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2 / 2)

故人之妻 第一隻喵 19182 字 4個月前

世卑弱的容易被殺母奪子,家世高的奪了彆人的兒子當上太後,將來太子登基,又極容易被清算,這種事發生過也不是一回兩回了。

而賀蘭真自己,既草包又容易遷怒,如果入宮,必定會攛掇元輅對付他和傅雲晚,如果不入宮,也會一直糾纏報複。得儘快回六鎮。“通知人手,立刻啟程回六鎮。”

王澍猶豫了一下:“那麼傅娘子是回六鎮,還是回南?”

桓宣頓了頓:“六鎮。”

他已經要了她,就不能再讓她孤零零一個人去江東。就算她恨他怨他,假以時日,總也能扳回來吧。

傅雲晚一整個早晨都躺在床上默默流淚。飯菜熱了幾次,依舊一口沒動,眼睛哭腫得睜不開了,可心裡的痛楚卻不能減輕分毫。

再也回不去了,她和謝旃。就算她現在就死,也不可能像從前那樣,清清白白去見他。

而更可怕的是,她現在模模糊糊想起了一些昨夜的片段。她追著的那片清涼,她緊緊摟抱的人,她急切的索吻。以為是夢,以為是謝旃,其實是桓宣。是她找的桓宣。

眼淚越淌越急。她有什麼理由恨桓宣呢?她更應該恨的,是自己。

“娘子吃點吧,”阿金端著剛熱好的粥糜走進來,“都在收拾東西呢,大將軍說馬上就要啟程出發,娘子多少吃點,路上得走很久。”

傅雲晚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她不去六鎮。就讓她死在這裡吧,今生今世,她再不要見桓宣。

門外突然傳來桓宣的聲音:“都退下。”

熟悉的腳步聲裹著清晨的寒氣突一下闖進臥房,傅雲晚掙紮著翻身朝裡,死死閉上眼睛,床鋪猛地一晃,桓宣在她身邊坐了下來:“起來吃飯。”

傅雲晚不做聲,也不回頭,被子緊緊裹住自己,止不住地掉淚。

桓宣等了一會兒,她還是縮在裡麵一動不動,心裡的不平越來越甚。就那麼不如謝旃嗎?她連看都不肯看他一眼!扯開被子,扳她的腰想要轉她過來,口中說道:“快吃,立刻就要趕路,耽擱不得。”

看見她揉亂的衣服,脖頸上肩膀上,露出來的肌膚斑斑點點,紅的紫的淤痕,桓宣動作一頓。

昨夜他已經儘量收著氣力了,但他終歸是個雄壯男子,她太嬌弱,而次數又確乎多了些。迷亂中她也曾叫疼,他幾次都停下來給她塗藥,隻是沒想到那一向靈驗的藥膏,似乎也沒有緩解多少。

輕著聲音問道:“還疼?”

傅雲晚怔了下,不懂他問的是什麼,緊跟著就聽見他越發放得輕軟的聲音:“我再給你塗點藥。”

傅雲晚突一下反應過來他的意思,又突然想起昨夜累得不能動時,仿佛也有一雙手蘸著狼毫,細細給她各處塗藥。一刹那羞恥得幾乎死去,隻是緊緊閉著眼抓住被子,一動也不敢動。

緊跟著腰間一緊,桓宣抱起她放在了腿上。

他是真的要給她塗藥了,那就不如殺了她好了。傅雲晚驚叫著哭泣著:“不要,我不塗,我不塗!”

桓宣看見她在驚慌中不得不睜開的眼睛,眼底紅得像兔子一般,眼睛腫成了桃兒。心裡一陣氣惱。既生氣她這樣折騰自己,又生氣自己不能像謝旃那樣給她撫慰:“那就不塗。先吃飯。”

舀一勺粥送到她嘴邊,她不肯吃,緊緊閉著嘴巴。桓宣扳住她的下巴,把勺子往她嘴邊又送了送,粥都沾到她唇上了,她還是不肯吃。不用蠻力是不行的,但用蠻力,又舍不得。窩著火,當一聲撂下碗。

傅雲晚嚇得一個哆嗦。他是要打她了吧?女人不聽話的時候總會挨打,從前傅崇就經常打阿娘,家裡那些姨姨們也挨打,天下的男人除了謝旃那樣溫柔體貼的,大抵都會打女人。而他那樣雄壯,胳膊比她大腿都粗,一拳下來,她半條命就要沒了吧。她是不想活了,可這樣的死法,也讓她本能地害怕。

