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2 / 2)

還有什麼一萬塊、兩千塊,作為一個老實巴交、一分錢恨不得掰成兩半用的農村女子,她當時怎麼可能見過這麼多錢。

案發那一天到底發生了什麼,柳慧娟曆曆在目,田波一直坐在院子裡東張西望,來回踱步。

那個時候的她年紀尚輕,性情寡言,在陰涼地洗衣服,木棍敲打在濕濘的衣服上,搗衣聲一陣陣,卻不知道怎麼了,惹得田波大喝一聲:“洗什麼衣服吵死了。”

明明是他心煩意亂,卻嫌洗衣服聲音吵。丈夫是遇到什麼煩心事了嗎?柳慧娟心裡極為靈透,清楚自己是被遷怒了。

她生氣了幾秒鐘後選擇了包容。

當時的風氣主張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對方再怎麼樣,也是她的丈夫,她默默選擇了忍讓。

隨著日暮西沉,太陽又偏了,田波罵了一句臟話後,立刻衝回房間收拾東西,男人性子暴烈如火,全程帶祖宗十八代的汙言穢語沒斷過。柳慧娟嫌棄這些話難聽,又怕自己撞槍口上,默默避開了。

偏偏正是她避開,她才沒發現,田波準備逃跑。

對方把整個家都要搬空了,什麼貴重的東西,能收拾的都收拾了一遍。而她恰好沒發現。

她不知道丈夫在做什麼,很快田波就收拾了一個尼龍袋,喘著氣跟她說:“我有事去外邊幾天,沒事彆找我,我爸媽和村裡的地就交給你了。”交代完後,男人匆匆離開,當時柳慧娟整個人都傻住了,她攔也攔不住。

當時的她實在太天真了,完全沒把那兩名入室搶劫殺人的嫌疑犯之一代入自己丈夫身上,自然沒有將他去外邊躲避風頭這件事

理解為畏罪潛逃。

後來闖進家裡的是南湘警方,警察逼問她:“田波呢?你知道他去了什麼地方?”

也是見到來勢洶洶的警察,慢半拍的她才意識到了不對勁。

她發覺自己簡直太愚蠢了,她竟是這個世界最後一個知道真相的人。通過警方的隻言片語,她更是將一切蛛絲馬跡串上了:難怪田波前段時間突然意氣風發大手大腳,原來是入室搶劫了十多萬元!

難怪今天下午他心神不寧,在庭院裡不斷走動,好似在等什麼人。原來是同夥拿著珠寶去銷贓了,田波在等對方回來。

田波更是何其聰明,發現戴明到了約定的時間還沒回來,他心裡就清楚了:警察發現了!他自然火速攜款跑路,留下家裡一個什麼都不知情的妻子,惶恐慌張地應付警察。

作為一個狡猾至極的狐狸,田波臨走時專門玩了一個心眼。

他把兩千塊人民幣藏進磚頭縫裡,藏得嚴嚴實實,儘量不被人發現。

這個地方極為隱蔽,這有兩個作用:

一是如果警察沒發現,這筆錢他事後再回來取,當做逃亡路上的啟動資金。二是如果警察發現了,這些錢完全可以用來迷惑警方,讓警方把焦點留在柳慧娟上。

他的小心思或者說陰謀詭計成功了。

兩千塊這筆巨款,如同一盆臟水,把柳慧娟渾身澆濕了,警方的懷疑對象多了一個,對此柳慧娟本人百口莫辯。

這些他暗地裡籌劃密謀的事情還多著呢,隻有他知道。

田波陳述完畢後,透過警察轉述這些話,柳慧娟一聽心都涼了,整個人如墜冰窟。

警方問她,田波這些話是否屬實,她當然要說不屬實,偏偏事情過去二十多年了,很多東西難以查證,好賴全都被這個男人說了,她還能說什麼?

