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跟江湄約定出發這日, 顧昭帶著懷霜和初丹去找他們碰麵。
這一次同行的人不多,除了江湄和她哥哥,竟然還有周臨歧, 顧昭不免有點驚訝。
她本以為周小侯爺不會喜歡去湊熱鬨。
可能是因為他表妹是江湄, 他作為表哥陪著一道來。
“昭昭,聽說廟會上好玩可多啦。”江湄和顧昭同乘,給她將自己打聽到見聞。“左右那裡沒咱們認識的人, 冪籬也不用戴了。”
顧昭讚同的點點頭。
她自小不是在京中世家長大的, 並沒那麼多講究。
江湄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些, 好在昭昭並不是那等矯情的人, 跟她也甚是投緣,等以後昭昭成了她表嫂,她們一定能相處得很愉快。
兩人一路上說說笑笑,約莫一個時辰的功夫, 終於到了鎮上的廟會附近。
果然如江湄所說, 熙熙攘攘的吆喝叫賣聲、討價還價聲、觀看表演的喝彩聲如波浪般層層傳來, 顧昭和江湄都看出了彼此眼底的激動。
兩人下了車,一行人往廟會中去了。
顧昭能這般自在的上街去逛, 還是在家中時。她人小個子矮,還得讓爹爹抱著,娘親走在旁邊拿著她喜歡的糖人。
若是到了人群圍觀賣藝表演的地方, 爹爹會將她舉起來放在自己肩上, 讓她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顧昭想起往事, 不由有些出神。她覺得一切仿佛就發生在昨日,轉眼已經過了十年。
“表哥,你買了糖人呀!”江湄見顧昭出神,突然略略抬高聲音道:“真好看, 是送給我和昭昭的嗎?”
聽到她的聲音,顧昭抬起頭,正好看到周臨歧手中拿著兩個憨態可掬的糖人,默不作聲的站在她們麵前。
自己方才走神了,竟沒看到他離開。原來周小侯爺對自家表妹也很溫柔,並不像外界所傳那樣對姑娘們都冷淡。
“昭昭你先挑。”江湄給周臨歧使了個眼色,又對顧昭道:“有你喜歡的麼?若你不喜歡,讓表哥再去買。”
自己表哥雖是細心看出了昭昭目光在糖人上停留了好一會兒,買完了回來怎麼就不知道表示呢!
搞不好昭昭還以為是他給自己買的。
江湄用一種“隻恨他不爭氣”的眼神望著周臨歧,示意他遞過去。
顧昭從他手裡拿了一個兔子形狀的糖人,笑吟吟的道:“多謝周——”
他們在外頭不便暴露身份,再稱呼他“周小侯爺”不太妥當。
顧昭頓了頓,江湄瞅準機會,立刻道:“昭昭你跟我一樣,叫表哥罷。”
他本就年長於自己,這樣稱呼也是應該的。顧昭點點頭,大大方方的叫了聲“周表哥”。
她在南邊長大,哪怕已經在京中住了幾年,嗓音仍然是軟軟糯糯的,格外好聽。
周臨歧略顯局促的應了聲,他定了定神,方才道:“不必客氣。”
見顧昭的注意力在糖人上麵,江湄自己去拿自己那個時,湊到周臨歧身邊,小聲道:“表哥,你該乘機叫聲昭昭妹妹呀!”
周臨歧正色道:“顧姑娘稱呼我為表哥隻是權宜之計,我又怎麼能乘人之危?”
江湄一時語塞,自己表哥過於正直了些,這要怎麼討女孩子歡心?
“表哥您高風亮節一身正氣。”她小聲嘟囔道:“等會兒你記得隨機應變。”
周臨歧默默點頭。
大家繼續往前走,顧昭和江湄平日裡出來得少,感覺眼睛都要不夠用了。
“阿湄,你看這個香袋的樣式倒很彆致。”顧昭拉著江湄在一處攤位駐足,雖然不若宮中的料子名貴、做工也不夠精細,勝在新巧。
見兩人生得好、這通身的氣派一看就是非富即貴的大買主,攤販連忙熱情的迎上來,滿臉堆笑道:“姑娘好眼光,這些都是新近最時興的樣式,香料也是頂好的。”
顧昭和江湄對視後會心一笑,各自挑了一些準備回去送人。
正當周臨歧準備付錢時,跟在顧昭身後的懷霜不動聲色的上前一步,主動問了老板價格,從荷包中拿出了對應數量的銅板。
她動作很自然,沒有人覺得哪裡不對。江湄還對身邊的丫鬟道:“這次就算了,下回再挑什麼用咱們的銀子。”
等兩人才將這條街逛到一半時,身邊人已經拎了不少東西。
她們這才意猶未儘的收手。
“咱們去吃點東西,休息下罷。”見大家都麵露疲色,顧昭提議道。
眼看快到午飯的時候,大家決定去不遠處那間門看起來還算雅致的清風樓吃飯。
他們直接上了二樓,點了小二推薦的特色菜品。
待大家吃飽喝足後,江湄提議去看雜耍。
當她們正從雅間門往外走時,對麵包間門的門也打開了。
在看清來人後,正在前頭嘰嘰喳喳說著話的江湄,頓時住了聲。
從對麵出來的竟是天子和羽林衛統領許懷青。
“見過九爺。”周臨歧最先反應過來,忙上前見禮。
眾人也跟在他身後行禮。
天子在先帝的皇子中行九,在外麵這樣稱呼最為穩妥。
顧昭也吃了一驚。
皇上前幾日從行宮出發去了近衛營,自己從行宮離開時他都沒回來,沒想到竟會在這裡遇上。
今日李翾穿了件玉色的錦袍,烏發用玉冠束起,看上去仿若年輕了幾歲。
難怪自己那日說“老當益壯”他會不快——皇上還年輕著呢!