許久,拳頭並沒有落到她身上,聽見桓宣沉重的呼吸,他探身拿過衣服:“那就路上再吃,現在得趕緊走了。”

他,不準備打她?傅雲晚偷偷睜開一點眼,從睫毛與眼淚的縫隙裡,看見他陰沉得嚇人的臉,他抬起她一條胳膊,不怎麼熟練地把衣服給她套上,套完一邊又套另一邊,又低了頭給她綁衣帶。他是真的沒想要打她。傅雲晚怔怔地看著。

桓宣套完衣服,覺得她應該還會冷,又解下自己的大氅將她整個裹住:“走吧。”

他抱起她往外走,傅雲晚不停回望,看見熟悉的帳幔,謝旃曾經來過的房間,他的靈位倒扣放在案上。一下子哭出了聲:“靈位,檀郎的靈位!”

桓宣停住步子,回身拿起靈位。有一瞬看見那幾個沉默冰冷的大字,她立刻搶過去貼著心口抱住,她又哭了,眼淚骨碌碌的,打濕了頭發。淤積在心口的那股不平越來越甚,若是現在他死了,她可肯看他的靈位一眼?

天剛大亮,道上行人並不多,車馬揀著偏僻的路徑飛快地出了城,桓宣拍馬走在前麵領路,心裡反反複複,隻是想著方才那一幕。

他若是死了,她可會哭?他這次是真的觸了元輅的逆鱗,即便他手握兵權,元輅鐵了心要殺他的話,也不過一道聖旨的事。他死了,她會像對謝旃那樣,日夜不停地想著他嗎?

眼中不覺帶了自嘲的笑,桓宣啊桓宣,你可真是越來越有出息了,竟要跟人比這個。聽見身後有人在喊:“桓宣,站住!”

桓宣勒馬回頭,煙塵滾滾中穆完披甲執銳,引著一隊士兵追了過來:“六鎮不必去了,陛下口諭,命你留在鄴京,協助範太師擊退南人。”

“聖旨呢?”桓宣眼見他空空兩手,隻管催馬往前走,“沒有聖旨,口說無憑。”

侍衛上前攔住追兵,穆完重重啐一口唾沫,縱馬衝過防線:“你以為你這條命能留到現在,是你自己厲害不成?狗屁!為了你這小豬狗,連累我一大早不得清淨,幾處跑著想辦法,還受長公主埋怨!你給我聽著,你願意死在女人身上我不管,你休得連累我!”

桓宣隻管往前走著,穆完看看攔不住,又不能真的跟他動刀兵,想了想猛地勒住馬

:“你保得住傅雲晚,保得住彆人嗎?陛下已經下令把傅家八娘、十娘亂棍打死,你要不要猜猜下一個死的是誰?”

桓宣眉頭一壓,轉臉看向車子,下一息果然窗戶推開了,傅雲晚嘶啞著聲音:“她們怎麼了?”

“我來時正在行刑。”穆完定睛細看了看她的容貌,又啐了一口,“小豬狗,生得再美也無非是個女人,天底下哪裡找不來女人!跟皇帝搶人,你是非要害死你耶耶呀!”

傅雲晚已經聽不見他後麵說什麼了,掙紮著要下車,又被阿金阿隨死死攔住,隻能苦苦向桓宣哀求:“讓我回去吧,求你了,你去六鎮,我自己回去就行!”

下一個是誰?傅嬌和傅羽仙已經完了,傅家還有秋姨,還有傅羽仙的娘,那麼多可憐無辜的女人都會因為她喪命,她又怎麼能隻顧自己逃命?況且她這條命,早該在謝旃去的時候,就跟著一起去了。傅雲晚哭泣著,怕桓宣不答應,隔著車門就要向他叩拜。

桓宣一把拉住。看著她紅腫的眼睛,心裡明白元輅經過上次的事,已經知道她的軟肋所在。她這副軟善的心腸,在這亂世裡隻會害了她自己。然而他又怎麼能丟下她不管。

今天注定是走不了了。桓宣拔轉馬頭:“回城。”

車馬一改出城時的急切,不緊不慢往回走著,傅雲晚疲累到了極點,抱著謝旃的靈位靠在車壁上,默默流淚。激動的情緒平靜下來,也就慢慢回味出更聰明的做法是一走了之,可她做不到。要因為她一個人害死那麼多人,她從來都做不到。

手指撫著靈位上謝旃的名字,檀郎啊檀郎,假如你在,你會怎麼辦?