田波瘋狂地貶低她,除了誇耀自己的魅力之外,完全是為了拖她下水。

我完了——

一股寒意從腳底湧上心頭,柳慧娟臉色慘白,她前所未有地意識到這件事。這個惡魔摧毀了她的前半生,還想繼續毀滅她的未來。

明明是他拿刀架在她脖子上,威脅她從命,坐在審訊室裡,他卻假惺惺地掉起了眼淚,選擇顛倒黑白:“是我辜負了慧娟,沒給她和女兒幸福,讓她們母女倆這些年受人白眼。”

“我們自然有感情,孩子都那麼大了。”

越聽越不忍聽。

這種惡心感讓柳慧娟幾欲發瘋,終於一個沒忍住,她捂著臉嚎啕大哭,哭聲悲痛欲絕:蒼天啊,當年為什麼她會遇上這樣一個男人!痛苦、崩潰和懊悔等負麵情緒幾乎快要將她逼瘋,也壓得她快喘不過氣來。

柳慧娟麵如死灰,瘋狂地掉眼淚,沒想到下一秒,女警衝了上來,遞給她一張手帕,聲音無比的溫柔:“柳女士,你彆哭,這是田波個人口供,不代表真實證詞,你的情緒不要太激動。你隻要把你所知道的通通說出來,我們人員一一記錄在案,後續會有人專門去證實,遲早會還你

一個公道。”

“……”

等等,你們江州市警方願意相信我?

柳慧娟從淚眼朦朧中抬起頭來,臉上十分錯愕。她擦了擦眼淚重新坐起,下一秒又忍不住亂想:派遣專人去證實,可當年的物證幾乎都沒了,人證隻存在她和田波之間,警方要怎麼證實呢?

她兀自稀裡糊塗。

偶爾抽泣一聲。

柳慧娟並不清楚,在隔壁的又一個房間裡,警方開啟了視頻通話,電話那邊的少年幫她如實還原了96年那一年的“栽贓陷害”,以及之後每一年的迫不得已。

她的冤屈將要洗儘,她充滿悲劇的一生也即將終結。

另一間審訊室裡。

田波說爽了,見兩名警官臉色冰冷,其中一個上門就把柳慧娟給銬了,那一刻田波心裡就清楚了。

他對胡說八道沒有任何心理負擔,非但沒有負擔,他心中還湧現強烈的報複快樂:柳慧娟你個臭婆娘,我不好過,你也彆想好過——

從今往後,我挨-槍-子你坐牢,咱這輩子也要纏纏綿綿到天涯——

“警察同誌啊,我認罪,可我希望你們放了我老婆,她真的不是主動想包庇我,她隻是這輩子沒見過什麼世麵,世界太窄了,沒見過幾個男人,見到我的第一眼就認定了我。”

“我回南湘的幾次想自首伏法,是她拚命拉著我,因為她不想我死……你說怎麼證明啊,能證明的地方多了去了。”劈裡啪啦就是一串輸出,要把柳慧娟釘死在癡情人上。

“還有我的女兒,真真她很欣賞我這個爸爸,你們也許不知道,血緣關係真的很奇妙。子不嫌父母,真真從來沒嫌棄過我這個爸爸,她很孝順依戀我,哎我清楚一切都是我的錯。父親這個角色的缺席,讓那孩子從小太缺愛了。”

田波越說語調越誇張昂揚,聲音也隱藏著期待和興奮,仿佛一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拱火分子,帶著滿滿的惡意。

在鏡頭麵前,他時而掉眼淚,時而露出懺悔的神色,可這些假象背後是緩緩綻放的一抹惡意滿滿的微笑。

潛台詞:警察,我的老婆和孩子都包庇我,你們快去把她們抓了。

田波特地讀過刑罰,他知道這是什麼罪名,在他的期待幻想裡,老婆孩子一個都彆想好過。他太想放肆大笑了,可惜之前他被一個書包揍得腦子開花,舌頭還咬到了,稍微一咧嘴,動作大一點,鐵鏽味的腥鹹在口腔裡化開。

偏偏他都這樣了,江州市警察還要審他。田波心裡氣夠嗆。

更甚者,他預想裡的反應沒有發生,負責審訊他的兩名警察一致冷漠地看著他,眼神仿佛在看什麼跳梁小醜。為首那姓秦的主審更是存在感逼人,瞳孔漆黑犀利,始終居高臨下地盯著他,那威嚴深沉的氣度,讓身為男性他天然感到一種煩躁和回避。

為了證明自己,他謊話更是層出不窮。

秦居烈終於聽不下去了,男人手中鋼筆敲了敲長桌,音量拔高,聲線冷厲,想也不想出言打斷:“

你到底編夠了沒有?喊你錄口供,你給我們編故事?”

