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2 / 2)

商挽琴藏在團扇後,忍不住低聲笑他:“表兄,怕是隻有我認真聽呢。”

他看過來,麵容泛起緋紅,在禮服的映襯下愈發豔豔,如雪地寒梅怒放。

“那便夠了——我複何求?”他異常認真。

他看著她。他看著她長睫一垂,很快又抬起來,真如蝴蝶振翅,眉目流麗。她今天頭上也是蝴蝶步搖,裙擺也是百蝶穿花,全沒了平時的樸素,隻像傳說中山林間的精靈,會忽然地出現,也會忽然地消失。

——他心裡忽而起了這個怪念頭,便不安起來,不禁伸手抓住她。

她噗嗤一笑:“你這樣,我怎麼拿開扇子?”

他才發覺自己有些失態,有些羞赧,但假裝自然地鬆開了手。她眼裡起了笑意,漣漪似的,而且隨著團扇的寸寸拿下,那漣漪也漸漸泛開,照得她滿麵輝光。

他一直知道她好看,知道——但不在意。他早不將外貌放在心上,看重她也從不是為了外貌,至少他自己如此以為——直到此刻。

直到此刻,他看見滿室燈火化為了星光,四周吵鬨都儘數隱去。天地都消失,隻剩下這一張笑顏,每一絲細節都閃著輝光,甚至讓人舌尖都起了一絲芬芳的甜味。

他不知道自己呆了多久,隻看見她的笑容不斷擴大,最後成了一種努力忍著、卻還是樂不可支的模樣。

“表兄……表兄!”

她輕推他一把:“彆人都笑你了。”

他才聽見,四周確實有些笑聲,和相互低低的打趣。原本僵硬的氛圍,在這一刻忽然變得柔軟,也令這一刻更為真實。

“……都該下去了。”他回過神,瞪了弟子們一眼。

弟子們行過禮,就去賬外守著了。

她卻又笑:“還有賞花燭、鬨新娘這一步呢,你不是要求全?”

“這一步就算了。”他很嚴肅地回答。

她卻笑得更厲害。

青廬之內,隻剩他們並肩而坐。默默坐了一會兒,商挽琴開口:“表兄,我們就一直這麼等嗎?”

“似乎是……隻能如此。”他瞄一眼賬外的人影,聲音裡含著一種輕微的遺憾,語氣又轉為安慰,“無事,就是猜錯了規則,今夜‘恨鴛鴦’不來,也不打緊。”

她捏著扇柄轉了轉,放下扇子,雙手放在膝上。

“那我們說說話吧。比如,”她繼續盯著手,這次焦點變成了裙擺最上麵的一隻蝴蝶,“表兄,棠華和我說的宮中秘聞,你一定調查過了吧?”

她指的是皇帝那位姑姑的事。

“嗯。”他應了一聲,有些心不在焉。再瞥她一眼,見她坐得端端正正,他手臂動了幾動,選擇橫在她身後。

“你和我說說看呀,說不定我也能想到點新線索。”她說。

他抬起手,輕輕攬住她,見她沒動,就更用力些將她摟過來。她飛快看了他一眼,抿出一點笑,身體忽地一歪,重重倒在他身上,反而將他嚇一跳。

“音音……!”

她的笑聲終止了他的心慌。她靠在他懷裡,手揪著他衣襟,笑個不停,很得意的樣子。他看她片刻,低頭在她發間親了一下。這次,換她的聲音戛然而止了。

脂香粉膩,呼吸交融。

“……說正事。”她推他。

他“唔”一聲,又過了會兒,才好好說起來。

那位公主的名字已不可靠,能查到的隻有“妾李”、“李氏”等稱謂。她是先皇幼妹,早年在宮中頗受疼愛,一直留到了十九歲,被嫁給年僅四十的先代鎮鬼王。四年後,王府就報了她的去世。這是三十六年前的事。

這些信息都是李棠華說過的,但他額外查到了一條消息:那位公主嫁進王府後,曾失蹤過大半年。這件事被死死捂住,但終究留了點痕跡,分析下來,她應該是和人私奔了,卻又被抓了回來。甚至,她很可能生下過一個孩子。

商挽琴愕然片刻,道:“所以,她有可能不是真的‘病故’?”

先代鎮鬼王是個風流人物,也可以說他給自己的妻妾們都帶了無數頂綠帽子,但這種男人往往有個特點,就是他們極度不能容忍妻妾給自己戴綠帽子,一旦發現那就是事關尊嚴的天崩地裂的大事——鬼才知道他們的尊嚴為何如此脆弱,大概是被精蟲啃噬得千瘡百孔了吧。

喬逢雪點頭,也浸入思考之中,皺眉道:“但假如是被丈夫所害,積怨成鬼,為什麼能容忍丈夫幾年後才去世?我去查了先代鎮鬼王的棺槨,他顯然是生前中毒,又被重物擊打頭部而死,這是人禍,不是鬼禍。”

商挽琴不禁一愣。

“表兄你何時有驗屍的本事……不對,你去開了那人的棺?!”她更愕然。

“師父教過,很少用。另外,事急從權。”他輕咳一聲,但總體安然。

商挽琴沒想到他還有這麼一麵,驚訝之後就笑了。笑的同時,她也在思考著剛剛得到的消息。

“表兄,你說,”她冷不丁開口,“公主生下的孩子去哪兒了?”

他說:“既然她人都被抓回去了,孩子想必早死了。你問這個是想到了什麼?”

“我是在想,會不會李憑風……不對,年齡對不上。”商挽琴自己否定了這個猜想。李憑風無論如何不超過三十歲,而公主的孩子如果活著,至少也三十六歲了。再說,看皇帝對公主的在意程度,假如那個孩子真的活著,皇帝應該會多加照顧,可也沒聽說皇帝對某個晚輩格外優容。

其實喬逢雪說得對,公主本人都無力反抗,何況一個嬰兒?多半當年就死了。

可她總覺得,這件事確實值得她在意。結合那三條惡鬼規則,還有芝麻糖在皇宮中見到的景象,還有她之前在金陵的……

倏然,商挽琴的目光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