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9. 429(二更+加更) 軒轅之刻……(2 / 2)

二十歲的年紀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還是青年鼎盛之時,說是人生還在起步之時都不為過,那麼今日已有十州,明日又當真止步於此嗎。

窮儘後漢之力也沒能平定的涼州已在她的手中重新煥發出了生機,這天下沃土更因田產的增多而可以支撐起更多的人口。

那麼,他們這些將領就還遠不到休息的時候,陛下麾下的臣子也還有更為廣闊的用武之地。

喬琰已在他們心中這番思量之間接著說了下去:“塞北之草原,遼東之黑土,西疆之都護,南越之蠻荒,均有列入我大雍疆土之可能,凡有開疆拓土之功,與這收複九州土地者,何必分其高下,均當為後世所銘記。”

這位揮斥方遒的帝王手中酒樽依然高舉,長風之中實是天下第一流人物的意氣風發。

倘若這話是從一位四五十歲的帝王口中說出,絕沒有從她這裡說出的時候,給人以一種難以言喻的震撼和信服力。

大雍此刻的疆土邊際,明明是早已印刻在他們的腦海之中的,卻都在此刻,因那句“塞北之草原,遼東之黑土,西疆之都護,南越之蠻荒”而儘數虛化成了向外延展的姿態。

尤其是那些覺得在平定冀州青州之戰中沒能出到多少力的,更是不免因心中的熱血沸騰而不自覺地開始了摩拳擦掌。

喬琰話中的意思已很明白了——

她還年輕,她的大雍和她本人一樣都還有著太多可能。

今日固然隻能將一部分有功之臣像是雲台二十八將一般銘刻功勳,但這後方絕不止於此,而這些後來者與前者並無什麼區彆,均是成就這大雍偉業的股肱之臣。

“多年之間,陛下的語言藝術真是一點沒變啊。”戲誌才忍不住在人群中嘀咕了一句。

他不由想到了當年喬琰讓他代筆的請罪書。

彼時尚且年幼的陛下在這封請罪書上,以畫龍點睛之筆,寫下了那句為自己取字為“燁舒”,以示為舍予之火的含義。

當時她不會在話中出錯,今日也不會!

這已在創立之時就被賦予了無限可能的功臣標誌,絕不會有那等引發臣子不滿的可能了。

在眾人殷切期許的目光之中,喬琰接著說道:

“朕有意於洛陽靈台故地起高台,名為軒轅,上列有功之臣。”

“今次雖以二十八為限,然高閣之中,何止二十八人,當待後來者填補其缺。”

洛陽軒轅閣!

“何為軒轅?黃帝征討東夷、定我華夏、廣播草木、促成農耕、製作衣冠、開創醫學,方有人文之萌芽。”

“今日軒轅閣中,也不當隻有將領留名,合該以武將文臣、士農工商,凡有功勳於我大雍基業者,均留名於上。”

在喬琰話音剛落的那一刻,在這高台四方,正位於喬琰所站之處下方一層位置的一塊塊幕簾都儘數滑落了下去。

那足有兩人高度的“屏風木架”居然並不是屏風,而是一扇扇版刻銅雕!

在每一塊雕版之上都是一個人物的模樣。

或許是因為那長安的畫院之中繪畫技術水準在這幾年之間越發有突飛猛進之勢,又或許是因為隨著雕版印刷的推行,那些負責鏤刻的工匠技藝也越發嫻熟,以至於當這些圖案躍然於眾人麵前之時,誰也不會將其上的人物錯認。

文臣之中,司徒程昱、並州刺史戲誌才、兗州刺史郭嘉赫然正在前的位置。

“其實我覺得,陛下不必將酒也給畫在上麵,讓後人都覺得我是個酒鬼對吧……”郭嘉扶額長歎,“但不得不說,這衣袂帶風的動態倒是有幾分瀟灑風采了。”

“難道我應該說我這裡沒有酒壇子是好事嗎?”一旁的戲誌才接話道。

他發誓他沒看錯,在那版畫之上代表著他的那一張上居然還有一個湯盅和一遝書信,陛下要是沒在其中內涵什麼東西,他絕不相信!

反倒是程昱的那副再正經不過了,正是案牘之間為她多年間勞心後方的模樣。

而武將之中,實不令人意外的是以典韋、趙雲、張遼、呂布四人在先。

但讓人有些沒想到的是——

呂令雎定定地看著後方的一副銅版畫像,眨了眨眼睛,險些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可當她凝神定睛看去的時候又發覺,那並非是她看錯,而是實實在在地有這樣一副女將陣斬烏桓的圖卷位居其中。

“為何要覺得自己不配位列其中呢?”太史慈和呂令雎也算有一番師徒之緣,聽見她的喃喃出聲,插話回道,“先有奪取遼東、掃平烏桓、平定公孫瓚之戰功,後有突圍易水、攻破陷陣、奪取北平之壯舉,比之其餘眾人,你唯獨有落後也不過是年齡而已。”

可年齡算什麼呢?

在陛下或許還能坐鎮江山五六十年的漫長曆程之中,呂令雎的人生也還並不止於此而已。

那麼她當然可以在上頭。

甚至可以將更多的戰功銘刻在這銅雕之上!