田波氣短了兩分:“怎麼了警察同誌,你們不相信我?我沒有編故事,這種夫妻、父女感情的事,你們這些外人看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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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想狡辯。

蔣飛氣得拍桌子,徹底爆發出了他的不耐煩:“信你個鬼!你自己編的什麼謊啊,人都進審訊室裡還不老實?在這裡給我們編老婆孩子都愛你、自願包庇你的科幻片?”

尤其是他們耳麥裡,一邊聽這田波鬼話連篇,一邊聽小江同學同步拆穿,這滋味簡直要精神分裂了。

另外田波說得沒錯,有什麼事情真相有“他”這個當事人清楚。

田波梗著脖子:“我哪裡編故事了,我說的都是真話!”

蔣飛罵了一句:“六假四真也叫真?你還想拖老婆孩子下水,做夢吧你。你自己來聽聽,這些話是不是才是真的?”

田波心裡一驚,不知道警方是怎麼清楚的,這比例是他精心設計過的,什麼真話假話的,這個警官在說什麼啊,田波突然開始心慌慌。隨著蔣飛的講述,那股不祥的預感終於應驗了——他X的,為什麼,這麼會這樣——這個世界好像有另一個“他”,見證了一切,親手拆穿了他每一個謊言。

他之前在審訊室裡編的謊言,多麼驕傲自滿又虛偽。

這個謊話拆穿起來就多無情、奚落和嘲諷。把他的妄想誇耀一一碾碎。

二十多年過去了,歲月的風沙掩蓋了多少真相,很多隻有他本人清楚的事情,在這間審訊室裡一一被人娓娓道來,田波人跟撞了鬼一樣,嚇都要嚇傻了,隻能不斷尖叫道:“彆說了!彆說了!”

兩天後,有人注意到了,江州市公安局發了一條通告:【我市警方將#命案逃犯田某#移交南湘警方】

【簡介:我市警方前日逮捕了逃犯田某,據了解調查,田某潛逃近22年,輾轉多地流竄作案、涉及4條人命。今日正式將田某押解回南湘本地。經後續調查,未發現田某潛逃江市期間作案】

照片上,一個男人穿著藍色馬甲,渾身頹廢,他仿佛已經預感了自己的死期,兩條腿站都站不穩。兩名警官押著他,將對方移交給另一個地方的押解警官。彼此敬禮。

下麵的路人議論紛紛:

【田波,這個名字好耳熟啊。啊左邊這個警察太帥了吧,右邊這個也好看,右二的女警也太颯了】

【沒人關注逃犯嗎?】

【田波……你們江州人可能不知道,這個人曾是我們南湘本地人的噩夢,他入室搶劫殺人毫無規律,還能踩空調機水管爬樓,那個時候防盜窗還不普及,不管是大門小戶,人人自危,他的名字常掛老人嘴邊,能止小兒夜啼。真是太唏噓了,沒想到對方潛逃那麼久,今時今日居然看到他落網了[鼓掌][鼓掌][鼓掌]】

【哦我知道了,是王安導演的《驚天盜》的原型吧,小學時期組團看電影,演員演得太好了,把我嚇尿了,好幾天晚上不敢睡覺】

【沒錯,就是王導電影裡那個逃亡多年的入室殺人犯,王導做采訪的時候曾說過,電影原型來源是96年這個案子,一名同夥落網,一名消失無蹤】

【原來是他啊,那我知道了】

【等等你們的反應也太真實了吧,原型無人知,電影角色天下聞】

也有幾名福爾摩斯網友發現了:【等等,這個男人好眼熟啊,我好像在哪裡見過】

【我也】

【好像在某個博主的文旅宣傳片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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