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雲帆把這件事認真記在了心上。
這時候,小徒弟又送來了一盆乾淨的水,裡麵加了些香料的邊角料。
光是靠診所不賺錢,所以徐老頭還有個副業,就是在處理藥材的時候,順帶製一些便宜香料。
小徒弟似乎有些膽小,他默默送來,放下東西就走了。不過和這些一起送來的,竟然還有針線。
這時小章魚從水盆裡冒出半個腦袋,仰頭盯著原野。後者似乎很擅長這種針線活,他張唇抿了一下線頭,精準穿入。
上次做的時候,針線是穿好了的。所以葉雲帆還是第一次見原野穿針。
其實這很簡單,葉雲帆也會,他甚至跟村裡的老裁縫學過一些基礎的手工活,小時候還會給幾個妹妹縫娃娃。
隻是這個穿針的動作很有華夏人的精髓,放在這個異世界就讓葉雲帆有些在意,他不知道這個世界的曆史背景,隻能從細節處窺探一二。
似乎是做過一次,這一次原野的速度更快,即便他戴著手套,也絲毫不影響此刻動作的快速和靈活。
少年神色認真而專注,他垂著眸,漆黑的睫毛在瑰麗的瞳孔中落下一道幽幽暗影。
窗外正直日暮,微紅的暖光打在原野專注的側頰上,有種特彆的暖意,美好得不似真人。
小章魚怔怔望了片刻,無聲沒入水裡。
葉雲帆生出一個奇怪的念頭,不知道原野的父母長什麼樣,竟能生出這樣一張臉。
但不得不說,對方頂著這張帥氣逼人的酷哥臉,做著這樣細致的小事情,割裂感和反差感太強了。
就在葉雲帆思維發散的時候,原野已經結束了他十分擅長的手工活。
他把那雙新的小鞋子放在手心,給水盆裡的小章魚遞了過來。
“喏,試試。”
nice
~
“?”
原野的手掌被小觸手們踩得有點發麻,但卻似乎沒有之前那樣讓他需要強製冷靜穩定情緒的地步了。
這時,原野安靜地注視著歡天喜地的小家夥,心情忽然好了許多。
在他有限的記憶裡,這是第一次有人因為自己而表達出如此毫不掩飾且明媚熱烈的歡喜。
哦,不是人。
是一隻“小水母”。
但這也足夠了,足夠讓原野感到自己除了殺戮之外,還有彆的,擅長的,能讓自己感到有存在價值的事情。
原野看著手心裡的小家夥,對方仿
佛隻有高興,
半點沒有記仇的意思。
這一刻,
他竟頭一次意識到自己之前做的事情有些衝動。原野認真想了想,有點不自然地開口,
“陳新月她......”
被小觸手吵得腦子嗡嗡的葉雲帆:......啊?
他發現自己著實有點跟不上原野的腦回路,怎麼突然又提到陳隊長?
但很快葉雲帆就反應過來,他回想起剛才的失誤,立刻打算重考一次,交出一份滿分答卷。
就在這時,原野繼續說完了剩下的半句,
“她應該不會給你做這個。”
說著,他指了指小章魚正穿著的小鞋。
葉雲帆:“.......”
小章魚愣住,一時竟有種原野這家夥在拉踩陳隊長的錯覺。
不過事實確實如此啊,他跟陳隊長又不熟,人家為什麼要給他做鞋?
於是小章魚點點頭,表示認同。
為了以後安全穩定的生活,原野這位強大的庇護者顯然必不可少,而且對方不僅能保護他,還能做飯,還能做衣服,還記得帶他一起洗澡。
總之目前來看,再沒有比原野身邊更合適苟著的地方了。
為了繼續安全苟著,葉雲帆覺得自己需要認真定位一下自己的魚設馬甲。比如他目前就是無害,可愛,智商等價於幾歲小孩的進化種。
經過這次事件之後,他認為自己得再貼上一個原野的標簽。具體落實一下,就是得和對方建立更緊密一點的聯係。
思緒到這,葉雲帆陡然一愣。
嘶......
雖然邏輯上沒什麼問題,怎麼感覺哪裡怪怪的。
反正現在都不是人了,最重要的目的是安全苟住再慢慢探究這個世界,以及尋找回家的方法。
所以葉雲帆對自己的寵物設定適應良好。
得到小水母點頭的答案,原野冷峻的眉眼頓時柔和,他把小家夥放在肩膀上,拿起長刀走出去。
畢竟他們回這裡是有正事要做的,隻是剛才小章魚確實太臟,就花了十分鐘洗了洗。
一走出門,原野看見徐柯背著渾身纏繞繃帶的屍體出去。
“咦,原野先生,您回來了?”
