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小章魚到底擁有一個二十八歲的成年男人的靈魂,開始有點懵,後來慢慢就回過味兒來了。
什麼夢會臉紅喘息,什麼夢驚醒後需要立刻衝進浴室洗冷水澡。
答案不言而喻。
但這個猜測的答案讓他的心跳得有點快。
小章魚聽著浴室裡嘩嘩的水聲,八隻觸手在盤子裡來回踱步。
不......不太可能吧。
小章魚看見了淩亂的床褥,裡麵有一股淡淡的,屬於男性興奮過後的氣息,裡麵還夾雜著一隻掉下來的白色手套,皺巴巴的。
“......!”
小章魚立刻伸出觸手,把掀開的被子拉好,收緊,掩蓋住裡麵奇妙的氣息,皺巴巴的手套也跟著藏在了裡麵。
隻是做完這些,他還是有點不可置信。
畢竟這都過去快兩周了,技能的魅惑效果難道還在嗎???
而且今天原野不是剛剛去找過伊芙瑞爾治療嗎?
那位心理醫生看起來跟原野很熟,能夠給原野這樣特殊情況的人做心理治療,她應該能力很強,難道對殘留的技能效果沒有給予什麼有效治療嗎?
退一萬步講,即便原野每晚都做夢,可對方每晚都睡得很安穩,像這樣半夜驚醒去衝冷水澡的情況還是頭一次。
思緒千回百轉,小章魚在盤子裡著急地轉來轉去,轉來轉去。
【啊......暈暈,暈暈。】
【暈暈啦!】
小觸手們嗚嗚控訴。
而此刻,浴室內的原野正摸著自己滾燙的臉深呼吸。
“荒謬.......”
首席大人咬牙。
真是荒謬!
他的夢為什麼越來越離譜了!
今天不過是聽胡長川說了幾句不著邊際的八卦,竟然立刻就映射在了他的夢境裡。
他重新刷了牙,把口腔中殘留的異物感清理掉。胸腹後腰大腿的皮膚被揉搓過一遍,搓得發紅,但那種被觸手捆綁摩擦的感覺仍揮之不去。
深夜淩晨,原野在冰涼的冷水下衝洗了好一會兒,才逐漸冷靜下來。
隻是他怎麼想都想不通。
不是催眠,不是暗示。
伊芙瑞爾說沒有天賦能力的痕跡,後來對方還抽了他一管血去檢測,也排除了藥物因素的可能。
也就是說作為資深心理醫生兼精神係天賦者的伊芙瑞爾,判斷那些夢以及他幻覺中見到的那個男人是原野自己的問題。
“我.......我自己的問題......?”
原野捂住眼睛,腦海裡再次響起了伊芙瑞爾的話。
【原野,你的基因來源可能有點問題。】
她說他可能是女王陛下越過花房,秘密培養出來的,而他的基因來源人身份存疑且敏感,是一個不能被人知曉的人。
同時還可能是一位強大的天賦者,
甚至可能是一位強大但容易能力失控的天賦者。
那個人與女王陛下相關,身份存疑,失控,濫殺......
這些關鍵詞集中在一起,很容易框定出一個人。
——暴君。
“暴君......”
可沒有記錄說暴君是天賦者,他們隻說他被汙染了,所以濫殺無辜。
而主城建立不過五十多年,關於曆史的描述也隻是寥寥幾筆,甚至沒有係統詳細的曆史書籍。
關於暴君的描述更是少得可憐。
大部分的重點都是說他殘暴,而極少關注曆史的原野自然也隻了解一些皮毛,甚至他可能比樂園裡的孩子了解的還少。
原野不喜歡政治,也不喜歡曆史,更不喜歡與人接觸。他反感那些貴族,反感那些高官要員,如果不是女王陛下偶爾點名要見他,原野都不會進入王庭。
僅有的四年多記憶中,他第一年通過了除穢官的考核。免試文化科目,戰力測試和實戰測試都是滿分。
接著沒過多久就擊敗了當時幾位首席除穢官的候選者,當上首席。後來的三年,原野都在外麵執行任務。
所以暴君這個詞曾經對於原野而言,不過是一個模糊的印象,或許他都沒什麼印象。
直到今天收到了伊芙瑞爾的暗示。
她在暗示原野,他的一半基因來源可能來自於暴君。
如果原野的基因有一半真的來自於暴君,那麼女王陛下秘密培育他的出發點並不難猜。
女王曾經和暴君是並肩前行的同伴,或許處於情感因素,她想要留下那個人的血脈。
不過還有一個更可能的原因,那就是如果他的天賦能力真的繼承於暴君的話,那麼很可能就是因為這份天賦能力太強大了,女王陛下想要留下這份強大的戰力。
但不論是哪個原因,原野都能理解,且他也並不在意。畢竟這個世界每一個孩子的出生都不會被征詢自己的意願。
原野唯一想要知道的就是,他每晚夢見的那個男人,他看見玫瑰原野而失控的表現,還有伊芙瑞爾所說的特殊情感被喚醒......
