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1 / 2)

故人之妻 第一隻喵 10237 字 4個月前

桓宣來了,他竟然,真的來過了。

那夜他們緊緊交握的手,似夢似真的擁抱,他身上熱烘烘的,帶著馬匹和乾草的男人氣味,不是夢,是他。他竟然千裡迢迢,真的過來看她了。

喉嚨哽著,眼睛熱著。傅雲晚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在無儘的悵惘哀傷和思念裡又生出濃烈的感激,他們到了這個地步,她如此辜負他,他竟然還肯來看她。他從不曾丟下她不管,一直都是熾烈、真摯地待她。

“綏綏,”聽見謝旃低低的問,“那夜,你見到他了?”

傅雲晚抬眼,他半邊臉隱在陰影裡,看不清,晦澀不明的神情。但這樣也讓她生出感激,她是這樣愚鈍,連桓宣來了都不知道,而他終是還肯來告訴她,沒讓桓宣這千裡迢迢的一趟永遠埋藏著不為人知。哽咽著搖頭:“沒。”

她是多麼盼望能夠見他一麵啊,假如時光能夠倒流,她一定早些醒來,不,她根本就不會睡,她會一直等著他來。

“那麼。”謝旃頓了頓。那麼第二天,她為什麼那樣古怪。也許雖不曾見到,也會有所感應吧,就像她的一舉一動,她心裡的歡喜憂愁,他也莫名會有感覺一樣。情之所鐘,大抵如此。可她的情之所鐘,從此再不會是他了。“你放心,我已經派人到鄴京找棄奴去了。”

昨天得到消息後他立刻派人趕往鄴京尋找桓宣,段祥也一道去了,有他這個了解桓宣習慣的人跟著,也許這兩天就能找到。

傅雲晚怔了下:“他在鄴京?”

“應當是,有人看見了他,”謝旃道,“也許代國最近會有變動。”

讓她一顆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脫口說道:“他有危險嗎?”

謝旃低眼看她,她一雙眼睛濕漉漉的望著他,假如從前是清淺的溪水,此時已變成幽深的潭,藏了許多連他也猜不透的晦澀情緒。“眼下情況不明,但以我猜測,他在那邊應當有所安排。”

代國幾股勢力已經鬥了多時,桓宣突然出現在鄴京,應當是這場亂局快要有結果了,也許這個結果就是桓宣一手推動:“你放心,一有消息我馬上通知你。”

傅雲晚懸著一顆心,有什麼念頭一閃而過,來不及想清楚時侍從來了:“郎君,陛下急召。”

謝旃起身:“綏綏,我先走了。”

憑著本能起身相送,他仿佛在說什麼,恍惚中一個字都沒聽見,滿腦子都是桓宣。他來了,那夜竟然真的他。那握手,那擁抱,那些濃得化不開的思念哀愁,都是因為他。謝旃已經讓人去尋他,可尋到了他,又要如何?心裡突然一驚,尋到了他,又要如何?心裡有什麼念頭呼之欲出,抬頭時,謝旃已經坐進車中,向她揮手告彆。

傅雲晚恍惚著揮了揮手,以往總是目送他離開,此時也都忘了,轉身便往門裡走。

謝旃怔了怔,平時她總會在門內目送,直到他走遠了才會回去,今天竟立刻就走了。心裡空落落的,然而這樣的情形原是已經想好了的,他讓人去尋桓宣,原本就

是帶了他的親筆信,向桓宣解釋這些天的一切,告訴桓宣她的抉擇。

既然已經做出決定,又何必傷懷。將那些纏綿的情緒都收起來,低聲問侍衛:“宮裡可是有什麼動靜?”

“陛下想解除太子的禁足令。”侍從回稟道,“庾太傅力諫未果,是以召集諸公一道商議。”

果然。謝旃沉默著,景元和是仁主,但仁,有時候難免就意味著心慈手軟。此事已經拖了太久,須得儘快有個結果了。

傅雲晚直到走回房裡,才意識到方才的事態,然而此時什麼也顧不得,隻將那夜的情形翻來覆去,又想過無數遍。

他來找她了,他沒有忘記她,甚至,他是不是對她還有那麼一點點情意?

有什麼熱熱的渴望從心底生出,讓呼吸凝固著,心跳加快著。他來找她了。從前她總以為他已經忘記她了,絕望中什麼都不敢再奢求,可如今他過來找她了,他沒有忘掉她,那麼她,是不是也可以做點什麼?

心跳突然快到了極點,那個念頭越來越清晰,他還在鄴京嗎?他並不知道她心裡是怎麼想的,假如見上一麵,假如她親口告訴他,那麼他有沒有可能,再給她一次機會?

