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他在旁邊打趣,周臨歧仍是目光清正,似是不為所動。
跑馬場中陸續來了女眷,有人先發現了不遠處的周臨歧和李明和,忙過去搭話。
長樂郡主遠遠見到他們身邊圍繞著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貴女,不由氣鼓鼓的捏緊了馬鞭。
周臨歧一貫冷淡,隻還禮後再無彆的話;李明和雖是外表溫潤風雅,接人待物客客氣氣的保持著兩分疏離,並不輕佻。
“郡主,咱們——”顧昭正要笑著打趣時,另外兩道策馬而來的身影,瞬間門奪去所有人的注目。
為首的是身披玄色鬥篷、騎著通體雪白健碩駿馬的天子,在他身後跟著大將軍江煦,他身下的駿馬跟著他南征北戰,立下過赫赫戰功。
天子容貌俊美、不怒自威;大將軍劍眉星目、高大英武。
那些圍著周、李二人的貴女們也不得不承認,比起天子和大將軍,京中最耀眼的兩位年輕公子,到底遜色了些。
天子至今未立皇後,大將軍也尚未娶妻。
京中那些身份高貴、頗有野心的世家女,並非沒想過能高嫁給他們二人。此番秋狩,也是能展現自己的極好機會。
眾人紛紛行禮,猜測著天子和大將軍將會去何處,是回行宮議事,還是去打獵——
大家的目光追隨著他們的身影,直到跑馬場。
當李翾和江煦停下,長樂郡主拉著顧昭上前見禮。
“臣女見過皇上、見過大將軍。”
李翾控住韁繩微微頷首,叮囑了顧昭幾句,便策馬離開。
江煦卻是翻身下馬,走到了顧昭麵前。
“昭昭,舅舅教你騎馬。”
一時間門眾人羨慕的視線落在了顧昭身上。
尤其是江煦以大將軍之尊,親自替她牽馬,帶著她在跑馬場中耐心指點時,大家想著若大將軍自己有女兒,隻怕也就是這樣寵著了。
長樂郡主是會騎馬的,陪了顧昭一會兒,見有大將軍教導昭昭,便約著此處的貴女們說是要去林邊騎馬,讓顧昭清靜地跟著大將軍學。
有大將軍在,李明和與周臨歧也沒有留下的理由,一道都離開了。
“昭昭,已經很不錯了。”江煦見顧昭意猶未儘,還想再跑一圈時,及時道:“學騎馬也要循序漸進,免得傷了身子。”
顧昭乖巧的應下。
正當她準備回行宮時,聽江煦道:“若是還不累,舅舅帶你去個地方?那裡有你娘親手栽下的花,如今如今已經長成一片花海了——”
這還是她頭一次聽到與自己娘親有關的事,立刻興奮的點點頭。
“懷霜姐姐,幫我告訴皇上一聲,我遲些時候回去。”哪怕滿心期待,顧昭也沒忘了她和李翾出宮前的約定。
不得去危險的地方,離開行宮的範圍要告訴他。
懷霜恭敬的應下,安排了人去行宮送消息,自己仍是跟在顧昭身邊。
一連幾日,顧昭或是跟著江煦學騎馬,或是跟長樂郡主等貴女一同遊覽,李翾倒也沉得住氣,起初每日顧昭回來聽她嘰嘰喳喳的講外頭的見聞,李翾權且當做放鬆。
這日傍晚,李翾批完了折子後,叫了張卓英進來。“昭昭還沒回來?”
已經過了申時,往日顧昭也該來長錦宮見他。
張卓英忙回話道:“顧姑娘送了信來,說是跟長樂郡主在周圍逛逛,說是晚膳前會回來。”
李翾淡淡應了一聲,突然問道:“同行的還有誰?”
“回皇上的話,還有成王世子、周小侯爺,寧北侯府、安陽侯府的人。大將軍有事去了近衛營,走之前安排了護衛。”張卓英謹慎的說完,果然天子眉頭微蹙。
出來之前,李翾被周太後請了過去,說是這次要帶上昭昭,以後她畢竟是要當家做主母的,是時候該多些交際。
顧昭極少出宮,身邊也確實沒什麼朋友,李翾不想隻讓她當被養在金籠中的雀鳥,讓她按照自己的心意去交朋友。
這些日子下來,倒也認識了些人,其中她跟護國公府的江湄最為要好。
見天子似是若有所思,張卓英小心翼翼的道:“可要奴才請姑娘回來?”
“不必。”李翾沒答應,轉而讓他去安排人打探些周圍的鎮上可有年輕姑娘愛去的地方。
張卓英恭聲應下。
直到暮色四合時,李翾問了兩次,都得到否定的回答。
突然,外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很快張卓英走了進來,道:“皇上,長樂郡主去林中找遺失的玉佩還未回來,姑娘在等郡主。”
若拖到天黑在外頭極容易迷路,且顧昭騎馬水平一般,若她一時衝動跟著去找,隻怕會有危險。
見李翾麵色微沉,張卓英忙問道:“皇上,奴才安排馬車去接姑娘?”