他的夢境,他的失控,他那份所謂的特殊情感源自於哪裡,或者說......
——源自於誰?
沒有任何證據,可邏輯和情感都指向那個人。
暴君。
難道他所有的異常,都是暴君基因裡殘留的東西嗎?
今天見過伊芙瑞爾之後,這個問題就一直縈繞在原野的腦海中揮之不去。於是今天在飯桌上,他才忽然詢問胡長川關於暴君的事情。
結果有用的信息沒多少,隻是聽到了一個不著邊際的故事。
暴君,深海女妖,海底禁忌之戀,以及殉情。
聽起來荒謬到了極點。
然而原野沒想到,當晚他就將那個關於暴君的故事映射在了夢境中。
深海女妖......深海男妖......
男妖......
原野又想到了夢裡那個男人。
這次他不再是短發,而是長發。
粉色的長發飄在深海中,泛著淡淡的螢光。眼眸蔚藍,沉靜而神秘,連世上最珍貴的藍寶石放在他的眼睛旁邊似乎都要黯然失色。
那個男妖,就像是大海孕育出來的最珍貴、最美麗的孩子。
想著想著,原野又有些失神。
——那人確實很美。
不是那種妖嬈女性的美,而是一種生物或者生命意義上的美,帶著一種......狙擊原野審美致命點的震撼和魅力。
他好像在看見對方的第一眼就淪陷了。
一如故事裡被女妖魅惑到神誌不清的暴君。
“......”
這是什麼詭異的比喻!
原野又洗了把臉,把腦子清空。
他生生把臉上的滾燙壓下去,又把搓洗乾淨的貼身衣物晾好,才圍著浴巾出去。
嗒——
浴室門開了。
在盤子裡焦急打轉的小章魚瞬間被定住,他耳朵一豎,立刻朝浴室門扭頭看過來。
房間裡沒開燈,但是後麵的浴室亮著燈。浴室走過來的原野逆著光,周身暈開一圈暖暖的光暈。
少年黑發濕透,上身光裸,胸膛隨著略顯紊亂的呼吸起伏,他無意識收緊著小腹,於是能看見很明顯的腹肌。白色的浴巾鬆鬆圍在胯上,露出一點隱約的人魚線。
此時不斷有水珠從黑色的發梢落下來,滴落在他的肩頭,鎖骨,胸口,在背後的打光中,像是一顆顆墜.落的水晶小珠。
身上的皮膚似乎被搓洗過,有點泛紅,但這種畫麵看起來又像是他被誰用力撫摸揉捏過,所以留下了痕跡。
“......”
這一刻,小章魚像是被施了定神咒。
他愣愣看著原野,看著對方隻圍著一條浴巾朝自己走過來,開叉的位置剛好在側麵,於是行走間就會有一種高開叉旗袍的錯覺即視感。
小章魚冰涼的體溫隱隱有點開始回暖的苗頭,下一秒,他聽見了原野疑惑的聲音。
“小葉子?”
大概察覺到小家夥一直發愣盯著自己的視線,所以原野喊了它一聲。
“......!”
小章魚身體猛地一震,迅速抽離視線,觸手捂眼睛,扭頭把自己團起來,連耳朵都折了,緊緊貼在腦袋上。
原野真是......
怎麼現在越來越不注意?
