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主城·71 逐漸生長的第二道防線……(1 / 2)

風雪待歸人 小霄 15075 字 10個月前

深海。

龐大的煙霧水母群在安隅麵前呼嘯而過。

鬆散的傘帽在水中舒展翻騰, 觸須抖動,煙霧在點點光亮中彌漫。

“小心毒液。”秦知律在耳機裡提醒道。

一隻觸手從安隅身後靠近,纏繞著他的腰, 將他向後拉開。

幾簇顏色詭譎的液體擦著安隅的發絲躥過,迅速消弭在海水中。

由於海水阻力, 秦知律拉著安隅的動作變得很緩慢, 安隅像看一場慢放電影般看著那些毒液遠離自己,龐大的畸群漸行漸遠, 水母群後,是一群身材尖銳的魚陣——它們是真正的任務目標, 一群深海魚將卵產入附近餌城水源, 大量孕婦誕下魚形畸種, 一胎就有幾十上百隻。

扭曲的人類臉頰開著鰓, 在水中猙獰地鼓動, 尖銳的魚鰭和牙齒折射著水母發出的點點波光,在漆深的海底掀起一片片五顏六色的光浪。

成千上萬的畸種, 而任務執行者隻有秦知律和安隅。

安隅在氧氣麵具後深呼吸, 耳機裡, 長官的聲音像是隔了一重重的霧:“很美,是吧?”

“嗯。”

秦知律用觸手絞死那些水母, 說道:“世界真相重重,畸類隻是個相對的概念, 所有生物都在維護自己建立的秩序罷了。”

探照燈垂在安隅額前,他在那一點光亮中看到龐大的黑色章魚緩慢遊動, 上百隻粗長的觸手在水中呼吸般舒展蜷縮。

秦知律像一隻優雅而龐大的海妖,在水中轉動著將觸手收斂,恢複了人類軀乾。而後他輕輕擺動雙腳, 兩隻水靴脫落,雙腳並攏拍打水麵,安靜地閉上眼。

攏起的雙腳逐漸化形成一條流暢的魚尾,漆黑的鱗片順著海波向一個方向整齊地倒去,寧靜而磅礴。他睜開眼時,黑眸中有片刻的失神,隨即擺動魚尾,遊向那畸群。

安隅在遠處看著這一切。

海底生物被畸潮驅趕向四麵八方,唯獨他的長官擺動魚尾獨自向更深更黑處迎去,在畸潮中掀起巨大的漩渦,無數殘肢和鱗片在漩渦中翻攪四散。

海底的戰場寂靜而血腥,在一片斑斕中,那漩渦越攪越大,直至終於停歇,漩渦中心隻剩一尾人魚。

秦知律悠哉地擺尾,讓海水衝刷去那些沾附的汙濁。

很快,他又恢複了無暇的漆黑。

他在耳機裡輕微氣喘著,“走。”

安隅本能般地輕聲道:“您的畸化和彆人很不一樣。”

秦知律在不遠處等著他靠近,漫不經心一問,“哪不一樣?”

“很美。”安隅還沒學會委婉和羞澀,隻坦誠地表達心裡的感受,“不是那種畸態的美,而是一種很純粹的美感,讓人想要觸碰。”

遠處,那尾人魚的身形微頓,秦知律忽然回身朝他看過來,魚尾推開海水,遊到他身邊。修長巨大的魚尾輕輕彎曲,在他腰腿上擦過,結實富有彈性,擠壓著他,又若即若離。

黑眸凝視著他,比海底更深邃,“像這樣嗎?”

海底太寧靜了,安隅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很響,很有力。

“長官。”他鬼使神差般地說道:“如果我也能隨意畸化就好了。”

隔著麵罩,他似乎看到秦知律挑了挑眉。

“你想要什麼?”

