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5. 295(二更+46w營養液加更) 鑿……(2 / 2)

“但我可以給您一個確切的回複,若大司馬願意給我足夠的信任,在先前那份答卷上的計劃,我會全力讓他們落到實處。”

喬琰看著對方沉靜中透著幾分自信的麵容,不由笑道:“我先前和元方先生說,這場考核有你和法孝直前來,該叫做梧桐成林,引鳳來棲,可惜眼下這片梧桐林有點缺水,還望這幾隻鳳凰不要嫌棄此地無有醴泉。”

她朝著劉巴遞出了一份奏表,接著說道:“我已向陛下奏請,冊封你為大司農麾下的平準令,這個官位的職責我想你是很清楚的。”

劉巴並未直接應下,而是轉而問道:“那麼,現如今的均輸令是誰?”

更讓劉巴意外的是,喬琰伸手指了指自己。

她回道:“你可以認為現在的均輸令是我,但如果你有什麼需要變更的輸送策略,也可以上報到我這裡來。”

均輸和平準,乃是從前漢的元鼎年間,由桑弘羊提出的經濟方略,對當時各個郡國需要將當地的特產品輸送到京師這個現象做出調整,一直沿用到了如今,成為大司農之下的兩個重要官職。

均輸的任務是,負責確認哪些東西需要送抵京師,哪些東西不必,參與進地區之間的調配之中,將其運送到鄰近有需求也價高的地區進行售賣,以增加財政收入和貨幣流通。

喬琰戲稱自己是長安朝廷目前的均輸令其實也沒說錯。

早年間她在拿下涼州之後,將涼州羌人手中的牛羊在年節時候售賣到並州,其實就是一種均輸的行為。

而何為平準?便是由官方收售物資來平抑市場的價格。

漢靈帝時期,這個平準令轉為中準令,被挪移到了內署,由其身邊的宦官掌握,且在大多數情況下隻負責掌知物價這件事,不再負責操持具體的調控事宜。

但劉巴聽得出喬琰在先前問話之中的意思。

她問劉巴需要多少的糧食才能穩固長安城的物價穩定,明擺著就是要將原本被從平準令上剝奪出去的職權重新還給這個職位。

而均輸和平準在嚴格意義上是捆綁在一起的,如果一個合格的平準令遇上了一個不靠譜的均輸令,上頭的大司農又不能起到平衡協調的作用,劉巴再如何自己有本事,也得主動請辭。

好在如今長安朝廷統轄的州郡數量有限,少量的均輸調配都出自大司馬本人的手筆,劉巴對自己需要起到的作用和接下來的工作環境,也就心中有數了。

他朝著喬琰俯身一拜,“早年間棄君侯而走交州,是在下有眼無珠,承蒙君侯不棄,仍願以高位重責以托,劉巴必為君侯竭誠儘心,以報知遇之恩。”

劉巴很快也發現,他從交州北上來到長安,參加了這樣的一場考核,將自己送到了喬琰麾下做事,很有可能是他做過的最正確的一個決定。

因為他所處的官場生態,和他一度在荊州所見,以及他曾經在前來此地路上所想象的,都不太一樣。

大司農的位置上是喬琰絕對的心腹程昱。

都內令是她在並州時候擔任簿曹從事的秦俞。

籍田令是在農事上表現卓越的田疇。

從屯田校尉轉為治粟都尉、負責主管軍事費用籌措的,是被喬琰從鄭玄弟子之中啟用的國淵。

簡而言之,上到大司農、下到其屬官,都是少說話多做事的精英人員。

所以劉巴發覺,自己和同僚之間的相處既不需要打啞謎,也不需要在什麼環節上卡殼。

又因為在建安元年和建安二年的財政累積,在長安府庫之中的存糧是一筆相當可觀的數值,甚至讓劉巴有那麼一點懷疑,是不是隨便放個人在平準令的位置上,都能夠憑著糧倉資本來達成這個目的。

當然了,這種話他是不會說的。

他很清楚,喬琰選擇將他放在這個位置上,還是為了讓他花費最小的消耗就精準達到調控的目的,這需要很強的即時計算和市場觀測的眼力。

同時,喬琰問出的那句“如果旱災持續的時間是兩年”,很可能並不是一件隨便說出的話,而是希望他能以長遠計劃的方式來完成這個任務。

這樣一看,他的職務也沒有這麼輕鬆。

此外讓他覺得苦惱的也就剩下三件事了。

一件是,據說大司農的目標是為君侯為朝廷效力到八十歲再考慮致仕的問題,都內令的目標是要比自家兒子,也就是現任漢中太守徐庶活得更長。

於是整個大司農連帶著佐官所形成的機構,從上到下充斥著一種過分養生的氣氛,讓劉巴時常覺得自己好像在往一條奇怪的道路上走。

第二件是,跟他參與了同一場考核的法正法孝直,好像對他這位贏得頭名的存在,不是一般地感興趣,時常向他請教一些問題。

劉巴比較喜歡跟財貨打交道,跟法正這種軍事腦有一點氣場不合。他甚至有點懷疑,法正是想要從他這裡把知識套到手,然後在什麼官員內部考核中找回場子。

但他又哪裡知道,法正這純粹是在實習期沒事可做,覺得有必要跟同期的同僚處好關係。

第三件倒確實是一件正事了。

喬琰以比喻的手法說起,長安像是一片缺水的梧桐林……

劉巴抬眼望了望天色,不由歎了口氣。

這是一句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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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關中地界早在兩年前就開始水利工程的興修,在今年又進行了一輪修整,所能改變的也隻是地上的水流現狀,而不能改變天時。