半個時辰後。

車馬重又駛進謝家,傅雲晚聽見烏騅噅噅的叫聲,從窗縫裡偷偷一看,桓宣騎著馬,獨自往皇城方向去了。是去見元輅嗎?心裡一下子緊張起來,想叫他彆去,又不敢叫,默默目送著,不覺又掉下淚來。

接下來一整天桓宣都沒有回來,二更時外麵起了風,吹得窗戶呼呼作響,傅雲晚睡不著,胡亂想著這些天的事,門開了,桓宣快步走了進來。

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怕他叫她,更怕他要睡在這裡,怕得蜷成一團,死死閉著眼睛。

桓宣走到床邊,聽著她突然凝住的呼吸聲,知道她在裝睡,她還是不想見他。挨著她在床邊坐下:“你妹妹有消息了。”

傅雲晚再也裝不下去,急急轉過身來。

桓宣低頭看她,覺得她這樣好作弄,實在是可愛又可憐,忍不住去握她的手,她掙紮著躲開了,眼梢瞥見窗邊的條案上重新供了謝旃的靈位,擺著香燭果品,一看就知是她親手布置。

他進門時已經問過了,她一整天不肯吃飯,虛弱得下不了床,偏偏還要掙紮著弄這個。桓宣盯著那冰冷沉默的靈位:“傅羽仙沒挺住,故去了。傅嬌還活著,趕出宮,送回傅家去了。”

眼淚刷一下掉下來,傅雲晚抽噎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聽見他明顯冷淡的聲音:“為什麼不吃飯?”

傅雲晚

咬著嘴唇不做聲。這次回來桓宣把她看得更緊了,就連釵環首飾也都換成了尖端粗鈍的?[]?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阿金阿隨兩個又時刻跟著,全沒有任何機會尋死。也隻剩下絕食。

她死了,一切都結束了。他再不用為她擔著這麼大的風險,傅家那些姐妹也不用再受摧殘,而她,也可以去見謝旃了。

哪怕她已經失了清白,可謝旃那樣好,總會收留她吧。

桓宣等了又等,等不到她的回應,心裡的不平鼓脹著往上翻。

他這一整天東奔西走,費了無數精神為她籌劃,可她連看他一眼都吝於。就這麼不如謝旃嗎?“這裡不安全,得換個地方住。”

傅雲晚怔了下,想問他去哪兒,他彎腰低頭,將她連著被子一同抱在懷裡,跟著拿起靈位放在她懷裡,又提起床邊的食盒。

傅雲晚緊緊抱著靈位,羞恥得滿臉漲紅:“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能走。”

桓宣沒理她,抱著她一徑來到後院,又一起坐進車裡。

漆黑的夜色裡沒點燈,獨自一輛車悄無聲息走在路上,車廂不大,而桓宣高大雄壯,逼得傅雲晚沒處躲沒處藏,他將她牢牢抱在懷裡,打開了食盒。

取出參湯拿著:“喝了。”

傅雲晚不肯喝,緊緊閉著嘴,他忽地拿起來自己喝了。

傅雲晚不明白他要做什麼,怔怔地看著,他低下頭,臉越湊越近,他突然吻住了她。

手握著她的臉,固定住了,讓她絲毫也動彈不得。舌尖撬開她的牙關,於是那口溫熱的參湯終是一滴不剩,全數灌進了她嘴裡。而她懷裡,還抱著謝旃的靈位。謝旃都看著呢。

傅雲晚羞憤到了極點,眼淚順著眼角不停地往下淌,桓宣終於鬆開了她:“再不肯吃,便都是我來喂你。”

他拿起肉糜送過來,傅雲晚嗚咽著,又不得不接住,眼淚和著溫熱的肉糜,一起送進肚中。

桓宣轉開臉沒有再看,心跳一霎時快到極點,又一點點平複下來。倒不如她不這麼容易屈服。倒不如把那壺參湯全都喂完了,他再給她吃飯。

不知過了多久,車子終於停住,傅雲晚被桓宣抱著下車,在夜色中穿過一層層門戶,門前屋後密密把守著侍衛,看見他們時一個個肅穆了神色,行軍中之禮。

傅雲晚羞恥到了極點,不得不把臉埋在桓宣懷裡,儘力不去看。

這動作讓桓宣覺得親密,心裡一喜:“以後你就住這裡,比謝家安全。”

