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2)

解風情 水懷珠 10413 字 4個月前

車聲轔轔,斑駁光影在車廂裡晃動,春白閉著眼睛,聽見虞歡在問:“你跟指揮使很熟?”

車廂裡靜默少頃,傳來辛益的聲音:“算……是。”

“認識有多久了?”

“卑職是跟大人一塊進錦衣衛的,算起來,有快五年了。”

虞歡算了算,感慨:“他是二十一歲做錦衣衛的啊。”

辛益抬眼:王妃怎會對頭兒的年齡這麼清楚?

虞歡目光仍在窗外:“聽說他以前是罪囚?”

辛益眼皮微跳,果然,虞歡接下來問的全是齊岷以前的私事。

辛益不由警覺:“王妃……問這些做什麼?”

虞歡轉過頭來,美目清淩,眸底有笑:“聊聊。”

又問:“不合適麼?”

辛益啞然,再次偷瞄虞歡一眼,確信她眼底的微笑並不誠懇。

聯想齊岷先後冒犯過她,辛益很快產生一種不祥的猜測,沉吟少頃後,斟酌道:“大人祖籍奉天府,祖父乃是先帝冊封的長興侯,父親齊宣在朝為官,一直官至正二品太子少師。文泰十三年,太子貪汙事發,齊老大人因教養失職獲罪,不久又被政敵網羅罪名,一並狀告禦前。先帝盛怒之下,廢了太子,並降罪齊家,大人是以成了戴罪之身。”

虞歡微微揚眉:“這麼說起來,他以前倒是個貴公子了?”

辛益說這些,就是想抬高齊岷身份,暗示虞歡齊岷以前雖然是罪囚,但出身並不低賤。並且,這一樁舊案,齊岷早就替家裡平反了。

“齊氏一直是大周望族,何況侯府世代簪纓,大人的門第,自然不是尋常人能比的。”

虞歡垂眸,神色不辨。

“出事那年,他多大?”

“十二歲。”

十二歲……

虞歡在心裡默念著,想象起十二歲的齊岷在家門坍塌後茫然無助的樣子。

十二歲的貴公子啊,那已經開始曉事了,家破人亡的那一天,他有哭過嗎?

虞歡想起齊岷右眼眼尾處的那一顆淚痣,眸底多了一抹深意。

“那,他是幾歲開始認馮敬忠做乾爹的呢?”

辛益臉一黑。

世人皆知,齊岷是靠著攀附原東廠提督馮敬忠發跡的,今日能坐上這錦衣衛指揮使的位子,憑的也是馮敬忠的那一顆人頭。

堂堂齊氏後人要靠著賣身投靠、助紂為虐的手段上位,就算後來功成名立,說出去也仍是一樁恥辱。

虞歡的這一問,可謂是殺人誅心了。

“大人跟馮敬忠的事,卑職並不清楚。不過……”辛益絞儘腦汁後,訕笑,“大人扳倒東廠,一直是授聖上之意。或許,這一切都是聖上的安排呢。”

虞歡眼眸微動。

辛益在那兒笑,兩排雪亮的白牙襯得臉更黑,自認為替齊岷周旋得極妙,虞歡如果是聰明人,就應該知道不能再拿齊岷的過往說事兒。

“辛千戶的意思是,指揮使跟聖上的關係匪淺?”虞歡淡聲。

辛益接著打太極:“聖上親自提拔大人做指揮使,想必是極信任的。”

虞歡“哦”一聲,以手支頤:“這麼說來,我要想在聖上那裡求來恩典,還得先跟指揮使攀些交情了。”

辛益一怔後,忙說道:“王妃若願跟大人冰釋前嫌,那自然是極好的。”

虞歡笑而不語,在心裡琢磨著“冰釋前嫌”這四個字。

辛益接著道:“那天夜裡入府,府中侍妾飲下毒酒為燕王殉情,大人著實是害怕王妃也想不開,所以貿然出手。傷及王妃,並非本意,還望王妃能不計前嫌。”

至於拿豬舌頭來誆騙一事,頭兒昨晚算是彌補了,應該就不必自己再解釋了。

辛益說完,看虞歡的反應。

虞歡說:“可以。”

辛益一笑。

虞歡看回他,微笑道:“那我下次找他攀交情的時候,辛千戶可不要袖手旁觀啊。”

辛益不疑有他,一口應下。

*

正午,車隊在楊樹林外的一家茶鋪前停下來休整。

日頭有些毒,辛益頂著一頭熱汗走進茶鋪,拎起茶壺就是兩大海碗,解渴後,看見齊岷從外頭進來。

齊岷人也被太陽曬著,可是臉上並沒有黏膩的汗水,整個人清爽又威嚴。

辛益腹誹:莫不是人冷了,汗都不稀罕光顧?

正想著,便見齊岷在茶棚底下最靠外的一張方桌前坐了,辛益示意茶博士給齊岷看茶,走過去。

辛益有些想邀功的意思,坐下後,朝齊岷笑嗬嗬喊:“頭兒。”

齊岷沒瞄他。

辛益不以為意,說:“我剛剛進王妃車裡了。”

茶棚外有風,夏風穿過綠意聳天的樹林,嘩然有聲,虞歡的馬車就停在裡麵,齊岷看了一會兒,移開視線。

這時候,茶博士送來涼茶,請二位官爺慢用。

“你猜我同王妃說什麼了?”

“有屁就放。”

辛益嘁一聲,知道齊岷是個沒趣味的,不再賣關子,壓低聲說:“我去王妃麵前給你求情了。”

齊岷看過來。

辛益認出這眼神是發威的前兆,不瞎耽擱,解釋道:“先前頭兒劃傷王妃的臉,又不肯賠禮,王妃心裡有氣,所以這兩天總是明裡暗裡折騰人,又是要你隨行,又是要你割彆人的舌頭。那剛才呢,我已經替你賠禮道歉,該解釋的也都解釋了,王妃表示理解,願意跟你冰釋前嫌。”

辛益說完,頗有些自得地聳聳眉。至於虞歡向自己打探齊岷身世那事,辛益肯定不會提,不然全盤托出,自己指不定也會被齊岷收拾。

齊岷盯著他,拿起茶壺倒了碗茶,喝完後,轉頭看向外麵。

“……”辛益頓時產生一種好心被當成驢肝肺的挫敗感,不甘心道,“頭兒,你彆不放在心上,被女人記恨上,是要吃大虧的,今天要不是我……”

“她叫你進去的?”

齊岷突然來這麼一問,辛益微怔後,“昂”一聲。

風沒停,漫天的綠在眸心曳動,齊岷盯著那輛馬車,可以看到打開的車窗,窗沿上搭著一隻手,是虞歡的手。

“問了你什麼?”

齊岷又問,辛益不由一個激靈,不明白齊岷是如何猜出來的。

“沒、沒問什麼。”

齊岷回頭,看他一眼。

辛益伸手去拿茶壺,臉上是顯而易見的心虛。

齊岷便知這廝必然是說漏嘴了,想起虞歡那一雙狡黠的桃花眼,交代:“待會兒去後麵押車。”

“啊?”辛益越發茫然,看著齊岷收斂的眉頭,突然意識到什麼,沒敢再吭聲了。

*

車隊再次啟程的時候,虞歡車窗外的人不再是辛益。

午後微風燥熱,樹林裡不時傳來蟬噪聲,斑駁光影打落在男人挺拔的肩背上。

虞歡靠在車窗上,看著馬背上的齊岷,嬌聲:“指揮使怎麼來了?”

齊岷目不斜視:“王妃不喜?”

虞歡笑笑:“沒有,我很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