這些蓄水工程所能起到的調控作用,也絕不可能讓此地完全達到去年一樣的狀態。

四月已過半還一滴雨都沒落下後,再如何反應遲緩的人也該當意識到不對勁了,何況還有坐鎮中央的大司馬天天在讓下屬傳達這些個防治旱災蝗災的舉措。

現在的情形越發直觀。

“渭水變淺了。”喬琰站在河邊,麵色沉沉。

還沒到亢旱的時候,也還沒到夏季水汽蒸發最旺盛的季節,這個變淺能被觀測到的幅度還算有限。

但在單獨開挖出的蓄水庫中,水位線的變化是需要每日由專人測量彙報到她麵前的,絕不可能被她錯過。

彆看天氣轉暖,從理論上來說,在渭水上遊的鳥鼠同穴山上,冰川該當有部分消融的雪水補充到渭水之中,但去歲的冬日沒有雨雪對冰川進行補充,到了今年,這部分融雪就要比往年少,渭水支流中也少了兩季雨水的注入,水位是勢必要降低的。

一想到她要麵對的是這種持久性惡化的氣象,擔負著的也是以百萬為計的黎庶性命,她就覺得自己肩膀上的擔子不是一般的沉重。

求生,對任何人來說都是頭等大事。

樂平月報的四月刊,在喬琰的授意之下,放棄了對弘文館的考核、法正和劉巴的出仕,以及糊名考試製度推行的宣傳,而是以相當細致的文字與圖幅介紹了井灌井排工程,尤其是濱河灘區域的井灌推行。

對各個環境下的井灌深淺,都儘可能地做出了明確的劃定。

同時由各郡縣長官統籌井渠工程的補建。

隨後在報紙上以圖樣標示的,就是通過杠杆運作的衝擊式鑿井設備,用於告知民眾深挖的方式。

倒也實在不能怪喬琰沒讓人提前打這些深井。

在月報的最後一頁上也已提到了,春耕之前,關中水利工程的人力除了對一部分地界進行翻修之外,幾乎全部的勞工都用在了“秦嶺山前地下水庫”之上。

秦嶺北坡的七十二峪從山區進入關中平原的時候,形成了相當可觀的垂直滲漏,就成了一座天然地下水庫。

即便是在枯水期,這座地下水庫中也有著相當可觀的儲水量。

通過勘探地貌,選取合適的位置打下深井,正是給關中地界預留的最後一道保命符。

地下水庫的鑿井已成,才是下一步的工作——

希望三州民眾配合各郡縣的長官,在地表河流調控的能力削弱到一定程度之前,將井灌工程徹底落實,以備時需,儘量延緩秦嶺地下水引流工程發動的時間。

起碼在遭逢旱災的第一年,不是真到了迫不得已的時候,喬琰是不打算動用這道保命符的。

但不用和沒有完全是兩碼事。

拿到報紙的民眾未必人人都認得字,卻都能辨認得出報紙上印刷清晰的畫作,那裡標識著一座巨大地下湖泊所在的位置,給他們傳遞著旱災當頭的信心。

當鑿井的轆植式滑車開入一個個村莊的時候,對旱災的恐懼就更是變成了協助鑿井開工的動力!

也不隻是如此。

在月報的第三頁中還告知了他們一個好消息。

他們遵照著上一期月刊阻遏蝗蟲孵化而進行的深耕以及秸稈還田,其實都是有利於旱地種植的,在旱災到來之中的抵禦能力原本就要比普通的田地更強。

雖說減產已經是今年的必然情況了,但這麼一看,總歸不會減產到顆粒無收的地步。

“我就說該當聽從大司馬的詔令做事!”聽著鄉亭長官對月報上的信息又做出了一番解讀,當即有人欣然慨歎道。

他摸著自己手中的一份報紙,看著秩序井然的水渠灌田景象,一想到若是沒有這些人為施加的調控手段,自己可能會麵臨何種局麵,他就忍不住想要將自己手中的這份月報給供起來。

不過,他一邊聽著鑿井順序的安排,一邊又小聲地對著妻子問道:“你說,這等好東西,大司馬就不怕流傳到彆州去,幫了咱們的敵人嗎?”

這個問題,也同樣被已經開始籌備五月刊的昭姬對著喬琰問了出來。

“且不說其他地方有沒有我們這樣連地下水庫都納入考慮的細致舉措,隻說以井灌井排抗旱……”

喬琰眸光微怔,歎道:“昭姬啊,我倒是希望他們能將這些儘數學去。”

“方今這世道,百姓也隻是想活命,卻為何這麼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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