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夢裡全都是你。”◎
月光晦暗,夜沉如水,帳裡分明很靜,卻似有浪潮卷上天際,朝著胸膛狠狠拍打下來。
齊岷斂神,看向咫尺間這雙秋波盈盈的眼眸,整個人像是一塊被浪潮席卷離岸的礁石,沉入波濤洶湧的大海裡。
虞歡捧著他的臉,低頭,緩慢而鄭重地吻下來。
齊岷胸膛劇烈起伏,在虞歡吻落的那一瞬間,彆開了頭。
柔軟的唇瓣擦過鼻尖,落在臉頰上,往下一劃,停在頸側。
齊岷全身繃緊,垂在身側的手握拳,另一隻手緊緊地按著虞歡壓下來的肩頭,似瀕臨溺亡的人緊抓住最後的一根浮木。
虞歡抬起頭,目光從茫然到悲傷:“……為什麼要躲?”
炙熱的唇貼在臉側,每開合一次,便是撩人的馨香噴灑而來,至於酒氣,早分不清是從誰身上散發出來的。齊岷渾身僵硬,胸腔沸騰,瞪著被月影籠住的帳幔,喉嚨像是被鎖住。
為什麼要躲?
又為什麼還沒有躲?
虞歡沮喪而悲痛,胡亂扳回齊岷的臉龐:“為什麼?為什麼要躲開我?”
齊岷抓住她作亂的手,不敢往回看,眼睛裡似翻湧著一片黢黑的、破碎的海。
“齊岷……”
虞歡雙手被擒,身體便開始不再安分,代以雙腿糾纏上來,膝蓋壓住一塊禁區。齊岷雙眼一閉,反手在虞歡頸後疾點,騰身而起。
虞歡低吟一聲,倒在齊岷懷裡,被他放平在床榻上。
齊岷下床,近乎於逃。
廂房外,雲層蔽月,夜色淒迷,秋風裡卷著疏冷的涼氣,鬆濤聲壓著遠處的海浪聲,在耳廓繚繞。
齊岷收住腳步,沉默地站在院中,聽到的卻是一片徹底慌亂的、失控的心跳聲。
*
卻說春白從承雲閣裡拿來解酒湯後,發現齊岷、虞歡已不在閣下花廳,便捧著漆盤返回聆濤苑。
進院門後,夜風肅肅,正房、廂房裡竟都是黑黢黢一片,沒有半盞燈火。春白心慌,以為齊岷、虞歡並沒有回來,便要掉頭離開,卻見牆角鬆樹底下坐著一人。
春白一震,定睛分辨後,更是愕然:“齊大人?!”
齊岷坐在水池邊的矮石上,身形被樹影壓著,漠然道:“人在屋裡,進去吧。”
春白怔忪地應一聲,莫名感覺齊岷此刻很冷,不敢多留,欠身一禮後,捧著漆盤走進廂房裡。
屋裡漆黑,沒點燈,春白一麵疑惑,一麵摸黑放下漆盤,從圓桌上拿來火折子,點燃燭燈。
虞歡睡在裡間的床榻上,帳幔是垂落的,春白掀開,見虞歡平躺在床上,麵頰潮紅,衣衫微亂,但並沒有被扒開的痕跡。春白鬆了口氣,想起外麵的齊岷,為自己那一瞬間的邪惡念頭深感不齒。
齊大人那樣的人,怎麼會趁人之危呢?
況且,他要想對虞歡做些什麼,多的是機會,何至於在這裡摸黑行事?
屋裡沒點燈,多半就是太匆忙的緣故罷了。
春白摒開雜念,探頭去喚虞歡,喊半天,虞歡都沒什麼反應,儼然酣醉的樣子。春白無奈,放下帳幔,走回外麵,端起圓桌上的另一碗解酒湯。
解酒湯是承雲閣裡的小廝給的,說是既然齊岷也喝了酒,便一塊給了兩碗。春白端起一碗往外走,見齊岷仍坐在鬆樹下,便上前說道:“齊大人,奴婢看您在席間也喝了不少酒,便多拿了一碗解酒湯過來,您趁熱喝了吧。”
齊岷沉默,似根本沒聽見,春白便壯著膽喊:“齊大人?”
風越來越大了,深淺參差的樹影在齊岷身上搖曳,春白看見齊岷掀起了眼,目光銳利清明。
春白心裡“咯噔”一聲。
“退下。”
齊岷聲音很輕,卻明顯壓著極深的疲憊和不耐,春白頭皮發麻,手裡的解酒湯差點端不住,頷首走了。
聆濤苑裡有負責照顧人起居的丫鬟,春白喊來兩人,幫忙伺候著虞歡洗漱完後,拉攏帳幔,吹滅裡間的燭燈。
外間圓桌上仍放著那兩碗解酒湯,春白心知是沒人會喝了,黯然一歎,端起來走去屋外,倒在了石階底下的花圃裡。
轉頭看時,鬆影深處仍坐著一人,風吹不動,竟像是雕像一般。
*
後半夜,承雲閣。
“嘭”一聲,程義正憤怒地扔掉桌上的茶盅,拍著桌麵罵道:“第幾回了?這點破事都乾不好,我養你來有何用?!”
圓桌外,慶安跪在地上認錯,不住解釋:“回少爺,合歡散當真是下在解酒湯裡了,可不知為何,那叫春白的侍女回聆濤苑後,沒有把解酒湯拿給王妃和齊大人喝,而是……”
“而是什麼?”
“而是……把解酒湯倒在花圃裡了。”
程義正氣得又開始摔茶盅。
慶安哆嗦,不迭喊著“少爺息怒”,程義正轉過身來,橫眉豎目。
“息怒?再剩最後一天,錦衣衛便要派人來接走燕王妃。等人一走,我便是有十隻手也再難轉圜局麵,你讓我怎麼息怒?!”
慶安心念疾轉,說道:“這有何難?登州再怎麼說也是咱們的地盤,何況觀海園獨在海島,錦衣衛來接人,咱不讓他接著便是!”
程義正“嗬”一聲冷笑:“你底氣倒是比我還足。”
慶安赧然,自知阻攔錦衣衛接人難度多大,然而話已放出,為保住日後在程義正跟前的地位,隻能厚著臉皮承諾:“少爺放心,彆的小的不敢保證,但這一次,錦衣衛一定來不了登州,接不了燕王妃!”
程義正眼神狐疑。
慶安舉手發誓:“若再讓少爺失望,慶安天打雷劈,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