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1 / 2)

故人之妻 第一隻喵 9451 字 4個月前

癡兒,癡兒。像是從他肺腑裡發出來,低而深沉的語聲,傅雲晚一刹那哭出了聲。

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什麼,也不知是觸動了哪根心弦,隻覺得滿腹辛酸苦楚都被這短短兩個字激起,嗚嗚咽咽的哭著,怎麼都不能停。

桓宣歎一口氣,輕輕攬她在懷裡。他站在塌前,她跽坐榻上,坐榻雖高,但她實在嬌小,她的臉便靠在他腰間偏上的位置,貼住了,溫熱的淚水飛快地洇濕外袍,她一句話不說隻是抽噎著,呼吸都因此被擾得一頓一頓的,像個委屈迷茫的孩子。

桓宣低著頭,用手擦她臉上的淚,擦掉一點,又掉下來更多,根本是擦不完的,誰知道她有那麼多眼淚。想勸她彆哭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近來一連串事情簡直讓人應接不暇,她心性並不得算堅韌,這麼長時日一定忍得很辛苦,哭出來對她來說也許更好。

便隻是抱著她,輕輕拍撫著,低低又歎一聲:“癡兒。”

當真是癡,那樣輕易就信了彆人,知道被騙也不懂怨恨,隻是這樣傻傻哭泣,也許心裡還在責怪自己吧。又讓他怎麼忍心苛責她。

原是準備了許多話,此時也都咽下了,摸著她柔順的長發,驀地想起謝旃臨死時說的話:我想護住她,就像護住我那些不曾被戰火蹂a躪過的美夢。當時他不懂,此刻仿佛是突然之間,就理解了謝旃的心情。

他如今,卻也有相似的心情了。

傅雲晚哭得止不住。什麼都沒想,什麼也都想不起來,隻是本能地靠著他,臉埋在他懷裡,一聲接一聲地哭。在痛楚昏沉的間隙裡模糊覺得他的懷抱很暖,很結實,帶著點硌人的硬,跟母親,跟謝旃的懷抱都不一樣,但同樣可靠,安穩。

不知道哭了多久,頭開始發疼,嗓子也全都啞了,想起應該跟他說的話,掙紮著抬頭:“對不起。”

他低了頭看她,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溫和,讓她剛剛停住的淚一下子又湧出來。想說什麼,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模糊的淚眼看見他衣袍上濕了一大片,都是她弄的。她一次兩次,隻會給他添麻煩。一霎時所有的情緒全又湧上來,嘶啞著聲音:“對不起。”

這兩聲對不起之間的細微差彆桓宣並不能夠體會,然而他是不需要她說對不起的,他想他本來就應該體諒她,照顧她。手指擦去她眼角的淚:“沒事了。”

她的淚反而更多了,手都弄濕了也擦不完,而他這種粗人,渾身上下找遍了也找不出一條帕子。桓宣抬手,握著袖子到她臉頰邊,看見袖子上金線壓的暗紋,忙又停住。她皮膚嬌嫩,這些壓花說不定會劃傷她,四下一望,看見她枕頭底下露出帕子的一角,連忙拽出來,拿在手裡細細給她擦淚。

擦了眼睛,又擦了臉頰嘴巴,捏她的鼻子讓她擤一擤。傅雲晚昏昏沉沉任由他擺弄,有一霎時想起母親,又有一霎時想起謝旃,他們都曾為她擦過淚,都是溫柔細致的,桓宣跟他們不一樣,他手勁大,握她臉時讓她隱隱發著疼,哪怕她能感覺出來,他已經極力在收著力氣了。

他跟他們,那麼不一樣。剛剛忍住的眼淚不知怎的,止不住的又湧了出來。

桓宣頓了頓,帕子已經臟了,不好再用,隨手一團塞進袖子裡,用手又擦了兩下,想她不知道為什麼又哭成這樣,眼睛裡能有多少水,可以哭這麼久。又想她大概還是不放心今天的事,撫撫她的臉頰,柔聲道:“傅嬌住在偏院,你可以放心了,就算想見她也可以,讓人帶她過來相見,你心裡隻要記住她是什麼人就好。”

越發讓傅雲晚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先前還是低聲嗚咽,眼下竟是放聲痛哭。這淚無論如何是不可能擦乾淨了,桓宣挨著她身邊坐下,攬過她的肩讓她整個都窩在自己懷裡,輕輕拍撫著:“沒事了。”

……

桓宣醒來時,看見窗戶上一點青白的晨光,大約已經過了五更了,胳膊上微微發著沉,是傅雲晚,躺在他臂彎裡,昏昏沉沉還沒有醒。

昨夜他們就這樣在坐榻上,他坐著,她窩在他懷裡,不知什麼時候睡著的,睡得這樣沉,他連夢都不曾做過一個,而她也似乎也睡得不錯,因為哭得太狠呼吸不通暢,此時還微微地打著鼾。

