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2. 許是誤診 對於底層的個體來說……(2 / 2)

為了防止一節一節的尺牘會被動手腳,藥方都是用的整塊竹板來寫,隻要字小些,日期、用藥和用量以及病人家屬留名都是能寫上的。

認真看過這和客舍中相同,並蓋了自己印的竹板,孟悠道:“這是我開的藥方。”

有證據在,秦右平也不覺著孟悠會否認,他繼續問:“你現在可想起來他所患何病?”

“記得,為濕氣過重,傷及脾胃,以至於氣血虧損之症。”

孟悠將自己路途中所回憶起來的看診細節都講了出來,隨即正色道:

“病人雖身體虧損,卻未到將行就木之時,而我所開的藥,也是以溫補為主,不會傷身,若是正常服用,絕不可能嘔血不止,請問長官,這家人如何煎的藥,用的可是乾淨的陶釜,是否留下了藥渣?”

秦右平不由得皺眉。

他不止懷疑女醫,還懷疑過這狀告人的家屬,下轄郡中曾送上來一本《斷案錄》,那是能夠從屍體上殘留的各種東西來分析生前遭受了什麼的書,延尉府中已經有人開始專研它,此次也認真檢查過屍體,那老翁身上無任何鈍器傷,麵部呈痛苦之色,口齒間還帶著些許血跡,看起來就是腹痛而死,無任何異常。

女醫這邊,熬藥這些複雜的步驟不好確定,藥渣卻是留下了,他讓被延尉府中懂得醫理的獄卒和外麵找的醫匠看過,沒有人投毒,藥性也的確如孟醫所說,溫補,正常來說是不會有害的。

而邱臨的訟告,是因為病診過程中,他父親和女醫言語上有些許口角,還不小心將穢物弄到了女醫身上,以至於女醫記恨,施術讓箴言應驗,這樣的理由實在是荒唐。

醫者治病,見到或接觸的穢物不知凡幾,起的口角也正常,若如此易怒,那她早不知道要殺了多少人,周圍人難道沒有察覺到異常?再者,這些女醫的醫術皆由韓尚院所授,此事要是真的,那會此秘術的可不隻是這一個女醫,而是整個女醫群體,那麼多人有這樣輕易殺人還應驗的能力,早就可以把天給掀起來了!

彆的不說,想辦法讓這些女醫給匈奴單於一家子都做個診斷,往快要死的方向說,回頭按照名單一個個咒下去,不僅漢國四世之仇可以報,還能讓邊郡再不受侵擾呢。

秦右平反正是不相信女醫有什麼箴言殺人的能力,但這老翁死的也的確沒辦法解釋,這——

要命啊!

心中愁緒萬千,秦右平卻不能表現出來,他沉默良久,道:“藥渣也在,已經派人驗過,沒有問題,此外,那老翁也無中毒的跡象。”

那這人到底是怎麼嘔血而死的?

孟悠握拳,她知道,現在隻剩下一種可能了。

“長官可否將邱家人請出來?”孟悠極為艱難的開口:

“我想問問這老者死前的症狀,看是否是我……誤診。”

讓醫者承認誤診,無異於親口承認自己殺人,所以孟悠才一直不願意想這種可能,隻是秦右平不是醫者,他並不能理解對方,而是從另一種思維去想。

倘若沒辦法保證死因,那將案件定性在誤診上也是一個不錯的辦法,直接阻斷了後麵衝突的可行性,這是聰明人的做法,而且,對他來說也是極好的事情。

秦右平沒多猶豫,就獄卒將等結果的邱家人帶來。

狀告的邱家長子邱臨今年大約是三十五六的樣子,他雙眼紅腫,眼中全是悲痛和憤怒,看到孟悠的一瞬間就克製不住的喝道:

“毒婦!你還我父親性命!”

孟悠繃緊唇,沒有說話。

邱臨妻子鄒樂低著頭,亦步亦趨的跟在丈夫身後,她似乎很畏懼這裡,聽到邱臨在行獄中辱罵對方,還伸手拉了拉。

而跟在這兩人後麵的,是邱翁的二子邱鯉。

前麵兩人不太好說,此人則是不同,燕武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感覺有些怪異,雖然他神情也是很悲痛,行動上和邱臨也沒什麼區彆,但那雙滴溜溜的到處打轉眼珠子,卻讓她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有點……像當年比武時接觸到那些私底下賭上癮的賭徒。

這種感覺並不明顯,不和這種人打交道多了,很難察覺到這點,就連燕武自己也不太確定自己的感覺是否正確,她將此事記下,什麼都沒說。

“我是為邱翁診治的醫師,兩位也見過我。”

孟悠的態度極為誠懇:“我想問問,邱翁從病發到死去之前,是什麼樣子?”

邱家人中,邱臨是大司農府的文吏,也是五日一休沐,平日裡不回家,主要是妻子和沒有事做的弟弟照顧家裡,而對於孝子來說,再聽一遍父親的死亡過程簡直地獄級彆的折磨,尤其是這話還是一個害死自己父親的人說出口,簡直就是往故意往他傷口上撒鹽,撒完鹽還要耀武揚威!

本就對孟悠充滿敵意的邱臨額頭青筋暴起,就差沒直接砸上去,他破口大罵:“豎子,欺人太甚!”

“肅靜!”

秦右平不得不站出來維持秩序,他沒有讓已經進來的獄卒離開,而是厲聲問道:

“還想不想查出你父到底因何而死?想查就讓她問!”

邱臨愕然,他看看秦右平,又看了看孟悠和燕武,仿佛是意識到了什麼,雙唇哆嗦了好幾下,想說的話始終沒有說出口,隻能不甘的咬牙應道:

“是。”

看他神色,孟悠就知道可能誤解了什麼,隻是這種時候怎麼解釋都是錯的,她隻深呼吸,問道:

“邱老翁臨死之前,是誰在照顧他?”

“是我。”鄒樂這才抬起了頭,她模樣和義診前沒什麼不同,帶著深深的倦色,看起來比丈夫的年輕還要大,說起來的聲音也更加平靜些:

“那天早晨,公公吃過朝食就覺著胃裡不舒服,於是就沒有起床,一直臥在床榻上休息,大約過了一個多時辰,人就開始嘔吐,其中還帶著血,叔叔嚇到了,連忙出門去找你們,留下我一個人照顧公公,他吐完之後緩過來些,喊著要喝水,你們女醫說水要燒開喝溫的才好,我把吐的那些東西清理後,去柴房取柴燒水,還未燒開,就聽到屋裡一聲巨響,我趕緊過去看,就看到公公倒在床上,地上和床榻上都是血……”

說到這裡,鄒樂拿帕子捂住眼睛,嗚嗚的哭了起來。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