鄴京城外。

淩越催馬從後麵追上來:“大將軍,江東來的消息,關於傅娘子的。”

見他濃黑的眉毛一下子壓緊了:“以後不必再報。”

“是。”淩越答應著,眼看他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去,手裡的密報也不知該如何處理,以後不必再報,那麼眼下這個呢,看,還是不看?

卻突然見他伸手向後:“拿來。”

淩越心裡一寬,連忙趕過去雙手呈上,以為他要拆開,卻見他隻是往懷裡一塞,催著馬飛快地又走了。

這讓淩越再吃不準該當如何了。既然說以後不必再報,那就該吩咐下去停止傅雲晚那邊的監探,然而他們這些心腹誰不知道桓宣對傅雲晚至今難忘?萬一停下來出了什麼事,那就再難挽回。不如繼續哨探著,不再報上去就是了。

***

這天剩下的時間裡,傅雲晚都忙著在默寫南史,三餐都是急匆匆吃了幾口了事,似有什麼無比急迫的情緒催著推著,讓她隻想快點,更快點,將手頭的事情辦完。

又一頁紙寫滿,放去邊上等著晾乾墨跡,手腕發著酸,頭腦發著澀,傅雲晚起身走到窗前,傍晚最後一抹夕陽將金紅的影子拖在窗欞上,那個念頭幾乎是一下子,跳了出來。

她該去尋他的。

是的,她該去尋他。從來都是他推著她逼著她,從來都是他用一腔赤誠將他們之間遙遠的距離一點點推近,推得更近一點。他是那樣百折不回,拿世上最熱烈的心待她,可再熱的心消磨得久了,總也會冷。她從來都是羞恥退縮,他推一步,她動一下,可這一次,該她來推一次了。

該她來了。睫毛上濕著,水汽讓視線都變得模糊,該她去尋他,該她將他們拉遠的距離推近,該她去暖熱他的心。她再不會讓他默默地來,又默默地走

一念及此,再也坐不住,飛快地跑去臥房,飛快地將冬天的厚衣服都挑出去,隻留輕便好帶的春裝,裝到一半時突然想起母親的手稿,小跑著又去書房架子上搬下來,正忙著往書箱裡裝,又想起路程數千裡,乾糧也要多備些,忙忙地叫過侍婢想要吩咐,又突然停住。

她是昏了頭了,便是走,也不能這麼毫無準備地走,如今代國內亂,冀州一帶桓宣又在用兵,她得弄清楚路況,確保路上安全,否則隻會給他添亂。擺擺手命侍婢退下,千萬個年頭嘈雜著,最後都變成那一個念頭,她要去找桓宣了,這一次,換她來留他。

傍晚時分,桓宣在魏郡城外落腳。

昨夜一番爭鬥,元輅與元戎、賀蘭祖乙同歸於儘,如今他手裡捏著大皇子這個元輅親自指定的儲君,就是起兵討逆最好的借口。名正言順,接下來的仗也能好打許多。

各處查看一遍,待坐下時,不知第幾次摸出懷裡那封情報。

破了一點,是他白天拆開時太著急,不小心撕破的。那時候他沒看,想也知道沒什麼可看的,無非是說他們要成親。那夜孔明燈底下他們含情脈脈地對望,傻子也知道是好事將近。

將紙條摸了又摸,揉了又揉,揉得紙都起了皺,終於還是忍不住打開了。

很短,一行墨字跳躍著闖進眼中:傅娘子隻身搬去莫愁湖彆業。

這一刹那完全反應不過來是什麼意思,沉默著又看一遍,直到第三遍、第四遍,心裡一絲一縷,泛起酸脹,泛起驚疑。

她竟然從謝家搬出來了,不曾跟謝旃一起,甚至她這麼長久以來從不曾隻身住過。為什麼?難道他們不準備成親?

這念頭一旦生出來,簡直是見風就長,怎麼都壓不住。若是準備成親,怎麼也不會有這種明顯撇清的舉動,更何況以謝旃的性子,若是準備成親,又怎麼可能讓她離開,不在他的羽翼之下?除非。

除非他們,根本不準備成親。她不要嫁謝旃。

心跳一下子快到極點,幾乎要跳出腔子。無數念頭擁擠著劃過,一個也抓不住看不清,到最後又都變成一個念頭:他必須弄清楚。他不能就這麼算了。

霍地站起身:“賀晨!”

賀晨應聲而至,桓宣深吸一口氣:“你帶大皇子回範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