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一層,江煦雖未曾婚配,更無子女,卻體會到了當父親的心情。
聽內侍通傳說“姑娘來了”時,江煦心中隱約有種怪異之感。
雖然養在宮中的三個女孩中隻有昭昭能被稱呼為“姑娘”,可天子身邊的人這樣直接稱呼,總覺得有些過於熟稔了。
當顧昭進來時,規規矩矩向李翾見禮,口中稱“臣女見過皇上。”
江煦看著沉穩大方的顧昭,暗中點頭,昭昭雖然受寵卻仍是這般知書達理。
等顧昭麵對他時,露出大大的笑容,甜甜的叫聲:“舅舅安好。”
端坐在書案前的李翾聞言,微不可查的挑了下眉。
“昭昭,你腿上的傷可好些了?”他出其不意的道。
江煦聞言,忙看向了顧昭。
“謝皇上關心,臣女沒事了。”顧昭覺得詫異,為何李翾突然提她的傷。
李翾微微頷首,對江煦道:“大將軍也知道,昭昭是個做事認真的性子,昨日她練騎馬的時候久了些。”
雖然他話留了一半,江煦也猜到小姑娘們肌膚嬌嫩,受不得苦。
昭昭雖然嬌生慣養長大,卻並不嬌氣,練習時也從未叫苦。
“昭昭,這兩日就好好休息罷,你已經進步非常快了。”江煦溫聲道:“等養好了傷,舅舅再陪你練也不遲。”
顧昭隻得應下。
她還是很喜歡跟舅舅一起出去的,去那些她娘親曾待過的地方,讓她有種跟娘親再次重逢的感覺。
看出顧昭的失落,江煦想起了江湄的囑托,對李翾道:“皇上,臣來時正好遇到了護國公府的江湄姑娘,她托臣問一問昭昭,過兩日在隔壁鎮上有廟會,想邀昭昭一道去。”
雖是說給顧昭聽,但江煦也得先問過李翾的意思,畢竟她還住在宮中。
江煦和護國公府也算沾點遠親,江湄叫他一聲“表叔”,剛好她要找顧昭,索性請江煦代勞。
李翾聽到耳中,想到的卻是江湄跟周臨歧也是表親,若江湄去廟會,周臨歧一定也是會去的。
到底是江湄自己的意思,還是周臨歧托了江湄?
向來不懂得怎麼表達自己的周小侯爺,終於開竅了麼?
那日在碧波池邊的少男少女突然浮現在他腦海,李翾眸光微閃,麵上卻不露半分。
顧昭本來是想去的,但長樂郡主就要自己留在行宮中,又有些猶豫。
“機會難得,昭昭去罷。才交到的朋友,總不好冷落人家。”李翾猜到她心中所想,主動道:“朕讓衛國公府的三姑娘來陪長樂就是。”
想到衛媞被拎到長樂郡主的場麵,顧昭眼底閃過一絲興味。
可惜自己看不到這有趣的一幕。
皇上和昭昭兩人間似乎有種特彆的默契。
江煦突然冒出這個念頭,轉念又一想,到底昭昭是皇上帶回來的,若是生分反而不對。
這些年皇上待昭昭不薄,想來也會為她謀劃一樁好的親事。
難道是周臨歧?
江煦靈光一閃,愈發覺得有可能,便沒再提昭昭的親事。
等他離開後,李翾直接讓人給顧昭搬了一張小幾過來,讓她在這裡給江湄寫回信,他直接派人送過去。
“皇上,謝謝您幫我。”顧昭寫到一半,終於想起了自己的來意。
李翾抬眸望向她,淡然道:“一件事謝朕兩次?”
“昨天的事已經謝過您了。”顧昭杏眸亮晶晶的,對答如流道:“今天是為了衛三姑娘的事。”
衛媞已經不是第一次在她麵前說些陰陽怪氣的話,還總試圖拉攏長樂郡主敵對她。起初顧昭懶得跟她計較,直到顧昭也在氣頭上,自然不會給她臉麵。
但有人幫自己撐腰、替自己出氣……誰不喜歡被偏心的感覺呢?