顧昭想要,卻覺得場合不對,隻得忍了回去,朝著李翾無聲的做了個口型,誇他年輕。
李翾麵不改色的道:“在外頭不必拘禮,都起來罷。”
他目光不著痕跡的顧昭身上停留了片刻,很快移開。
難怪這次來行宮的貴女,也有人幻想著能被皇上看中,選入宮中。
江湄看到天子,在心中暗暗感慨。
天子本就俊美,沉穩矜貴的氣度,遠非尋常世家子弟能比。那些常去獵場周圍轉悠的貴女,此刻她也能理解她們了。
皇後之位可還空著,保不齊誰就有好運道。
因有天子在,大家都格外拘束,悄無聲息的跟在他身後下了樓。
等出了酒樓的門,大家想著皇上隻是碰巧路過這裡,應該很快就會離開。
可他們隻猜對了一半。
皇上雖然沒讓他們跟著一起,卻也沒離開這裡,他帶著許懷青兩人,更像是要微服探訪民情的意思。
天子自然不能隻坐在宮中聽底下的朝臣說什麼就信什麼,尤其是曾經領兵禦駕親征過的李翾。
大家不免心中肅然起敬。
目送天子離開後,他們也暫時鬆了口氣。大家按照原來的計劃看完了雜耍表演,正準備去買燈籠的攤位上時,她發現顧昭的目光落在了稍遠處的攤位上。
江湄索性拉著顧昭走了過去。
這裡見縫插針散落著幾處攤位,寫著“百步穿楊”四字。玩法也很簡單,隻要用弓箭射中靶心三次,就能拿走彩頭。
旁邊放了好幾個籠子,每個籠子中都放著一對巴掌大小的兔子,通體雪白可愛極了。
本朝民風算是開放,方才在攤位上射箭的,不僅有男子,也有女子來嘗試。隻是無論男子還是女子,成功帶走兔子的卻不多。
顧昭有些走不動了。
見她喜歡,江湄眼前一亮,這正好是自己表哥表現的好時機——
“表哥,昭昭好像喜歡那裡的兔子。”江湄小聲對周臨歧道:“等會兒我讓昭昭射箭試試,隻怕她沒練過難以射中,接下來就看你了。”
這簡直是千載難逢的機會,若昭昭不喜歡兔子,反而顯得刻意。
周臨歧不知在想什麼,江湄又出聲提醒了一回,他才遲疑的點點頭。
“昭昭,試試罷?”江湄讓人拿來銅板買了些箭,接過來主動遞到顧昭手上。
本以為顧昭連弓都不知道如何用,卻沒想到顧昭的動作雖然不算嫻熟,步驟竟然都是對的。
江湄有點驚訝。
“以前在宮中時看皇子們練習射箭,我跟長公主也跟著試過一次。”顧昭低聲替她解惑。
聽了她的話,江湄的神色有點複雜。
自己倒不是見不得昭昭厲害,可這樣一來,表哥就沒表現的機會了——
在看到顧昭沉肩抬起弓箭的那一刻,江湄幾乎屏住了呼吸。
她想象中“正中紅心”的情形並未出現,第一箭甚至沒有射中靶子。
周圍有輕笑聲響起。
通常見到女子來嘗試,圍觀的人總是會多一些,尤其是顧昭這樣漂亮的小姑娘,動作也還算利落,卻沒想到失敗了。
但顧昭麵上卻並未見難堪或是氣惱之色,她又試了兩次都沒成功,索性大大方方的放下了弓。
江湄見狀正想找自己表哥過來表現時,卻發現周臨歧不見了蹤影。
她急得團團轉,正要讓身邊的丫鬟去找人時,卻聽到一道低沉的男聲響起。“這就放棄了?”
不單是江湄,顧昭也愣了下。
她們兜兜轉轉,竟又跟天子遇上了。
若論騎射,身為羽林衛統領的許懷青定是比自己表哥還要強的。若他箭無虛發贏得了昭昭的歡心,那表哥哪裡還有機會。
江湄急得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李翾走到了顧昭身邊,拿起了弓。
莫非皇上要替昭昭來贏得彩頭?
不止江湄,連顧昭甚至都是這樣想的,直到李翾將那張弓重新遞給她。
他親自替顧昭調整了姿勢,又在她耳邊低聲叮囑了些要領,方才退開了一步。
方才還有些心浮氣躁的顧昭,讓自己冷靜下來。
她定了定神,重新對準靶心時,箭脫弦而出——雖然未射中靶心,卻也紮在了靶子上。
總算是個好的開始。
就在江湄買的箭將要消耗殆儘時,顧昭終於第一次射中紅心。
雖說這靶子的距離並不遠,比起練武場中的要簡單了太多,可能普通人能射中的還是寥寥無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