他以前洗澡都不這樣的,都是會在浴室裡麵收拾穿好衣服的,恨不得脖子以下全部裹得嚴嚴實實,就連睡覺也是如此。
現在想想,那真是個好習慣。
房間裡太黑,原野沒有看清小水母的動作,隻知道對方應該是被自己吵醒了。
原野沒有立刻回到床上,而是去衣櫃找衣服穿。剛才進去太急,沒有拿換的衣服
。
衣櫃裡的衣服都是新的,
而且似乎都洗過,
帶著一種皂角的清香以及被太陽曬過的味道,非常舒服。
原野有點詫異,覺得趙凡的行為似乎的確有點過分仔細貼心了,不過他也沒有多想,穿上褲子,又套了件棉質的寬鬆長袖睡衣,最後用毛巾把頭發擦到半乾。
小章魚聽見了身後窸窸窣窣穿衣服的聲音,他心中頓時鬆了口氣,但又隱隱覺得可惜,也許剛才該多看兩眼。
不!
住腦!
小章魚熟練摁頭,趕緊搶救了一下自己崩塌後重建的五好青年危房人設。
唉,大概這就是披馬甲呆在喜歡對象身邊的甜蜜煩惱。
既能跟對方時時刻刻待在一起,但由於馬甲原因又隻能時時刻刻謹記保持距離。
這麼想著,葉雲帆對自由聯邦的反感又添一分。
他本來打算等回到主城摸清大致情況之後,就找機會跟原野坦白,脫掉馬甲的。
或許緊接著,他就能開啟人生一十八年後的第一次戀愛經曆。
跟小自己八歲的弟弟談戀愛......
嘶——
葉雲帆想想就覺得自己有種占大便宜的快樂,就好像彩票中了五百萬一樣。
結果沒想到回來第一天,一個玩家清除計劃就把他打得措手不及。
現在又發現了自由聯邦更大的陰謀,而原野效忠的女王陛下甚至動了斬草除根的殺心。
所以這馬甲就像是用502膠水給黏在身上了似的。
彆說談戀愛,就連脫馬甲當個人看起來都遙遙無期。
小章魚在心裡哀哀歎氣。
【唉......】
【唉......唉!】
小觸手們也跟著哀哀歎氣。
曾經有三段真摯的愛情擺在它們麵前,它們沒有好好珍惜,等到失去之後才追悔莫及,魚魚界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此,如果上天再給一次機會......
好叭,暫時沒有機會了,它們已經遇上了跟醜盤子的包辦婚姻,現在都要抑鬱了。
正當小章魚唉聲歎氣的時候,原野回來了。他似乎真的非要把自己裹起來才有安全感似的,一回來就又裹上被子了。
不過經過這一下,他似乎沒了睡意,就裹著被子坐在床上,盯著小水母欲言又止。
“?”
小章魚放下摁頭的觸手,伸出去一隻,打了個問號。原野漸漸適應了房間裡的黑暗,加上外麵路燈隱隱透進來的光,他能勉強看清一些了。
他知道小水母的那個動作是詢問的意思,於是沉默片刻,低聲開口:
“小葉子,你說......”
原野似乎覺得即將說出口的事情不適合大聲開口,所以即便屋子裡隻有他們兩個人,他也把聲音放得很低,甚至還趴過來,像是跟小水母說悄悄話。
“今晚胡長川說的那個故事,是真的嗎?”
“.
.....?”
啊?
什麼故事?
小章魚愣住。
他還以為原野要說什麼機密,非得這麼湊近過來,結果就這?
這實在太出乎意料了,以至於小章魚還下意識回想了一下胡長川今晚到底說了什麼。
好像是,暴君的瓜?
暴君和深海女妖的禁忌之戀?
小章魚眼神詫異。
原野大半夜不睡覺,想跟他聊八卦???
但原野的神色看起來很認真,似乎真的一直在思索這個問題。
於是小章魚隻好陪著對方聊八卦,他認真想了想,覺得既然胡長川所說的故事雖然離奇,但是邏輯是合理的。
因為這個世界的確存在半異種,自新之城下麵的懷森特醫生就是例子。
而暴君的確把人類版圖推到了海洋,推到了南邊的無儘之海。這才有了他和原野見麵的供給站。
以及,暴君從領袖變成暴君也可以通過他受到了半異種的汙染解釋。
所以這個故事聽起來像是胡說八道,也沒什麼證據,但是邏輯上是通順的,也是可能存在的。
於是小章魚遲疑思索片刻,對原野點了點頭。
“你也覺得可能是真的?”
原野的聲音稍稍往上揚了一些,似乎由於得到了肯定而有些興奮。
也?
小章魚抓住關鍵。
所以原野覺得這個離奇的八卦是真的???
可原野不是一直不關心政治的嗎?怎麼突然對暴君這麼感興趣?