謝家地小屋窄不利於防守,萬一元輅動武,連個回旋的餘地都沒有,他奔波了整整一天選中這個地方,位置、結構各樣都比謝家好,應該能護她周全。

傅雲晚更想留在謝家。那是她和謝旃的地方,她曾經那麼憧憬嫁進去做主母,書房、庭院、臥房,沒有一處不留著他們的記憶。這一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回去。心裡難過起來,隻是默默無語。

桓宣沒發覺她的異樣,放低了聲音還在說著:“這裡也清淨,都是你一個人說了算,沒人敢聒噪你。”

謝家跟南人牽扯太深,如今他和她有了這層關係,消息捂得再嚴也總有走漏出去的時候——況且他也沒想捂著。那些人知道了必定要來吵鬨,惹她煩惱,他挑中這個地方,也有幫她避開這些煩惱的打算。

可這幾句話傅雲晚並沒有聽見,因為她發現他抱著她進的是臥房,他還徑直朝床邊走去。一下子恐懼到了極點,掙紮著推搡著:“你,你放開我,放開我!”

上次是她中了藥,無論如何,那種事不能再有第二次了。

滿心的話都被她打斷,桓宣壓著眉,低頭看她。她那雙霧蒙蒙的眼睛帶著淚盛滿著驚恐,那雙嫣紅的唇,軟的潤的,也因為害怕微微張開。他無非是想送她過來休息罷了。他想要她的話她根本攔不住,可他也不至於像她想的那樣下作。

幾乎是粗魯著將她丟在床上,轉身離去。

屋裡似乎是一下子便陷進了死一般的寂靜,傅雲晚打了個冷戰,緊緊抱住謝旃的靈位,嗚嗚咽咽哭了起來。

桓宣快步走著,冷風吹著心裡的怨怒,不知第幾次想起那個可能:假如她知道當初救她的是他,假如當初他留在鄴京,沒有去六鎮呢?

沉沉吐一口氣。哪有那麼多假如,如果不去六鎮,他又怎麼有能力護住謝旃,繼而護住她呢?還記得當初謝旃向她提親時,傅崇死活不肯答應,還是他派人回來收拾了傅崇,逼得傅崇不得不應下來。

到如今卻讓他自己隔著名分,隔著她對謝旃死生不渝的愛意,所有的念想都成了虛妄。

又驀地想起大夫的話,這個藥太烈,便是歡好,也不是一次兩次能解的。

這個一次兩次,是隻說次數,還是?若隻說次數的話,昨夜他們做的遠不止一兩次,可如果是另一種可能呢?

心裡突然生出隱秘的歡喜,桓宣回頭望著傅雲晚房間的燈光。假如是另一種可能,那麼今後,她還會需要他的。下一次,他要換個法子。

他要讓她牢牢記住他。這輩子下輩子,生生世世,永遠也休想忘記他。

接下來兩天風平浪靜,不知是範軌的勸諫起了作用,還是戰事太忙,元輅顧不到這裡,傅雲晚偷得片刻安寧。

桓宣偶爾過來看她,確認她有沒有好好吃飯,又讓大夫每天過來請兩次脈,而她那天委實是折騰得狠了,身體承受不住,這兩天裡幾乎沒有下床,隻是躺著將養。

這天傍晚大夫請完脈剛走,突然覺得骨頭縫裡像是鑽了螞蟻似的,一陣陣鑽心的癢,沒多會兒開始出汗,精神開始恍惚著不清醒,這感覺如此熟悉,傅雲晚很快想到了上次中藥後的情形。

是那個藥,又發作了。可為什麼剛才,大夫並沒有瞧出來?

驚恐到極點又不敢說,若是說出去,就怕桓宣……推說想洗澡,命人抬了冷熱水進來,又找借口把女使們都支走,獨自進了淨房。

拚儘力氣把冷水倒進浴桶,又抖著手來解衣服。上次發作,她記得最清楚的就是熱,也許上次的法子是錯的,也許她一直泡在冷水裡,就不需要那樣了。

急切著解衣,一不小心把活結扯成了死結,怎麼都解不開,正在焦急,忽地心裡一跳。

她又感覺到了上次的清涼,很近,悄無聲息地吸引著她,讓她隻想靠近些,再靠近些。

傅雲晚僵硬著回頭,桓宣不知什麼時候來了,站在身後。

“你,你,”發著抖,聲音燒得嘶啞,“我,我隻是風寒,不是你想的那樣。”

桓宣無聲地笑了。不是他想的那樣。怎麼可能不是他想的那樣。

他想了幾天了,這一次,他會讓她記住他。

這一輩子,休想忘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