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怒的祁食官沒有再多說出第二句話。
他揮退江魚和下屬,將這封簡短的家信一卷,塞到袖中,出門便去找兒子結親的親家。
家信送來的事情不算大,隻是兒子祁舟婚事出了變故,錯也不在他們這方,誰能想到那顧家女居然會在婚前與人私通?當真是不知廉恥!
不過,事情不算大也隻是相對的,畢竟過往這種緊急送信,多是家中成員走了,需要回去辦喪事守孝,婚事比起來著實不足為提,不過,能讓家裡緊急送信過來,說明情況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這件事不是被自家發現的,而是有人看那顧家女私通的男人不順眼,發現此事後立刻覺著有機可圖,原本是想訛詐些錢來,隻是找人的時候出了點岔子,沒找到顧家女和祁舟身上,而是遇上了和祁舟有矛盾程束,
十六七歲的少年人,做事哪會想後果?程束直接把此事在官學中捅了出來,祁舟也是年輕,一被刺激,學也上不下去了,帶著人便去找那奸夫,果真搜出來不屬於他家該有的金子以及女子的玉簪,大怒之下的祁舟就和那奸夫打了起來,同伴上去幫忙,一群人打一個還沒打過,把人給放跑了!
事情到這裡已經夠亂的了,可還沒有完,這群小兔崽子是逃課抓人,負責教授的課業的老師一看學生少了三分之一,肯定要查到底怎麼回事,等吃完瓜,啊不,了解完事情經過,趕緊敲打了學生並通知家長。
直到這時候,祁食官妻子才知道發生了什麼。
官學老師是成年人,知道這事的嚴重性,不僅將程束祁舟等一眾學生都罰去抄書,還把這件事先壓下去,通知上也隻告知了祁家人。
老師已經儘力了,可惜的是這件事已經鬨大,防民之口甚於防川,那麼多學生都知道,根本不可能瞞住。而官宦人家,除了權力,要的就是體麵,就算這事兒是顧家女的錯,也不能鬨的全天下都知道,彆的不說,一個男人連妻子都管不住,說出來不嫌丟臉!
麵子丟了已經狗難受了,更麻煩的是那顧家就這麼一個女兒,事情鬨大,他不罰是治家不嚴,罰便是在他心頭割肉,你說他恨不恨?奸夫□□又沒在一張床上捉到,誰知道這事兒是真是假,就算有金子玉簪又如何,說不定是偷來的呢,咬死不認這件事,等風波散去,私底下以彆的理由退了婚,豈不是麵子裡子都保全了?
可惜兒子這麼一鬨,當真是把他和親家都逼到了無可回旋的餘地。
祁食官心中不由得泛起來苦意。
他是食官,可這個食官不是負責飲食的食官,而是各種祭祀時,負責準備五穀六畜等各種與實物相關的食官。
這個職位和後世的采購差不多,油水極為豐厚,尤其是食物本身就容易壞,上頭還給了允許損耗的範圍,那大家……咳,祁食官好不容易找了侍禦史做的親家,原本是想著對方給自己開點後門,現在這不是開後門了,是搞不好對方掐著他命門把他整死!
蠢兒子啊,你可真是坑死為父了!
本就忌憚親家的職權,再加上自己兒子的確有處理不周的地方,即便此事錯在顧家女,祁食官底氣還是有些不足,他做出神情焦慮的模樣,拉著出來的顧侍禦史走到沒人的角落裡,將這封家信遞給了對方。
“顧兄,出大事了,你趕緊看看!”
剛過午時,吃過飯的官吏們陸陸續續開始辦公,氣氛鬆散,甚至還在閒聊關於堂食的事情,這讓顧侍禦史心情還算不錯,被人叫出來時,還在想是什麼好事,直到他看到祁食官的表情,心裡瞬間咯噔一下。
什麼事這麼急?不會是祁食官家裡有人走了吧?那他女兒的婚事豈不是要延後?
說起來現在正在改罰齡,再晚嫁個兩三年也不是什麼太大的事,用不著這麼急,再者若真有人走了,哪還有時間過來找他?
心中不解,顧侍禦史也沒有問出來,他接過尺牘,剛看沒幾下,臉上便開始一陣青一陣白了起來。
還未將內容全部看完,那血壓便咻的上來了,他一個負責監察百官的侍禦史,自家女兒卻立身不正,就現在禦史內部複雜的情況,若是有上司想拿他立靶子,直接就能撤了他的職位,他這是養了個什麼樣的女兒,要這麼把他往死裡坑啊!
“這,這,我……”
顧侍禦史臉色通紅,結結巴巴的什麼話都說不出來,這在祁食官眼中,是對方還知道是非,明白這是他教女不嚴才會有的事故,有這樣的表現,那兩人就不至於成了仇敵,他鬆了口氣,伸手扶住身子搖搖晃晃,似乎下一刻就要暈過去的對方,連忙道:
“顧兄,你先彆氣,我知顧兄治家甚嚴,小女也在家中備婚,未曾外出,怎會有與人私通之事?想必一定是有人竊了家中財物誣陷,還是趕緊捉拿此人查辦,儘早將其澄清為好!”
“是,正是如此。”
祁食官主動遞了台階,顧侍禦史自然是鬆了口氣,他扶住對方,極為感謝的說道:
“親家說的沒錯,我這就回去處理,說起來,我那女兒體弱多病,前些日子女醫還說她不易有子嗣,這怎能為你家開枝散葉?也是兩個孩子沒有緣分,等過些時日,就將婚約作廢,退回聘禮,各自再尋佳偶。至於你我兄弟二人,等我處理完此事,尋個時間再暢飲一番如何?”
明白人做事,不僅麵子上過得去,裡子也能保全,他們兩個人結親,底下怎麼可能沒有彆的往來?彆的不說,光聘禮就比彆家厚了一倍有餘呢,實話說,祁食官並不想放棄這段關係,如今能夠保全,那損失也不算太大,這麼想著,他立即應道:
“好!改日我一定與顧兄敘舊。”
祁食官是想繼續這段利益關係,顧侍禦史則是擔憂對方在這個時候落井下石,好在祁食官答應敘舊,這便是不會對他下手的意思,兒女私情終究隻是家事,隻要男女家長都咬死不承認,那此事就不會存在,自然就不會對顧侍禦史的官位造成影響了。
為了將此事變成真的‘不存在’,顧侍禦史連忙告了事假回家。
宮中長輩們急的
發瘋,而得知事情突然出了變故的顧琬也懵了。
麵前的宿申額角帶著塊淤青,衣衫更是淩亂不堪,好在沒什麼血跡,他粗喘著氣,將了解到的此事大致說了一遍,極為懊悔的說道:
“此事錯全在我,你們想怎麼處置直說就好,哪怕是要宿某的性命,我也不會有一個不字。”
“現在再說這些話有什麼用?”
顧琬著實算得上是膽大包天,可惜年齡和貧乏的教育,使得她在處理突然事件上顯得極為力不從心,好在她還算是有那麼幾分心機,沒有直接斥罵對方愚蠢,而是本能的落下眼淚,並試探起來對方:
“鬨的這麼大,我父過不了多久就要知曉,他容得下我,卻絕不會容得下你,事已至此,你還是拿著那些錢,帶著母親弟妹出城逃難去吧!”
官宦之家教養的女兒,又正值佳期,即便是不施粉黛,也是宿申這輩子都未曾見過的美人,而美人落淚,又是為了擔憂他而哭,宿申怎麼不會心疼?他搖搖頭,立刻說道:
“我已經托兄弟將母親弟妹帶走,不必為她們擔心,至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