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9. 429(二更+加更) 軒轅之刻……(1 / 2)

十月初一的洛陽恰逢晴日。

按照太史令的說法就是, 天時也沒有這般不講道理的,總該在這等大喜的好日子裡讓她們將這出論功慶典給圓滿地舉辦成功。

要不然這也太對不住各方官員除卻必要的留守之人外都已陸續趕來。

也對不住洛陽的民眾因今日的這出慶典梳理打扮得格外重視,正要他們的大雍陛下知道, 選擇將這出慶典放在洛陽而非長安, 的確是個正確的選擇。

此番遠道而來的官員的確不少, 最遠的大概就是身在交州的士燮。

此前在張津犯上作亂進攻荊州後, 士燮在法正的勸說之下, 代表交州勢力對著喬琰做出了投誠的舉動。

但無論是他將交州的誠意送往洛陽還是將扶南大艦送往青州幽州,都是由下屬來做的。

雖說他的身體是出了名的健碩, 然而這畢竟是交通還不發達的古代,要從現代的廣西位置來到河南, 總不是那麼容易的。

可隨著鄴城朝廷土崩瓦解的消息傳到交州, 士燮再有多少作為地頭蛇的傲慢,都不得不在此時儘快表現出自己更近一步的誠意,以防交州這塊隻由陸康作為朝廷代表監管的地方, 會在這等大好時節中遭到一出雷霆打擊。

他絕不能讓自己的晚年迎來這樣的結果。

在士燮看來, 這絕對是他做出的最優解。

當他抵達洛陽之時,已是九月之末,險些沒能趕上這出集會, 好在還是提前兩日到了這裡, 也正見洛陽平城門以南,到洛河之上的橋梁之上均是赤金旗幟招展, 兩側的守備軍隊都已更換成了喬琰麾下的重甲士卒。

那洛河之南的橋梁本為浮橋,也不知是從何時開始修繕的,已在此時替換成了實打實的橋梁。

想來也對,此前在傳聞之中設為浮橋,乃是為了提防有賊子攻入洛陽城中, 在必要的時候可以將其以最快的速度拆除,然而此刻的洛陽,實為天下最為安全之地!

那既是天子臨時移駕之地,又是這剛隨同她出征鄴城的精兵駐紮之所。

當士燮自北上的馬車中走下,經行過這片赤金旗幡與寒鐵精兵之時,清楚地看到了這兩列將士身上的甲胄有著何等精妙的鎖子連環工藝,足以用最為嚴密的防守攔截住射向他們的箭矢。

這些經由過嚴格訓練,又能享受著吃飽穿暖待遇的將士更是散發著一番無可匹敵的氣場,但讓士燮在心中不由為之驚動的,是他們的身上還有著一派國富民強的自信。

大漢之兵馬已有多少年不曾有這般風貌了?

六十年的人生,讓士燮就算少有離開交州,都能看到中原大地上所發生的種種變遷,而現在眼見這樣的一幕,他也越發明白,為何大漢終究要如同落日西沉一般消亡下去,被喬琰一手創立的大雍所取代。

這等如日中天景象,絕不是他們這偏安一隅的交州士家能去碰一碰的!

當他行入洛陽城中的時候,這座曾經先後被靈帝之末的士人宦官之鬥和董卓之亂破壞過的皇城,好像已完全看不出在流傳到南方的傳聞中那被火焚毀的傳聞。

固然南北二宮依然是並不對外開放的狀態,但整座洛陽城分明是一派熱烈喧鬨的場麵,像是將此前十數年、甚至是數十年間的頹唐之氣都給一掃而空。

而如果說在城南橋上與那入平城門官道路上的守軍已能稱得上是精神奕奕,那麼這城中儀仗,便是將精兵之中的精兵擢拔在了此地。

重甲士卒的執戈過境,帶起一陣整齊到如同一人在行走所發出的聲響,那立足於南宮宮牆之上的士卒更是有著一番遠望之間都覺其身姿卓然的風貌,更彆說是率領騎兵衛隊在城中大街巡查的隊伍,看起來已是從軍備到皮相都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

“這位陛下是看臉選擇將領士卒的嗎?”士燮忍不住朝著與他作伴同來的法正問道。

法正:“……”

他應該如何跟士燮解釋,這隻不過是因為在他從平城門到洛陽北宮之前的這一路上,先後遇上了張遼、呂布、呂令雎、馬超、趙雲等人所率領的巡查隊伍。

總的來說這不能叫喬琰看臉選拔士卒,應該叫他看到的隊伍剛好都有著一個外表拿得出手的統帥。

在洛陽這邊提前給他知會的消息裡,這番騎兵步兵的城中巡查同樣是大雍強兵展示的其中一個部分,按照陛下的說法,這應當叫做“活動預熱”,也便恰好出現在了士燮的麵前。

但怎麼說呢,就當這是個美好的誤會好了。

他理直氣壯地朝著士燮回道:“人之外貌多由精氣神所決定。陛下所統之精兵,自中平年間至今無有不勝,令匈奴鮮卑臣服,更令董卓袁紹等人俯首,自然有著非同於常人的氣勢。您隻觀其隊列奔行之間鋒芒畢露,便是先看其神後看其形,自然有這等相貌頗佳之印象。”