桓宣垂目,在微茫的晨光裡低頭看她。

眼睛是腫的,嘴唇是乾的,發髻淩亂著一半散開了,一半還挽著,衣服也亂得不成樣子。她從前總是乾淨細巧的,這樣狼狽,按理說該讓她絕美的容光消減許多,可桓宣並不覺得,反而覺得這樣的她,更讓他心裡一陣陣愛憐,忍不住俯身下去,輕輕在她眼皮上一吻。

這不是他第一次跟她過夜,但跟從前,那樣不同。從前他來找她,總有這樣那樣的念想,可昨夜他絲毫沒有那些歡愉的念頭,單是這樣抱著她,撫慰著她,已經讓他無比滿足。

這又是怎麼樣一種古怪的體驗呢。

桓宣忍不住在她唇上也吻了一下,她嘴唇乾得翹了皮,微微有些刺癢,異樣愉悅的感覺。餘光瞥見案上謝旃的靈位,驀地想到謝旃那樣守禮的人斷乎是沒跟她一起過過夜的吧,那麼這樣的體驗,他是獨一份的了。

心裡有什麼蔓延著,一下子開出了花,又一下子爬到眼中唇邊,帶著淡淡的笑,在她嘴角又啄了一下,手中柔軟的身體動了一下,她醒了。桓宣低頭,輕著聲音:“醒了。”

傅雲晚剛從夢中醒來,便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眼睛不敢睜,認出了是桓宣,昨夜的情形點點滴滴,慢慢回想了起來。

她傷心愧疚一直在哭,他抱著她一直耐心安慰,她哭得太累,覺得他身上那樣暖,那樣讓人安心,疲累到極點,也不知什麼時候睡著了,竟這樣在他懷裡,糊裡糊塗過了一夜。

臉上一下子發起燙,那些羞恥愧疚鋪天蓋地重又湧來,驀地想起雖然幾l次在一起過夜,但像這樣清醒著,知道對方是誰,需要直麵相對的情況還是頭一次,又怎麼敢睜開眼睛看著他呢?羞恥到了極點,隻是緊緊閉著眼,一動也不敢動。

桓宣還道是她太累了,在唇上又吻了一下,覺得她的唇異常乾,很疑心不多會兒

就要乾裂出血了,便輕聲說道:“起來喝點水吧,嘴唇乾得很。”

傅雲晚越發不敢動了,又驀地想起昨夜他們並沒有做什麼,而他每次來都是要做點什麼的,他對那件事似乎是很有興致,他剛剛又一直在吻她。心一下子懸起來,不由自主蜷縮著,極力想要離開他遠一些。

桓宣又等了一會兒,等不及,索性雙臂一緊,將她打橫抱起在懷裡。

傅雲晚驚得一抖,不得不睜開眼睛,對上他含笑低垂的眼睛。

那麼黑,那樣深,此時帶著笑,她從不曾見過他笑起來的模樣,從前覺得他嚴厲可怕,其實他笑起來時有一雙微微上翹的眼睛,是很明朗可親的。

桓宣也看著她。她眼皮紅腫得很,此時一雙眼不安地眨著,躲閃著不敢看他,他能看出她的目光裡含著恐懼,這讓他心裡微微一滯,轉念一想,她一向怕羞,這樣一大早睜開眼睛就看見他,不習慣也是有的,也不是什麼值得計較的事情。

一伸腿下了榻:“我去給你拿水。”

他走到條案前,騰出一隻手來倒水,隻用另一隻手抱著她,傅雲晚嚇了一跳,身不由己抓他的袖子,怕掉下去,然而他那樣有力氣,單單一隻手托著她,便像懷抱嬰兒一般讓她穩穩靠在他臂彎裡,又拿了水碗送到她嘴邊:“喝吧。”

傅雲晚不由自主喝了下去。水有點冷掉了,順著咽喉滑下去時,讓乾澀的喉嚨帶起一陣痛癢,不由自主咳了一聲。

“凍著了?”桓宣放下水碗,伸手來摸她的額頭,她的體溫比他的稍稍涼一些,卻也還在正常範圍內,桓宣放下心來,重又拿起水碗,“沒有發熱,再喝點吧。”

傅雲晚又喝了幾l口,喉嚨裡乾澀痛癢的感覺稍稍下去些,低聲道:“不喝了。”

桓宣放下碗,看見她唇邊沾著水漬,伸手擦掉。

抬起胳膊時衣袖敞開一點,隱隱約約露出帕子的一角,傅雲晚心裡一跳,脫口說道:“那帕子,還給我。”

那是謝旃的帕子,她親手給謝旃做的,後來整理他的遺物時悄悄收起來,片刻不離地帶在身邊。怎麼會在他那裡?

桓宣反應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昨夜拿了她一條帕子給她擦淚,擦完了覺得臟,就隨手塞進了袖子裡。她倒是眼尖,這樣也能發現。“等我讓人洗了再給你,弄臟了。”

“不用,”傅雲晚急切著,“我自己洗。”

桓宣到這時候,覺察出了不對。她那樣緊張,身體在她臂彎裡發著抖,聲音也是,她剛剛一直躲避著不敢看他,這時候不躲了,盯著他的袖子緊緊看著,全副注意力全都在那上麵。

心裡突然就有了模糊的猜測,將她往肩膀上挪了挪,兩指一夾,拽出了那條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