葉雲帆認得那具屍體,因為陳新月帶回來的那個三角眼男人就是那樣包紮的。
難道他們出去一趟,人就死了?
線索又斷了嗎?
葉雲帆下意識去看原野,不過後者並沒有什麼異樣。
“嗯。”
原野隻是很冷淡地應了一聲,他轉頭,朝西邊望去,那裡濃煙滾滾,似乎是在焚燒什麼東西。
徐柯絲毫不在意原野的冷淡,神色略顯疲憊地開口道,
“又死了一個,我得儘快把他帶到火葬處去燒了,免得屍體被汙染。”
說著,他順著原野的目光望過去,眼瞳中倒映出濃濃的長煙,低聲歎息,
“這幾
天死了太多人,供給站的柴火都要燒沒了。”
這個時代,土葬和海葬幾乎都被大部分人摒棄。因為異種太過渴望血肉。有些人活著的時候靠著身體抵抗力不會被汙染,但死亡的瞬間,肉/體還活著,就很可能異變成半死不活的怪物。
所以保險起見,火葬是這個世界的主流喪葬方式。
“閒聊什麼!還不趕緊把屍體弄去燒了!”
徐老頭的語氣有點凶,徐柯不敢回嘴,立刻喏喏應了。這時葉雲帆才發現,徐老頭似乎隻對原野好脾氣。
“人怎麼樣?”
原野忽然開口問。老醫生搖搖頭,歎氣,
“活不長了,你趕緊趁著還有口氣,去看看吧。”
說著,他遞給了原野一件鬥篷。
誰?
葉雲帆腦袋裡冒出了個問號。
不過很快,他就見到了兩人對話中那個隻剩一口氣的人。
原野走入了徐老頭家裡的地窖,因為前兩天下過大雨,裡麵很潮濕,點著兩三隻蠟燭,光線十分昏暗。
不過非人類的極好視力還是讓葉雲帆看清了躺在木板上的男人。
對方渾身纏著繃帶,和剛才徐柯背走的屍體竟然有九成相似。
“!”
這家夥是巴德的手下,那個三角眼男人!
葉雲帆恍然大悟。
看來是陳新月和原野,以及徐老醫生聯合使了個障眼法,免得最後一個幸存者被滅口。
原野走過去,檢查了一下男人的狀況。
據陳新月說,她找到這個男人的時候,對方就已經身受重傷,而且還想逃跑。
情急之下,她直接開車追上,卻不料對方竟直直朝車頭撞來。於是最後就成了這個模樣。
最後的結果跟徐老頭的話一致,受傷太重,且這家夥又隻是個普通人,現在就剩下一口氣了。
少年眉頭皺緊。
然而葉雲帆盯著那奄奄一息的家夥看了許久,忽然有個想法。
他想用這個快要死掉的男人,來試試自己那個精神溝通的技能。
葉雲帆一直沒試過那個精神溝通的技能,因為不成功還好,要是一旦成功他的秘密就會被發現。
好在通過徐老頭的話來看,所謂的進化種擁有幾歲小孩的智力是很正常的事情,原野也一直沒對他能聽懂人類的話語產生什麼異樣。
那說明他目前表現出來的一切在這個世界正常進化種的範圍之內。
不過進化種有沒有非自然力量,葉雲帆就不知道了。所以保險起見,他一直沒有嘗試對誰使用這個技能。
但是現在好了。
現在有一個完美的實驗對象。
葉雲帆從原野的肩膀上跑下來,落到木板上。他沒有冒然靠近對方,隻是隔著二十公分左右的距離觀察著。
就像是普通小動物對某個東西產生了好奇的樣子。
果然原野隻是看了他一眼,就不
再關注。
少年從後腰的小工具包裡麵摸出了一個小指大小的玻璃藥罐以及注射器。
然後割開男人手臂上的繃帶,從靜脈中注射進去。他的動作很熟練,而且整個過程中,原野並沒有和對方產生任何皮膚接觸。
葉雲帆不知道那是什麼藥,但是注射過後,他立刻察覺這個三角眼男人的呼吸變得有力了許多。
小章魚悄無聲息又靠近了些,用一隻觸手悄悄貼在男人的腦袋上。
其實這個動作有沒有意義葉雲帆並不知道,但是顧名思義,精神溝通總該是跟腦子有點關係的。
【好痛!】
嗡——
突然出現在腦海中的陌生男聲把小章魚嚇了一跳,但很快他就反應過來,那應該是他的技能起作用了!