士燮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覺得或許真是法正的這番說辭。

但也正是在此時,他眼見一派凶神惡煞氣場的典韋領著一隊重甲兵快步過境,接替了洛陽北宮外圍的戍防。

法正眼皮都沒跳一下,說道:“那是陛下的牙門將軍,非隻是陛下的近衛統領,更有驅鬼辟邪之用,令天子所在之地,堪稱鬼神難入,全憑其戰場上多取敵首所帶血氣。”

士燮:“……”

那要按這麼說的話,好像……好像是有那麼點道理。

負責接待來賓的多為樂平書院中臨近畢業的學子,典韋的兒子典滿也在其中,忽然聽到這麼一句,他的腳步險些蹌踉了一瞬。

得虧他雖然並未像是呂令雎、諸葛亮等人早早步入朝堂戰局之中,總還是經過書院中的數年研讀養出了一番穩重的脾性,才沒在此刻將法正的話給當場揭穿。

但當將士燮送入行館之後,他還是忍不住問道:“法孝直,你這一說,是真不怕謠言傳開,民間以我父親為樣本繪製驅邪門神啊?”

到時候要是典韋提著武器去找法正算賬,他是絕對不會去阻攔的。

法正攤了攤手,“這也不算是一件壞事吧。”

典韋的官職已經在喬琰登基後便做出了調整,此番論功行賞,基本是對這進兵幽州青州的將領謀臣做出相對應的嘉獎,典韋自然是不在其中的。

那麼因為另外的情況得到一番意外收獲,誰說不是好事呢?

但讓法正未曾想到的是,在這十月初一的封賞之會上,喬琰當先開口便是一句話,“昔年漢光武帝麾下諸將鹹能感會風雲,奮其智勇,方有成就天下霸業之望,後漢明帝於永明年,於洛陽南宮雲台閣為二十八將領繪製畫像,是為雲台二十八將。今朕收複各州,承繼民望,繼位於今未滿期年,已有天下一統,實為諸將與朕共勉之故,當同以此法,令將臣立名!”

“十州間百萬裡之地,非各方將領勠力同心不可俯首中央,非各方能臣群策群力不可各守安泰,今日得有天下,克成遠業,以酒先敬諸君!”

這座建立原本西郊大營閱兵之處的集會高台上,身著華服冠冕的帝王朝著下方列陣齊整的兵馬與遠處的洛陽民眾遙遙舉杯。

隊伍之中早已安排好的傳令兵卒,當即將喬琰的這番話以一種聲浪排空的方式朝著後方的將士所在之地傳遞而去。

那些隻能遠遠看見那個舉杯身影之人縱然並不能親耳聽到喬琰的聲音,卻在這等傳音之中好像還能辨認出她落字鏗鏘之意。

呂令雎此前還有點遺憾,喬琰並未如她所希望的那般,在帝王十二旒冕之下身著甲胄,將陛下這文治武功兼備的特質在衣著上也表現出一二來,但當她身在台下最近處聽到那番話的時候,這一點微不足道的遺憾早就被她給拋飛到九霄雲外去了。

是了,要是真按照尋常的嘉獎之法,這趟冀州青州之戰裡能憑借戰功升遷的當真不多。

像是甘寧這等原本就是得到喬琰批準,能從樓船校尉升任樓船將軍的當然得算。

太史慈領著神臂弓營卻未有得到對應的官職,該當給個校尉或者將軍號的。

再譬如原本還是隸屬於曹操麾下的樂進、於禁等人,在奇襲青州之中立下戰功的孫觀、蔣欽、馬超等人,該當做出相應的封賞。

可像是呂布、張遼、趙雲、麴義和呂令雎,都暫時不便再往上升遷太多,尤其是已屬九卿行列的趙雲,在他這個光祿勳的位置能找到一個更加合適的人接替之前,陛下應當不會將他放到更高的驃騎將軍等位置上。

但若是如同雲台二十八將一般封賞,那麼今日的這出嘉獎,所能覆蓋的範圍便太廣了。

誰不想認下這樣一個特殊的位置呢?