而且感興趣的還不是正史,隻是一段旁人拿來當談資的八卦。
“我也覺得,可能是真的。”
原野似乎沒有意識到他自己身上存在一種雙標和矛盾。
他對彆人、對任何人都語氣冷淡甚至冷酷尖銳,即便對大祭司和女王有所尊重,卻也疏離。
但是麵對小水母的時候,原野的聲音和語氣就不自覺放軟,變得有點乖乖的感覺。
“應該是真的。”
他又強調了一遍。
晚飯的時候,桌上所有人都當個八卦,熱鬨,樂子聽了過了,可當原野聽胡長川用那種嬉笑逗樂的語氣講述的時候。
他心跳得很快。
像是在大聲尖叫著說:就是這樣就是這樣的!
但有一些細節,他隱隱又覺得違和。
莫非那些都是來自於暴君的基因記憶嗎?
這可太荒謬了。
可除了這個解釋,原野又找不到自己反常的原因。他的潛意識,他的情感,他的內心深處好像有一個聲音。
而它們一直在影響他,影響他的夢境,影響他的思緒,影響他的情感和理智。
“無儘之海.......”
原野低低念著,他的眼神落在小水母身上,伸手來撫摸它,
“好像,你也來自那裡。”
“!!!”
葉雲帆被原野這句突如其來的話嚇得心頭一跳。
內城有路燈,整晚不熄。所以窗戶外隱隱透進來了一些光,那些光勾勒出了原野此刻的側臉輪廓,冷峻而清晰。
他此刻的神情晦暗不清,唯有一點光在右側墨綠的眸底深處微微閃爍。
這一刻的原野看起來不太像“原野”,對方身上好像忽然有種很危險的氣息。
不是攻擊和威脅的那種危險,而是步步緊逼像是要剝掉他一切偽裝的那種危險。
小章魚被這種意味不明的探究目光盯得渾身僵硬,也就是這一刻,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此刻竟然半點都猜不透原野的想法了。
不明白對方突如其來對暴君的在意,不明白對方為何突然探究起一份來源不明的八卦,更不明白對方此刻對自己對探究。
難道他在今晚吃飯的時候哪裡露出了馬腳?
小章魚的心跳飛快。
但是原野隻是看他,也隻是用手溫柔地摸他,不是像以前那樣隻是摸一摸他的腦袋,而是去撫摸他短短小小的一根根觸手。
這個動作......不太像是對寵物的那種喜愛的撫摸,反而帶著一點蹂/躪和褻玩的意味。
小章魚渾身僵硬,半點不敢動,任由原野摸他的觸手。
少年指尖輕顫,他能夠感受到那些小小的吸盤,但是經曆過夢中被無數觸手纏繞過後,他好像對這點細微的觸碰有了一些小小的適應力和抵抗力。
不過這時候,他並沒有像葉雲帆忐忑的那樣懷疑小水母的身份。
原野隻是在想,小水母也來自無儘之海。是因為這一點所以喚醒了暴君的記憶嗎?
所以他才會屢屢做夢,甚至夢見和小水母同樣配色的男人嗎?
可孩子被喚醒父輩的記憶,這可能嗎?
原野的腦子亂糟糟的,他定定看了小水母許久,忽然坐起身來,他問:
“小葉子,你能不能......變大一點?”
“......?!!”
又,又變大一點?!
小章魚下意識折了一下耳朵。他想起了上次原野醉酒的時候,對方抱著他又咬又舔。
而原野也跟著愣了一下,似乎說完也才想到這一點,但話都已經說出去了,原野就沒再收回來。他抿緊唇線,裝作很鎮定的樣子。
“.......”
房間一時靜默。
最終,小章魚還是順著他。
既然原野今天沒喝酒,理智也是清晰的,應該不會像之前那樣。
不過就算原野又抱著他親又怎樣呢?
他現在不過是一隻小章魚。更何況主人親親寵物似乎是很正常的事情。
於是小章魚開始變大,他變到差不多三個籃球那麼大,觸手也跟著變粗,變長。
於是盤子就裝不下他的身體了,微濕的體表蹭到了被褥和枕頭,偶爾還蹭到了原野的手和袖子,
留下一些濕痕。
原野抓住了一根粉色的觸手,
變大後的觸手差不多兩三指粗細,
內側的愛心吸盤細微抽吸著。
這看起來和夢中的那些觸手很像,隻是夢裡的還要更粗更長一些,顏色也偏深一點。
原野還想讓小水母再變大一些,隻是話到嘴邊,他又咽了下去。
他摸著手裡濕滑彈軟的觸手,忽然覺得夢裡見到的那些更大的觸手就好像是......