這一塊板,便比什麼統一天下的紀念幣,對她來說有意義太多了。

更讓她心中激蕩不已的,是當她朝著周遭看去的時候,沒有一個人對她能身在此間懷有什麼質疑的想法,隻有對她先登此位的祝福和欽佩。

而令在場眾人大覺訝然的是,喬琰說軒轅之意在於“征討東夷、定我華夏、廣播草木、促成農耕、製作衣冠、開創醫學”,實非一句虛言!

因“廣播草木、促成農耕”而位列其中的正有大司農秦俞,還有兩個讓人驚掉了眼球的名字——

徐榮和馬騰。

重啟域外絲綢之路,將糧種重新帶回中原,尤其是棉花種子的引入,挽救了各州不知多少百姓的性命,他們當然該當身處其間!

難道要因為他們是武將便忽略掉這份天大的功勞嗎?

馬騰站在人群之中,險些因此而落下淚來。

最開始的出兵域外,掠奪戰馬,交易物種,其實更像是對他這西涼反賊的懲處。

因馬超日漸嶄露頭角,為保全馬氏,馬騰也自請調度回朝。

現在這份知情識趣竟應在了此地。

隻要他不做出什麼謀逆的舉動,這等銘刻身份於其上的嘉獎,等同於是一塊免死金牌,足以讓他安度晚年了。

徐榮曾為董卓部將,對喬琰來說並非嫡係,也同樣得到了這份功勳,也無疑是令在場自曹操和袁紹處投效而來的文臣武將都在心中多了一份入列的底氣。

“製作衣冠”所對應的,正是馬鈞和黃月英。

“開創醫學”所對應的,乃是華佗與張仲景。

又有“啟迪民智”的蔡昭姬。

有“興修水利”的畢嵐和伏壽。

有“教化弟子”的鄭玄……

還有……

這二十八張銅版雕刻,像是一張貫徹了喬琰自光和七年到如今這十年的履曆表,每一位臣子在其中都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而令整張圖卷,自此熠熠生輝。

這座高台之下的銅版甚至是被掛在一條能轉動的紐帶之上,當每一張圖卷都清晰地出現在了眾人的麵前後,像是走馬燈一般緩緩轉動了起來,仿佛是這其中並無什麼前後之分。

而喬琰的下一句話,更是將台下眾人想要躋身其中的熱情推向了頂峰。

“二十八位首批入閣之功臣,當以關內侯爵位加封,聖旨隨後將由專人宣讀。”

“銅版雕畫有書籍大小的另版,作為元昭元年軒轅閣內功臣圖印製。”

“也望——諸位勿要因此鬆懈,當與朕攜手建我大雍!”

在話音落定的那一刻,她將手中的酒一飲而儘,以示這份君臣共勉。

漢靈帝給出的關內侯還令人感到金錢交易的降格,喬琰所給出的二十八人封侯之舉卻是實打實的功勳與名分並具!

而銅版比紙長久,當那二十八張版畫往後入住那軒轅閣後,將以更加難以被破壞的方式保存下來,顯示陛下對他們的銘記。

她甚至對此還不滿足,要以印刷的方式讓更多人記住這些有功之臣的名字。

當這一句句話在這等場合之下說出的時候,誰能不為之動容呢?

這便是他們這位大雍天子的氣度!

在這份開場的驚喜麵前,隨後對冀青二州平亂中諸將給出的戰功,都讓人感到有些索然無味了。

在場眾人甚至不知那一個個上台領取封賞的過程是如何過去的,天色好像就已經忽然昏暗了下來,進入了日暮之後的夜色。

也便是在此時,隨著喬琰的身影踏足高台而下,消失在了他們的視線之中,一束束淩空而綻的煙花頓時取代了暗沉的天幕。

那實是遠比喬琰登基之時還要更大片的煙花,在一瞬間鋪滿了所有人的視野。

流光星火,映亮長夜,仿佛正代表著大雍的橫空出世,勢必要成為這破除漢末昏昏景象。

但又或許,這就是個慶典之中顯示熱鬨氣氛的助興之物。

總之,這是曾經為長安民眾看到過的景象,也是對在場的絕大多數人來說從未能夠有緣得見的東西,代表著這場論功行賞走到了尾聲。

而在這片絢爛的煙火之下,不知有多少雙眼睛依然望著高台之上的那片浮雕板。

那是遠比稍縱即逝的煙火更為長久的東西。

更將成為天下民眾都為之銘記,甚至貫徹整個大雍王朝的存在。

當這份功勳紀念並不隻是將戰將文臣記錄於其上,甚至有醫者百工之時,所點燃起的便是一片更為廣闊的熱情。

即便他們此時還可能籍籍無名,但誰又能保證,他們不會在某一日將名字和事跡都刻畫在其上,成為旁人豔羨的目標呢?

“阿蒙,走了。張府君已往前去了。”

站在人群之中的呂蒙聽到了姐夫的這句話,這才艱難地將自己的目光從台上轉開。

他和姐夫鄧當都是跟隨揚州刺史張昭來到此地的,作為護衛張昭這一路抵達洛陽的護衛,但此刻,眼見今日這出論功封賞的景象,他的心中實難避免地生出了一番豪情壯誌!

在挪開腳步朝著張昭離去的方向追去之時,鄧當忽見呂蒙伸手朝著台上指去,用斬釘截鐵的語氣說道:“終有一日,我也會將姓名留於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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