李翾定了定神,沉聲道:“朕親自去。”
***
天色一點點暗下來,顧昭裹緊自己身上的鬥篷,焦急的向林中張望。
午後長樂郡主提議來散步,顧昭知道她是有意跟李明和相處,便也答應下來。到了林邊後,她說是要釣魚,就在溪邊坐著。
實則是她今日騎馬的時候久了些,大腿磨得疼,不想多走一步。
眼看天色漸暗,唯有長樂郡主還沒回來,大家這才急了,有人幫忙去找,也有人在林邊等著。
“姑娘,您彆擔心。”懷霜安慰她道:“已經調了護衛過來幫著找,郡主一定能很快回來的。”
寧北侯府的三姑娘衛媞是長樂郡主的表妹,她裝模作樣的轉了一圈回來,對顧昭道:“顧姑娘跟我表姐真是姐妹情深,還惦記著郡主呢。”
“我也不比顧姑娘能坐鎮指揮,隻能獻一份綿薄之力了。”
顧昭淡淡的瞥了她一眼。
許是長樂郡主跟自己走得近,衛媞渾身不自在,找了機會說些陰陽怪氣的酸話。
若平日裡也就算了,顧昭也正是心煩時,冷冷的道:“衛姑娘說這話好沒趣,若你沒體力,就彆去裹亂,免得還要浪費人力再找你。”
衛媞愕然的瞪大了眼,一時說不出話來。
這位顧姑娘看著漂亮柔弱,性子也好,沒想到脾氣還不小,甚至不給她台階下。
她可是定北侯的嫡女——
“三姐,彆衝動。”她身邊的衛嫣拉著她的衣袖,低聲勸她。“有人看著呢。”
雖然衛嫣跟顧昭有些親戚關係,可見了此情此景她也不敢隨意攀附,唯恐惹怒顧昭。
本就是衛媞做得不對,此時天要黑了,她們進去簡直就是添亂。
隻因平日裡這群人中以她為首慣了,她鬨了個沒臉,一心想著如何找不回來。
隻是還沒等他想好,隻見有車輪的聲音傳來,很快火把映出了馬車形貌。
為首的竟是天子車駕。
在場的人不由精神一振。
“見過皇上——”眾人紛紛蹲身行禮。
張卓英叫了起,隻見李翾徑直走到了顧昭麵前。
衛媞等人連忙往後避讓。
“皇上,您怎麼來了?”顧昭眸底閃過一抹驚訝,她小聲道:“您是幫忙來找長樂郡主的?”
李翾墨眸中映著躍動火光,有種幽深不可測之感。
“朕為誰而來,昭昭不知道?”他淡淡的道。
雖是知道外人聽不見,顧昭心中仍是猛地跳了一下。
“你先休息片刻,等會兒跟朕一起走。”李翾說完,叫來了在場的護衛統領,蹙著眉問他們搜尋的進度。
旁邊的衛媞等人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天子冷著臉的時候,再俊美的容貌也掩蓋不住淩厲的氣勢。
可顧昭看起來並不害怕,且方才天子跟她說話,亦是神色溫和得多。
衛媞的心往下沉了沉。
好在沒用太久,長樂郡主一瘸一拐的走了出來,見已經驚動了天子,她亦是心中一顫,就要過來請罪。
“先回去治傷。”李翾沒有多言,讓人扶她上了馬車。
天子來時帶了五輛馬車,按理說擠一擠是夠的。衛媞自認為她有資格單獨坐一輛,或是跟長樂郡主同乘,卻被告知已經滿了。
“奴婢替姑娘在前麵提燈,隻能勞煩您走回去了。”一個臉生的宮人,笑盈盈的對衛媞道。
豈有此理!
安陽侯府的庶女都有車坐,她卻偏要走著?
一定是顧昭再搗亂!
正在她要發作時,身邊的丫鬟低聲提醒道:“姑娘,皇上還沒走。”
衛媞下意識的抬眼,隻見天子車駕的軟簾似是剛剛才放下,有一道亮光一閃而過。
她立刻如鵪鶉似的老實了。
或許也不是顧昭,她敢當著皇上的麵,就肆意發作侯府嫡女?自己的父兄在朝中也是得用的。
衛媞這才有了些許安慰。
不過她還是覺得哪裡不對,方才一閃而過的亮光,仿佛是燈火映照在貓眼石上的光澤。
今日顧昭仿佛就戴了貓眼石發簪——
難道她跟天子同乘?
***
馬車上。
李翾看著顧昭不自然的坐姿,親自扶著她走好,才道:“哪裡難受?”
“我今日騎馬累了。”顧昭不好細說,小聲道:“沒關係,休息一下就好了。”
李翾皺了皺眉,語氣有些重:“既是騎馬累了,為何不早些回來,又陪著長樂出去?”
“您應該看出來了罷,長樂郡主喜歡成王世子呀,我瞧著成王世子也有意。”顧昭唯恐李翾再撮合她跟李明和,趁機道:“難得在外麵自由些,我幫他們打個掩護。”
她這話說得不能再坦白,倒讓李翾沒了脾氣。
“昭昭倒是對彆人的事很上心。”李翾抬眸望向顧昭,意味深長的道:“也是時候該想一想自己的事了。”
顧昭自覺今日犯了錯,所以態度格外乖順。
“您說的是,我差不多已經想好啦。”
李翾挑了挑眉,道:“不跟朕提養麵首的事了?”
顧昭利落的搖頭,笑得也格外乖巧。天子正在氣頭上,她還是不去觸黴頭為好。
再說,真的養了麵首,也是悄悄的呀。
“說說,你的條件是什麼。”李翾似是漫不經心的問。
顧昭見天子態度緩和,漸漸感覺到倦意上湧,想起初丹給自己灌輸過要求,隨口胡扯。“要長得好的,才能配上我罷?還要文武雙全、家世好、一心一意、一生一世。”
“對了,必須要對我好,這世上最好——”
她越說聲音越低,頭也漸漸垂了下去。
李翾這才驚覺,方才小姑娘跟說胡話也差不多了。
他哭笑不得的坐在顧昭身邊,讓她能靠在自己身上,不至於栽下去。
李翾凝視了她片刻,輕輕開口。
“昭昭,你的條件朕大致也符合,你願意嫁給朕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