好像是小水母再長大後一點的樣子。
也就是這一瞬間,原野的目光忽然聚焦在了小水母忐忑疑惑的臉上。
它真的是進化種嗎?
會不會也和故事裡的深海女妖一樣,是一個半異種?
這個無端的猜測從腦海裡冒出來的瞬間,原野渾身就像是過了一串低壓電流。
但很快,他就否定了這個猜測。
因為異種的汙染指數很高,即便是半異種也會被汙染指數檢測儀檢測出來。
而且半異種的特征很明顯,半人半異種,比如自新之城下麵的那個懷森特醫生,他的身形是人類的樣子,可腦袋已經完全屬於非人類的範疇。
而原野夢境中的那個半異種深海男妖,也是半人半異種的樣子,上身是人,下身卻是觸手。
可小水母沒有人類的特征,而且它這樣傻傻的,行為舉止幼稚又孩子氣,而且汙染指數也非常低,不可能是半異種。
原野再次否定了正確答案的方向,隻是他還是忍不住問:
“小葉子,你能......”
他想問你能變成人嗎?
但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能什麼?
小章魚實在搞不懂原野到底想做什麼,對方大晚上不睡覺先跟他聊暴君的八卦,又讓他變大摸觸手,現在還吞吞吐吐的。
如果不是侵犯隱私,他真想立刻用精神溝通讓原野把心裡的話全部吐出來。
半晌後,原野忽然張開身上的被子,一把抱住小水母,就像去抱一個解壓抱枕似的抱在懷裡。
小章魚瞬間身形一僵,下意識折了耳朵。
“抱歉,是我胡思亂想了......”
原野對彆人很難說道歉的話,但是或許是因為小水母不是人,所以他麵對小家夥時,一些平日裡難以開口的話語都能很順利很自然地說出來。
“你就是一隻簡單的進化種而已。”
首席大人絲毫不在意自己剛換的睡衣被弄得潮濕,也不在意自己的臉蹭到海洋生物體表微濕的黏液。
短短一個月,他麵對小水母的時候,好像那個不能被觸碰的病忽然就大好了。
甚至現在原野還很喜歡摸它,抱它。這種濕滑柔軟的觸感竟然莫名讓他感到安心,而且愉悅。
“......?”
小章魚一臉懵逼。
原野胡思亂想?
就是一隻簡單的進化種?
短短兩句話
,信息量巨大。
也就是說剛才原野的確懷疑了他的身份,但不知道為什麼對方又自己說服了自己,給他好好穿上了馬甲。
“.......”
真是,竟然莫名奇妙化險為夷了。
不過小章魚又暗自歎了口氣,他沒敢在原野的懷裡亂動,生怕對方又開始懷疑什麼。
唉——
今晚這個覺怕是睡不好了。
同樣睡不好的,還有王女殿下。
她在隔壁的小彆墅房間裡輾轉反側到淩晨,實在睡不著。
最終,她一下從床上坐起身,穿好衣服,直奔王庭。
愛爾莉塔沒有去找母親,而是跑去找大祭司。
大祭司白天在農科院,晚上會休息在王庭。
整座王庭建築非常龐大,愛爾莉塔穿過大殿,飛快跑過走廊,一層一層地往上跑。
最頂層是女王陛下的寢宮。而下麵一層的角落,就是大祭司居住的地方。
那扇熟悉的大門上盤踞著藤蔓,等到愛爾莉塔跑近的時候,藤蔓遊動,接著那扇門就自動打開了。
愛爾莉塔並沒有被嚇到,對此連半點意外都沒有,似乎她已經對此很熟悉。
王女殿下直接進去。
房間內的家具有些複古,但大體很簡潔,木質的沙發,桌子,書架,一張平整過分的床,上麵的被褥沒有一絲褶皺,仿佛從未有人在那裡睡過。
房間內側有一扇玻璃門,門後通往一個小花園。
愛爾莉塔掃視一圈,沒看見大祭司,就繼續往裡麵走,拉開那扇玻璃門,進入到小花園裡。
嘩——
夜來香的氣息撲麵而來。
香氣撲鼻,那一瞬間讓愛爾莉塔心中的鬱氣散了不少。
大祭司側身對著門口,他正半躺在一張藤編躺椅上,身體悠悠隨著椅子搖晃。
戴著麵具的男人仰著頭,似乎是在望月亮。
愛爾莉塔也跟著望了望月亮。
還是老樣子,隻是今晚不怎麼圓。
這時大祭司側過頭,無聲歎了口氣:
“大半夜的跑過來,這是怎麼了?”
