
總不能一直讓程金這些年齡大的信郵送縣外,不說和女醫勾結,光來回一趟要半個月,休息一天就繼續跑的下去,身體也吃不消。
這些工作,韓盈如今處理起來也算是得心應手,沒多久就做完了,她推開安幾,站起身,先洗了把臉,拿麻布擦了擦,去去熱氣,這才準備出門走走。
久坐對血液流通不好,她還在長個子呢,還是要多活動才好。
隻是剛走出門,韓盈便看到了站在門邊的許昭。
現在正是最熱的時候,人坐著不動都要出汗,錦衣雖好,可那兩身衣裳太全,將人包的嚴嚴實實的,會見重要客人時穿還好,日常在家裡沒人想穿,原本沒什麼要求的許昭還是請範石給他和弟弟多做了兩身半袖短衣,充做日常的穿著。
也不知道他抱著竹簡在這裡等了多久,他額頭上還有細密的汗珠,臉頰也熱的有些泛紅了,唯獨一汪清水似的眸子,在看到她出來之後亮的出奇,藏在其中的喜悅仿佛下一刻就要溢出來。
韓盈承認,美貌在有些時候,是真的容易讓人心軟的,在看著對方眼睛時,她差點就開口說出,以後來了直接敲門。
隻是話還未到口中,韓盈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許昭過來無非是詢問識字冊的事情,她現在工作少,忙完了,心情好才這麼想,以後工作多起來呢?要是因為某些事情正生著氣呢?很難說那時候她還能保持平和的心情不至於遷怒,而對方身家性命都握在自己手裡,她真做起來,對方隻能忍著,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兒。
外麵鋪麵而來的熱浪讓韓盈微微皺眉,在這兒站著也不算多好,她道:
“是有事兒問我?先進屋吧。”
說著,韓盈往後退了一步,轉身回了房間。
她這間屋子是土屋,還是夯土牆,保溫、隔熱和蓄熱能力極好,厚重的牆體隔絕了太陽的暴曬,一進去就能感受到幾分涼意,比室外好得多。
韓盈重新坐回安幾後的短榻上,說是短榻,其實是一個一尺半的寬板凳,她這樣坐和箕坐有些相似,因有了高度,也不會顯得不雅,隻是屋內沒有更多的短榻,好在還有竹席,許昭扯過來麵對麵在韓盈麵前跪坐好,道:
“主家這些時日讓我編寫這識字冊,隻是這原版的藥材排列,我著實改動不了,我想問問主家,能否在藥材後加上一些藥性?就像——”
說道這兒,許昭雙手輕拍著,有節奏的背道:
“苦楝皮,殺蟲癬,蛔蟯鉤皆有驗。又或者是,苦楝使君牽牛蛔,貫眾殺蟲鉤絛蟯?”
這就是她想的要的歌訣,有節奏,很好記,但韓盈還是皺起了眉頭。
看她的模樣,許昭頓時背不下去了,他趕緊停下問道:
“仆這樣編寫不行嗎?”
“不是不行的問題。”韓盈搖了搖頭。
剛才她還在費力的刪減政令呢,新做完的事情總會讓記憶深刻,韓盈猛的想起來,她空間裡那些極為基礎的歌訣,都出現在紙張出現且大規模普及後。
原因嘛也不用多猜,竹簡能寫的內容偏少,攜帶又難,隻能寫最精華的內容,諸子百家的經典同樣是一個賽一個的短,都是幾千幾萬字,哪怕是傷寒雜病論,其實總共也就八萬字而已。
寫的少,留存下來的都是精華中的精華,隻是這樣一來,就像韓盈為了保證信息傳達而刪減整個案件過程一樣,中間省略了大量的內容,案件上大家可以隻知道罪犯犯了什麼罪和判罰的結果,但醫學教程書不行,它需要更加詳細的講解!
就像韓盈在聽到歌訣之後,她第一反應是可以,緊接著便是,太簡略了,得把把苦楝皮的外形、炮製方法和藥方用量和禁忌全加進去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