雲台二十八將的畫像早已隨著時間流逝而模糊不清,又因南宮大火徹底不複存在,可任何一人提起那開國帝王之時,都絕不會忘記那些曾經跟隨他開疆拓土、蕩平天下的將領。

倘若喬琰要效仿漢明帝之舉,在她剛剛平定天下之時將貢獻最大的二十八人羅列出來予以封賞,他們的名字也將永遠和喬琰的名字綁定出現。

這遠比他們此刻得到什麼將軍之名還要算是一份天大的殊榮。

的確,也隻有這樣的一出才值得喬琰放在這樣的場合之下提出!

洛陽百姓彙聚於外,關中兵卒列隊於內,四方州郡的文臣武將陸續趕來,正站在她的麵前,剩下的那些缺席也絕不當叫做缺席,不過是處在備受喬琰倚重的位置上而已。

那甲胄生光,金鱗曜日的景象之下,無論是樂平月報的撰稿人還是靈台史官,都正在奮筆疾書地將今日的情形給儘數記錄下來,唯恐漏掉了其中的任何一處細節。

不過,當這大將提名說出口的時候,在場眾臣在激動之餘也不免有了幾分忐忑。

倘若真要以二十八將來計數的話,隻怕是不夠將在場將領都包含在內的。

自喬琰起兵於並州,光以將領來看,就實在不少,趙雲、典韋、褚燕、呂布、張遼、張楊、徐晃、傅乾、麴義等人各有其用,而隨後征討涼州,又有馬騰父子與姚嫦這些羌人代表跟隨於她,後繼投來的甘寧太史慈魏延臧霸,連帶著曹操和其大批從屬,都絕非是戰將庸才。

更彆說是四方派遣以定民生的文臣了。倘若隻論“將領”的話,是否會讓在喬琰還是並州牧之前就跟隨於她的程昱、戲誌才、郭嘉等人寒心呢?

從喬琰那句“非各方將領勠力同心不可俯首中央,非各方能臣群策群力不可各守安泰”已不難看出,她傾向於將文臣武將給一並排入。

可這樣一來,這出論功便顯得有些危險了,一旦在這論資排輩之中稍有不公,便極有可能要令手下將臣生出不滿的情緒來。

而後繼投效而來的將領,若是因今日這一出而覺自己永無可能超越“前輩”在喬琰心中的地位,對這大雍朝堂同樣不是什麼好事!

也難怪在劉秀在世之時並無什麼雲台二十八將之名,而是由漢明帝以追憶父皇昔年征討天下、重興漢室的名義才羅列而成的。

可當這些將領文臣懷著這份擔憂朝著喬琰看去的時候,卻見他們這位陛下的臉上絕無這等遲疑猶豫之色。

她已旋即開了口,“中平五年月,我與眾將北擊鮮卑,勒石記功於賽音山達,那一年,朕十五歲。”

在她話音剛起的那一刻,在她身前有士卒掣著一塊白布而過,上頭所拓印的碑文石刻,正是喬琰當時憑借著一手書法落筆在那裡的。

其上寫著的,便是那“有漢並州牧樂平侯喬琰,與武猛從事張遼、雁門郡從事張楊、雁門郡兵曹掾呂布,述職巡禦,北擊鮮卑。萬騎並行,逐陵白道,斬鮮卑大將扶羅韓於此,又複北上,逐單於於野”之言。

這官職,和這石刻,對在場的眾人來說好像都已經是很遙遠的事情了。

就連親自參與此事的呂布都有一瞬的怔楞方才想起來,當年他還將這番話給背誦下來過。

但有這等時過境遷之感實不奇怪,畢竟,喬琰在大司馬的位置上都還坐了四年之久。

四年之間瞬息萬變的風雲,讓人回想董卓之亂被平定的那一年都需要遲緩一步的思考,更何況是喬琰還是並州牧、張遼還是武猛從事的時候。

當這封勒石記功的書卷再次出現在眾人麵前的時候,他們好像至多也就是因自己沒能如呂布張遼一般早早投靠到喬琰麾下博取戰功而覺有幾分遺憾。

然而喬琰顯然不是要以這石刻來定論張遼呂布張楊人的功績,而是已接著說了下去,“今日四海平定,九州一統,朕二十歲。”

台下的士燮眼皮一跳。

這十五歲和二十歲之言,對於他這等依靠著年齡優勢方才走到今日的人來說,簡直是一出格外有效的打擊。

一位二十歲的開國帝王,甚至是大一統王朝的帝王!

喬琰朗聲之言猶如在他的耳畔響起:

“八年之間,朕自並州坐有天下,朕之下屬也自一腔孤勇成長為能鎮守一方之股肱,這未來大雍之疆土實有無限可能,何敢在今日便說——”

“全朕在位一朝,隻二十八將當為後人所銘記,二十八臣子將爭先在案!”

是了,他們的這位陛下太過年輕,正如她所說,還有著無限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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