男人溫柔的嗓音散在夜風裡,仿佛帶著一種安撫的魔力,讓愛爾莉塔亂糟糟的心忽然就定了下來。
這時,大祭司朝她伸手,輕聲喚她:
“莉塔,過來。”
王女殿下立刻就過去了,乖得像是個被喚過去的小貓。
“大祭司......”
她小步跑過去,坐到大祭司身邊的小凳子上。愛爾莉塔伸手挽住男人的胳膊,以一種很依戀的姿態靠著他。
“嗯?”
他用一個字表達了關心的詢問。
對方身上有一種植物特有的淡淡清香,讓愛爾莉塔很安心。隻不過她沒有立刻說出原因,隻是悶悶地回答說:
“我,我就是睡不著。”
“睡不著
啊......”
大祭司用另一隻手摸了摸她的頭,沒有強行要一個原因,
“那莉塔想聽什麼睡前故事嗎?”
“......不了。”
一直以來,愛爾莉塔都覺得也許大祭司就是她的父親,否則對方為什麼對她這麼好。
從小到大,大祭司陪著她的時間比母親多了太多。
就像現在,愛爾莉塔睡不著第一時間想到來找的人是大祭司,而不是她的親生母親。
她以前一直覺得之所以大祭司和母親不承認他們之間的父女關係,隻是礙於某種政治原因。
至少,愛爾莉塔是這樣希望的,她一直都是這樣希望的。
但今天她發現不是,她的父親似乎另有其人。
而且應該不是什麼好人。
因為對主城有貢獻的那些人,都有記載。
隻有反叛黨和暴君,寥寥數筆,甚至被隱瞞刪掉。
如果那個人真的像胡長川所說做出了那樣卓越的貢獻,怎麼會沒有被後人記載並大肆讚揚呢?
所以很可能,她的父親是個不能被提及的人,一個存在汙點的人。
她其實很想問這件事,想要知道真相,可又怕暴露胡長川,也怕得到一個自己不想要的答案。
於是愛爾莉塔最終沒有問。
沉默了一會兒後,少女忽然抬頭:
“大祭司,我想看看你的臉。”
說話間,她已經伸手碰到了大祭司的麵具,不過手指隻是虛虛放在上麵,沒有立刻拿下來,似乎是在征求對方的同意。
“不可以的,莉塔。”
男人的聲音很無奈,卻沒有強行阻止,隻是溫聲解釋,
“我很早跟你說過,這個麵具不能拿下來。”
“可你說的理由我不信,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話雖這麼說,可愛爾莉塔還是放下了手。
她小的時候就問過大祭司為什麼要戴麵具,為什麼不把臉露出來。
【大祭司,你能摘下麵具嗎?莉塔想看看你長什麼樣子。】
大祭司隻是揉揉小孩的腦袋,笑著拒絕:
【不行哦,這個麵具不能拿下來。】
【為什麼?】
【嗯......】
大祭司偏頭想了想,然後給出了解釋,
【因為我是大祭司啊,需要保持神秘,要是把麵具摘下來的話,我的力量就會消失,而我也會消失的。】
【啊?!】
當時的小王女嚇壞了,她膽戰心驚守了大祭司好多天,像個小護衛似的,禁止任何人靠近大祭司的麵具。
可後來隨著年歲慢慢長大,愛爾莉塔逐漸開始覺得這個解釋很像是大祭司隨口編來哄她的。
不過這個時候她已經懂事了,既然大祭司一直都戴著麵具,而母親也一直默認,那麼這件事肯定是有某種重要原因的。
愛爾莉塔不
是個無理取鬨的孩子,她就逐漸放棄探究大祭司的麵容了。
隻是今天晚上,她忽然沒忍住。她忽然就很想看看大祭司到底長什麼樣子,想最後確認一下。
不過結果很明顯。
——果然不行。
愛爾莉塔有點失望,卻不難過,因為這是早就預料到的結果。
“好了,總有一天你會見到的。”
大祭司的語氣裡帶著笑,但這句話聽起來隻像是隨口哄她,說話間,順帶又伸手幫少女理了理頭發。
愛爾莉塔一路騎摩托飛奔而來,漂亮的銀發都亂了。
這時,他用那種家長關心小孩般口吻詢問,
“聽說,你今晚帶著朋友回家吃飯了?”