於是他立刻又把觸手伸過去,仔細聽——
【好痛......好痛.......】
【不......我不想死.......不想死......】
【逃......救......救命.......】
那些聲音很不清晰,含糊不清的,就像是人的夢話,而且來來回回就是這些。
沒什麼有價值的東西。
小章魚有些失落。
就在這時,原本昏迷的男人猛然抽了一口氣,眼睛毫無征兆地睜開,眼球滾圓,凸起。
他的身體開始劇烈顫抖,以至於到了痙攣的地步,鮮血爭先恐後地從繃帶中滲出來。
【痛!!!】
【好痛!!!!】
劇烈的疼痛化作了咆哮,讓小章魚嚇得立刻抽回觸手,退後了一大段距離,他驚疑不定,下意識抬頭去看原野。
然而後者麵無表情,居高臨下,垂眸漠然注視著一切。仿佛對現在發生的事情早有預料。
“嗬......救......救我......”
這家夥竟然能開口說話了?!
小章魚的眼睛微微睜大,又靠近了一些,也許現在對方清醒之後,他能夠獲得一些有用的東西。
原野沒有多囉嗦,直接發問,
“巴德背後的人是誰?”
“疼啊!!!疼.......”
那人沒有回答,用嘶啞的嗓音痛苦尖叫。
少年定定看了他幾秒,忽然抽出長刀。雪白的刀身反射著燭光,在原野的眉眼間劃過一線淩厲的銀白。
不過就在這時,他的動作稍稍一頓,目光落到注視著自己的小水母身上。
那雙濕潤的藍眼睛安靜盯著他,似乎有些茫然又有些惶恐。
“.......”
不知道為什麼,原野忽然覺得自己似乎並不應該帶上這個小家夥來到這種地方。
他剛才應該把它留在水盆裡的。
或許它現在應該玩水玩得很開心,也許還可能像晚上洗澡那樣在水裡舒舒服服躺著睡覺。
少年抿了抿唇,忽然低頭,將左手的黑色皮手套咬下來,然後走過去,蹲下,把小水母罩在裡麵。
欸?
葉雲帆突然眼前一黑。
他不明白為什麼原野要用手套把自己罩起來,剛要掙紮鑽出來的時候,就聽見對方開口說,
“你在這裡呆一會兒。”
“.......”
小章魚愣了愣,乖乖蹲著不動了。
但黑暗讓他的聽覺忽然變得愈發敏銳起來,葉雲帆很快聽見了那個男人的慘叫。
比剛才還要撕心裂肺,但是由於嗓子啞了,卻也並沒有太大聲。
接著,是他熟悉的原野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淡而平靜,
“巴德背後的人是誰?”
“不知道嗚......我......我真的......不知道.......”
男人啞著嗓子痛哭,顫抖嘶啞的聲音裡充滿了絕望和恐懼。
小章魚豎起來的耳朵顫了顫,他聽見了液體流動的聲音,以及黏稠的,像是肉塊滑動的摩擦聲。
葉雲帆下意識回避去想為什麼會有那種聲音,他低頭,看見木板被大量的血浸濕。
也許是見最關鍵的問題對方真的不知,於是原野退而求其次,問了一個最簡單的。
“那天你為什麼沒和巴德一起來?”
“殺......殺了我吧......啊啊啊啊你殺了我吧......”
這時,即便沒有用觸手和那個男人接觸,葉雲帆也察覺到了對方此刻的痛苦和崩潰。
明明之前,他的求生欲還很強。
空氣中的血腥味愈發濃鬱,原野又問了一遍,
“為什麼沒來?”
“信......信號車.......要守著......”
信號車?
葉雲帆直覺這會是關鍵信息,於是他悄悄伸出一隻小觸手,貼到男人的腦袋上。
【死.....我想死.......死......】
【好痛......痛.......魔鬼.......魔鬼!!!】
【殺了我!殺了我!】
無數負麵的情緒像是海嘯,好在剛才葉雲帆被突襲過一次,他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這一刻他好像擁有了一些無形的觸手,緩緩深入了男人的腦海。
葉雲帆好像看見了無數陰暗恐怖的抽象畫,就像是一個發狂的精神病人肆意潑灑顏料,蹂/躪出來的顏色。
陰暗,扭曲,絕望,恐怖。
但往裡深入,他又察覺到了一點點稍微乾淨一些東西。
與此同時,原野眸色一凝,
“你要和誰保持聯係?”
“......”
與此同時,男人的瞳孔出現了渙散的前兆。見此,原野微微皺眉,他沒想到對方的身體竟然這麼快就不行了。他又刺下一刀,強烈的疼痛感讓男
人的身體猛地一顫,
“通訊記錄儀的芯片在哪?”