這點子小事李翾本來沒想告訴她,既是昭昭已經知道,他也沒必要遮著藏著。
他隨口問道:“昭昭準備怎麼謝朕?”
如今的顧昭在宮裡也稱是數得上的小富婆,除了李翾和周太後的賞賜,江煦恨不得把將軍府的家底一點點都給她。
珍奇古玩她隨手都能拿出來,可李翾更是不缺這些。
送的禮物要足夠有誠意。
顧昭想了片刻,女紅她確實做得不夠好,表表心意還行,送多了就露餡。做些吃食?可天子並不重口腹之欲,送禮還是要投其所好的。
“昭昭送朕一副字或畫罷。”李翾看她麵露為難之色,道:“隻有一點,要你自己畫的。”
顧昭一愣,下意識想著不會自己藏著什麼不為人知的天賦吧?
很快她就清醒過來。
“我給您寫個百壽圖?祝您延年益壽——”顧昭話音未落,隻見天子唇邊的笑意驟然一僵。
他眸色沉沉的道:“在昭昭眼中,朕如今該想著這件事了?”
想到他才幫了自己,顧昭良心發現,改口道:“皇上您就算老了也是老當益壯,不過您還不用顧慮這件事,您年輕著呢——”
小姑娘倒是膽子越發肥了。
李翾眯起了眼,語氣不善的道:“若在外頭遇到朕,昭昭該怎麼稱呼?”
難道天子是問她,若拋開帝王的身份,他像是多大的人?這不明擺著嘛,他是不是天子,都是三十一呀。
其實天子正值盛年,先帝在天子這歲數,還沒有登基呢!
“叔叔?”顧昭試探著道。
天子比她爹爹和舅舅小上幾歲,這麼稱呼應該沒問題罷?
顧昭信心滿滿,李翾的臉色卻沒怎麼好轉。
“總不能讓我也叫您舅舅罷?”顧昭苦惱的撓了下臉,似乎真的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可眼底的狡黠之色卻出賣了她。
都是自己寵出來的。
李翾默念了幾次,深吸了口氣,才麵色如常的問她:“福安不是與你以姐妹相稱麼?”
“難道您要我也叫您哥哥?”顧昭愕然道。
長公主能叫“皇兄”,她自然是不合適的,轉換一下應該稱呼為“兄長”,不知怎麼她竟脫口而出“哥哥”一字。
她雖然因驚訝比平時的聲音高了些,但李翾聽在耳中的,唯有“哥哥”一字。
原本他隻想讓顧昭慢慢改變認識,不要將他再當做長輩,昭昭竟主動叫了他“哥哥”,算是意外之喜。
李翾心裡滿意,麵上卻不動聲色的道:“若是昭昭想這麼叫,朕也隻能勉強接受了。”
顧昭傻眼了。
雖說曆朝曆代的帝王沒有不願意自己延年益壽永葆青春的,像天子這般做法的她還未有所耳聞。
很快顧昭回過神來,自己是被天子反將一軍。
他們究竟是如何聊到這奇奇怪怪的問題上來?
“我回去就練字。”顧昭不敢再隨意調侃招惹是非,老老實實的道:“您喜歡什麼我就寫什麼,絕不自作主張。”
看在不再張揚舞爪的跟自己淘氣,李翾隱約還有點意猶未儘。
“先欠著,朕想好了告訴你。”
顧昭乖乖點頭。
不會他連夜翻爛辭書,挑一些最難的字讓她寫罷?
“放心,再簡單不過的四個字。”李翾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挑眉道。
顧昭乾笑了兩聲,立刻低下頭給江湄回信。
等她寫好後,疊起來裝封好,遞給了李翾。
“皇上,那我先回去啦?”顧昭起身,就要告辭離開。
李翾沒有留她。
目送她離開後,李翾另外拿了張紙,蘸墨提筆,不假思索的寫了下去。
天作之合。
鸞鳳和鳴。
佳偶天成。
若真的讓她寫出來,小姑娘會是什麼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