“......?”
愛爾莉塔愣了愣,遲疑回答,
“也......算是朋友吧。”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不知道為什麼竟有點心虛。
她原本接近陳新月他們,是想要套取一些不那麼絕對的情報的。甚至愛爾莉塔還準備好了說辭。
比如她可是王女,隨時隨地都能見到女王,
【說不定你們苦惱了那麼久的事情,我跟母親提一句就很好解決。】
比如陳新月所關注的供給站事件,比如他們為之無奈又痛恨的撫恤金克扣事件。
但今晚之後,愛爾莉塔忽然意識到了那段說辭的不妥,因為那些話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上位者傲慢。
很難聽。
愛爾莉塔忽然覺得那段說辭非常難聽。她的心臟被重重撞擊了一下,竟是對自身產生了某種厭惡感。
所以她沒有直接跟陳新月他們說,也沒有直接去找母親,而是來問大祭司。
愛爾莉塔每每遇見什麼自己處理不了的事情,第一個就找大祭司。
“我今天......今天聽到了一些事情。”
愛爾莉塔遲疑許久,還是跟大祭司說起了陳新月和喬恩的事情。
她跟大祭司說供給站發生的血案,說陳新月小隊幾乎全部覆滅的事,說昨天下午她偶然看見陳新月去送撫恤金,結果發現調查兵撫恤金被克扣的事。
不過她沒說今晚陳新月的崩潰,也沒說陳新月的哭泣和狼狽。
愛爾莉塔隻是問:
“大祭司,不能查處那些克扣貪汙撫恤金的家夥嗎?”
王女殿下到底年輕,她說起這些事情帶著一種很明顯的憤慨,
“我們不是有檢察院嗎?那些人明明犯法了!就該受到懲罰!”
“......”
大祭司想了想,組織了一下語言跟她解釋:
“莉塔,你知道主城現在有多少人嗎?”
“嗯,好像是八十萬?”
“差不多,不過明年大概就過百萬了,而且這隻是主城的數據,不包括主城之外那些大大小小的基地,城鎮,還有一些小型的供給站。”
大祭
司的嗓音在夜色中很好聽,帶著一種讓人寧靜的魔力,
“所以這麼多的人,女王陛下不可能自己一個人管,維持國家的運轉需要很多大臣,很多官員一同努力。這個政治管理係統就像一台巨大無匹而複雜精密的機器,需要無數零件拚湊搭建。”
“而其中大部分的重要官員,以及大貴族,大臣,都是當初基地時代掌權者的後人。”
大祭司儘量用簡單的語言跟愛爾莉塔解釋,
“他們本身就積累了大量的資源,人脈,所以地位比一般的普通人高太多,他們是一個特殊的,比普通人更高的階級,並團團抱緊在一起共同維護自己的利益。”
“而這些人中又因為富足優渥的生活,而滋生了一些不好的東西。同時他們動動嘴就能辦到的事情,若是換作沒背景的普通官員來辦,就很難。甚至會被阻撓和迫害。”
“有句話說,水至清則無魚。莉塔,我們可以做到把所有有汙點的官員全部查處,甚至殺掉,但是我們無法保證從今往後所有的官員都是完全清廉且正義的。因為人永遠是欲望的奴隸。”
“王庭內部的腐敗事件,是多年積病,是暴君時期就遺留下來的難題。或者說,這樣的現象是人類曆史中亙古不變的永恒難題。”
“......”
愛爾莉塔啞然。
她完全沒有想過這些,甚至連大祭司的話她都聽得懵懵懂懂。
“可......可是!”
天真執拗的愛爾莉塔也有自己的堅持,
“可不能因為這個問題一直存在,一直難以解決,就不去解決!”
她的回答帶著一種孩子般的天真,一種未經世事的固執。
大祭司笑了笑,點頭,
“對啊,是得解決的。就像人類會生病,一輩子的時間裡反反複複,總是生病,雖然最後都會好,但每一次生病也都得吃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