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次露水夫妻,有何不可?”◎
浪潮起伏,靠近樹林的礁石後,篝火躍動,虞歡就著最裡側的一大塊礁石躺下來,頭枕著胳膊。
麵前放著今晚撿來的貝殼,滿當當一堆,有白的,有黃的,有紅的,有些帶著斑紋,有些是純色。
虞歡耐心地把貝殼撥弄整齊,眉尖微微一顰。
漂亮的貝殼她都有了,可惜的是,就缺一顆珍珠。
虞歡目光朝前放。
齊岷背對著篝火,坐在前方的礁石缺口處,身形似一座山,冷硬又沉默。
虞歡知道他現在恨不能撕掉自己,但還是厚著臉皮問:“大人沒有撿到珍珠?”
果然,回應給她的隻有風聲、潮聲、篝火燃燒的嗶啵聲。
虞歡不以為意,低下頭開始入睡,睡前說:“明日我想看日出,勞煩齊大人叫一叫我。”
前方仍舊沒回應,篝火隔在二人中間,嗶啵有聲。
虞歡算是明白了,某人今晚是鐵了心要做一座山。
虞歡心裡哼一聲,不再叨擾,閉上眼睛,很快入夢。
夜風吹著身後烏泱泱的樹林,海浪在眼前一波接一波地卷上岸來,拍打著遠處的礁石,濺起碎雪一樣的浪花。
海麵起伏,漫天星辰似被打翻在了浪裡。
齊岷坐在礁石缺口處,堵著風,手裡摩挲著一顆泛著微光的珍珠。
海風吹在麵頰上,有些冷,唇跟著變乾燥,然而先前留在上麵的那抹觸感仍像烙鐵一樣地烙著。
齊岷眼神冷凝,目光在海上。
身後傳來勻長的呼吸聲,是虞歡睡熟了,齊岷從懷裡拿出放丹藥的白瓷瓶,把珍珠放進去。
然後,齊岷起身脫掉外袍,走至虞歡跟前。
火光燁燁,虞歡蜷著身體睡在礁石底下,雙手收在下巴處,頭顱低著,模樣竟像一隻貓。
齊岷沒多看,扔下外袍給她蓋上,走回缺口處坐下。
*
亥時三刻,本該熄燈的永安寺裡仍舊燈火通明,大殿裡,辛益焦躁地徘徊著,聽得殿門從外打開,立刻看去。
跪在蒲團上向菩薩祈福的春白跟著轉身,見得錦衣衛張峰匆匆行來,向辛益抱拳一禮。
“還是沒有大人跟王妃的下落?”辛益見張峰神色疲憊而黯淡,已然猜出結果。
張峰果然搖頭,說道:“靠近寺廟的山林都派人搜過了,沒發現大人跟王妃的蹤跡。”
事發以後,張峰當即聯絡了登州府衙,一是叫他們幫忙押送在寺裡擒拿的東廠要犯,二是派人增援雲盤山,尋找失蹤的齊岷、虞歡、辛蕊等人。
如今,辛蕊那邊已經大概查明眉目,派人去救,齊岷這邊卻仍然下落不明。
辛益黑臉沉著:“接著查。”
“是。”
張峰領命走後,辛益又開始在大殿裡走來走去,春白跪在蒲團上祈禱,聽得他腳步聲越來越沉悶煩躁,不由多看了幾眼。
最後一眼,被辛益逮住,春白被他那眼神嚇得一哆嗦,忙扭回頭。
辛益本想問“看什麼”,轉念想到她也在憂心,便緩了語氣,改問:“幾時了?”
春白看一眼更漏,回:“馬上子時了。”
辛益整個人的氣壓明顯更低。
春白抿了抿唇,勸慰道:“齊大人英明神勇,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辛大人不必太擔心了。”
這是春白的心裡話,上次在青州廟會上,齊岷就把虞歡護得毫發無損,這次雖然情況凶險一些,可是齊岷策馬追上來時,氣勢相當撼人,春白莫名有一種信任感——齊岷一定是能救下王妃、護住王妃的。
辛益眼神依然很冷:“你以為我擔心的是這個?”
“那……大人擔心的是什麼?”春白怔然。
辛益沒好氣地瞪她一眼,略一思忖後,走上來。
“如果今晚上一直找不著人,那我家大人,跟你家王妃——”
辛益用手指著春白,語氣越發有種咬牙的架勢:“孤男寡女,荒郊野嶺,會發生什麼,你不擔心?”
春白一震後,恍然大悟。
虞歡對齊岷的心思,已然快能媲美司馬昭了,聯想虞歡一直以來想要做的事,春白心驚肉跳,不敢再往下細想。
辛益便見春白眼神閃爍,嚅囁說:“可是,大人先前不是都說了,齊大人是個連柳下惠都要自愧不如的正人君子。想來,像齊大人這樣潔身自好的人,必然不會跟我家王妃做出什麼逾矩的事,是吧?”
辛益一聲冷笑。
春白:“……”
是呢,他家大人是正人君子了,可是她家王妃很不是啊!
春白掙紮:“……那就算我家王妃想要做什麼,憑齊大人的本事,應該也不至於讓王妃為所……欲為吧?”
齊岷那樣的男人,他要是不願意,哪個女人能侵犯得了?春白等著辛益的認同,然而半晌,等來的隻有沉默。
春白:“?!”
辛益麵沉如水,心亂如麻,走開。
春白大驚:“辛大人,難道齊大人對我家王妃……”
“做夢呢?”辛益打斷。
春白弱聲:“那就是說,他倆在一起還是很‘安全’的?”
辛益心想“安全個屁”,管他倆有沒有做出越軌的事,今晚要是獨處一夜,名聲便必然難以保全。
眾口鑠金,日後這件事情傳至萬歲爺耳裡,頭一個被波及的,隻會是齊岷。
辛益麵色鐵青,再一想最近齊岷對虞歡的態度,臉越發黑得鍋底一樣,轉身往外。
“大人去哪兒?”
“找人!”
“大人等等,我也去!”
*
初秋的夜晚並不漫長,大概卯時,黑壓壓的天幕儘頭開始破開一束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