這個芯片能夠記錄每一段信號,
如果找到這個芯片,也許就能夠找到信號傳送的目的地。
“藏.....藏......”
他話沒說完,猛地嘔出一口鮮血,整個人的氣息瞬間衰敗下去。
原野立刻察覺到對方沒了呼吸,眉頭緊鎖,低聲自語,
“該死,偏偏在最關鍵的時候。”
這時候,葉雲帆總算適應了無數負麵的情緒,他找到了一點點青綠的顏色,並試探著接觸對方,開始表達自己的信息。
【你,叫什麼?】
他沒著急,先是問了一個最簡單的問題。
【馬......馬林。】
很好,有反應,能回答!
葉雲帆心中一喜,繼續問,
【馬林,你們為什麼要王種的屍體?】
【不......不知道,那邊隻是要配合他......】
葉雲帆皺眉,他立刻又多貼過去了好幾根觸手,
【馬林,那邊是誰?】
【不知道.......】
【馬林,你們要配合誰?】
葉雲帆每一個問題都強調了一遍對方的名字,以此吸引對方的注意力。
【天.....天賦者......】
天賦者?那應該是張南。
葉雲帆忽然察覺到那點青綠迅速灰暗,近乎消失,他立刻重複了原野的問題,
【通訊記錄儀的芯片在哪?】
【信號車......】
對方的聲音越來越小,也越來越模糊,就像一縷煙。
但最終,葉雲帆還是聽清了最後幾個字。
【備用輪胎......】
最後一個字落下,馬林再無任何生息。
整個地窖忽然安靜下來,隻有滴滴答答液體從木板上滴落的聲音。
那應該是血。
葉雲帆猜測。
就在這時,他聽見了一道從上麵下來的很熟悉的腳步聲。
每個人走路的聲音都不一樣,因此葉雲帆推測來的人應該是陳新月。
隻是那聲音猝不及防停住,而後好半天,女人的聲音才緩緩響起,
“這些......我來處理吧。”
的確是陳新月的聲音,隻是不知道為什麼有些發顫。
不過——
這些?
葉雲帆覺得她的代詞有點奇怪,陳新月應該是指馬林的屍體,可為什麼要用這些?
“嗯。”
原野沒有推辭,他的神色很冷漠,隨意用手背蹭了一下臉上濺到的血。
直至這時,少年的臉上才有了一點表情,他的眉頭微微蹙起,似乎有些厭惡。
“他不知道背後的人是誰,那天沒來是要守在信號車保持聯絡,通訊記錄儀的芯片被他
藏起來了,隻是沒問出在什麼地方,人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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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原本最大的可能應該是信號車。”
陳新月一邊說,一邊開始收拾。
她找了個麻袋,裡麵鋪了一些塑料,然後把木板上的屍體和一些看不出原樣的肉塊放進去。
小章魚聽見了他們的談話,這時候很想大聲喊。
對啊!就是在信號車裡!
然而下一秒,陳新月的聲音又再次響起。
“可惜我找到他的時候,那輛車已經爆炸燒得隻剩個空架子了。”
葉雲帆愣住。
燒了?
原野沒答話,他用力撕扯掉染血的手套,丟到麻袋裡。然後扯下身上的鬥篷,絞成一團,也丟進去。
少年的呼吸變得急促,動作間也開始有些煩躁。
直到這時,原野忽然眸光一滯。
因為原本被罩在手套裡的小章魚不知道什麼時候悄悄掀起了一個角,此刻正探頭探腦地朝他望過來。
粉色的小家夥歪著頭,用那雙濕潤的藍色大眼睛盯著他,似乎有些擔心,又有些困惑。
原野愣了愣,睫毛微顫,立刻扭頭下意識去看陳新月。
好在,陳隊長的動作一向利落,她已經把該收拾的東西收拾完了。
麻袋封了口,放在角落。
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原野竟然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
這時候,葉雲帆注意到了原野的眼神一直在看陳隊長,他以為這個彆扭的家夥還在想之前的事情。
於是小章魚立刻堅定不扭頭,不去看陳隊長,隻直直盯著原野。
——決心這次一定要給出一個滿分答案!
但葉雲帆想了想,覺得光靠眼神似乎還不夠表決心,至少不能堅定地表達出“我跟她是假玩,跟你才是真玩”的純純小朋友友情。
於是,小章魚從手套裡鑽出來,除了兩隻穿著新鞋的,其餘六隻小觸手都齊齊朝著少年伸了過去。
伸手手.jpg
“......?”
原野忽然怔住。
一時間,他有點沒明白,於是呆站在原地。
“原野先生......”
陳隊長忽然小聲提醒道,
“它好像是,想讓你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