“魚尾。”安隅說,“和您一樣。”

話音落,秦知律卻忽然朝他伸出手。

他不知道長官要做什麼,隻是本能地也朝長官伸出手。

皮手套輕輕捏著他的指尖,替他摘掉了潛水手套,拉著他的手,緩緩放在自己的魚尾上。

安隅掌心顫了一下,指尖順著鱗片的方向撫摸。

滑韌,堅實的觸感,戳下去,得到極具彈性的反饋。

他向下摸,摸著摸著,忽然感覺長官似乎不由自主地往遠躲了一下,抬眸卻見那人的神色有些奇怪。

秦知律摘下一隻手套,捉住他的手,攥著他說道:“走吧,去下一個區域。”

深海無限。

一個又一個作戰區域。

秦知律能表達出無窮種畸變特征,但他厭惡畸變,常用的基因隻有幾種。

在深海,他喜歡作為章魚或人魚出現。

在沼澤,他會化出豐茂纏繞的藤蔓,藤蔓上開出各類花卉,安隅多看幾眼,他就會隨手摘下一朵送給他。

在荒漠,他舒展漆黑的羽翼,安隅安靜地坐在翅膀上,在高空灼熱的風中微微眯眼。

每當回到主城歇腳時,安隅都會在電梯裡偷偷看恢複人型的長官。

寬肩窄腰長腿,像一把筆直鋒利的刀,安靜地回到刀鞘,等待下一次亮刃。

汗水沿著輪廓分明的側臉滑下,滴入脖頸。隨著呼吸和動作,肌肉在光潔的皮膚下優雅而澎湃地伏動。

淩秋說過,人類總會不可避免地沉迷於美麗的事物——美麗的動物與花卉,美麗的星空和深海,以及,美麗的肉.體。

安隅忽然意識到,待在長官身邊,就能同時擁有所有的美麗。

沒有超畸體作亂的任務都很輕鬆,秦知律一天就能清掉一串。尖塔論壇說,大佬又開啟了毫無感情的清掃模式,讓人想到他十六歲那年——十六歲的秦知律正是依靠這種冷血的效率,一舉征服了尖塔。

但一直陪在旁邊的安隅卻不覺得長官冷血,相反,他覺得長官出任務時的笑容越來越多了,不像初見時那樣冷暗,反而更接近八至十六歲間的狀態。

——那個剛剛踏入人間,還未跌落深淵的少年秦知律。

安隅從之前的任務疲憊中完全恢複過來後,就開始隨手為長官打一些小助攻。

他們的配合似乎有天然的默契,秦知律很快就習慣了遠處的畸怪忽然出現在射程中,會在受傷時淡定地盯著傷口,直至它迅速愈合。當一隻體型堪比小型戰鬥機的毒蜂朝他噴射毒液的刹那,毒蜂在空中驟停,毒液凝滯在口器邊緣,高空之中,他神色泰然,引臂一槍打爆了毒蜂圓隆的腹部。

毒液向大地潑灑,秦知律低眸向下看,地麵上的安隅朝他勾了勾唇。

任務間歇,秦知律一邊撕開能量棒一邊說道:“你最近笑得很多,有新的社交關係嗎?”

安隅正在和小章魚人聊天,聞言迷茫地從屏幕裡抬起頭,“最近一直在陪您出任務,除了您和您的AI,幾乎沒跟任何人交流。”

秦知律看了他一會兒,哼笑一聲,“那也許是我的錯覺。”

小章魚人忽然彈出一條消息。

-其實我沒你想象得那麼冷酷,你也可以和我說一點有趣的話,做一點有趣的事。

安隅問:和你,還是和你的學習對象?

-都行。雖然我的本意是和我,但顯然你更在意我的學習對象。

安隅對著終端愣住,直覺告訴他,他正麵對一個前所未有的社交窘境。

小章魚人最近似乎有些忌憚自己的學習對象,而這種忌憚的根源是他的區彆對待。

他正糾結地打字、刪掉、再打字,小章魚人已經背過身朝房間蠕動去了。

-彆糾結了,我隻是一個替你模擬和他社交的AI。

-雖然不是每個AI都有工具人自覺,但我有。睡覺了。

安隅抬起頭,長官已經在黃沙中回到高空,繼續和毒蜂廝殺。

耳機裡,他冷道:“你還能更事不關己一點嗎?”

“抱歉。”安隅立即收起終端。

秦知律扇起羽翼,在即將把一隻黃蜂拍碎的瞬間,那隻黃蜂忽然出現在了幾百米外的距離。

空刀了。

秦知律和黃蜂一瞬間都很懵。

戰鬥結束,秦知律背後鑽出一隻觸手,朝安隅激抽而來,卻在靠近時卸掉了力量,隻將他緊緊地一圈圈纏繞,勾到自己麵前。

他冷臉質問道:“你想乾什麼,造反?”

安隅費勁地把手從章魚腳的捆綁間抽出來,舉著終端道:“您的AI讓我和您多開玩笑。”

秦知律挑眉,“看來它把你教壞了。”

安隅小聲提醒,“它的一切言行都來自對您的學習,長官。”

說這話時他有些緊張,但秦知律沒什麼發怒的反應,隻是哼笑一聲,觸手更用力地擠壓著他的腰。

安隅早就適應了長官的各種擬態,尤其是章魚。

但有時,過於緊壓或深入的觸碰,還是會讓他一瞬間產生逃離的本能,但又沉溺於那種新奇的身體刺激。

……

畸潮在世界各地泛濫,秦知律每天對著終端上不見儘頭的任務皺眉,安隅終於看不下去,主動領走了一件。

那是他第一次獨自出任務,草原上的畸變巨獸巨浪般朝他奔來時,他隻擺弄了幾下空間,然後用幾枚熱彈輕鬆結束了戰鬥。

——那條戰鬥記錄隻有三分半,但卻隔日就衝上了尖塔播放榜單前列。

“這太合理了。”比利一邊循環播放一邊評價道:“快節奏的感官刺激,短視頻就是這麼火的。”

時空異能者在清掃普通畸種時表現出了無與倫比的效率。

在一次次重複的練習中,安隅對時空的操縱已經像思維流轉一樣自然,雖然他仍然是個能被畸種輕易捏死的脆弱之軀,但臟東西壓根來不及靠近他。

如果秦知律不跟,他就會帶上安和寧,但大多數時間裡,他們隻站在他身後發呆,白藍的閃蝶悠閒地在他身邊振翅——影像資料上線後,論壇裡戲稱那些蝴蝶為安隅的專屬氛圍組。

安隅恍惚間意識到,人類的變化確實很快。

淩秋曾說,人是環境生物,環境的顛覆會導致人的顛覆。在適應環境急變時,心理和行為遠比身體有更高的調整空間,這也是人淩駕於其他生物的優勢。

不知從哪天起,他不再畏懼大人物。陪同長官一起進出黑塔時,從玻璃的倒影中,他看到了自己和長官一樣冷沉的眼神。

有時深夜去給長官送麵包,看見長官伏在屏幕前睡著,他就會戳開長官的終端,在垂耳兔的入侵警告下,把長官明天要清掃的幾個區域劃給自己。

戰績積分一路狂飆,麵包店和投資收益都很可觀,許雙雙開始建議他租用工廠,推出低售價的預製品麵包。他原本不想麻煩,但隔天在任務中路過53區,雲團下,新的低保區高樓正在建設中,安隅隔著舷窗安靜地注視了許久,而後終於把建工廠的想法發給了嚴希。

他還記得,在幾個月前的任務裡,他曾站在廢墟上對混在畸潮中的人類說過,主城無法承諾太多,唯一可以保證的是,活著就會有麵包吃。

財富與聲望迅速飆升,“角落”代號迅速穿透尖塔,主城,向全世界擴散出去。

2149年的春天,人類遭遇了非生物畸變的侵襲,時間詭象,以及一波迅猛而密集的畸變狂潮。

但也是那個春天,人類擁有了第二道堅固的防線——秦知律收容教導的監管對象,角落。

但角落似乎很低調,在畸潮放緩後,他又開始推任務了。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