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不愛吃他們的菜,其實也有覺得寧家是暴發戶上不得台麵的意思。
寧宣不吃兔子了,這幾天家裡到處都是兔子味兒,他在前頭烹煎煮炸樣樣都吃了個遍。
段圓圓吃得很香,這幾天她都吃得淡,習慣了有味道的菜再少油少鹽少辣椒地過日子,每一天那都是煎熬。
寧宣看她露出這饞樣就笑了,老大夫說了讓她心裡過得開心才對身體好。她愛吃兔子就讓她吃好了,總歸是小鳥胃,也撐不壞人。
寧宣等她吃完了才問:“平安符呢?有沒有戴著?”
段圓圓就從脖子裡掏出一根紅繩給他看,說:“每天都戴著沒取下來。”
寧宣還是覺得不保險,這麼看著也醜,段圓圓也覺得醜,但這是表哥青自為她上青城山求的符啊,她還是很寶貝的。
寧宣是個很講究生活情趣的人,就說:“先將就戴著吧,我叫銀樓給你雕一個小玉球,到時候你把符裝在裡頭戴在腰上就好看了。”
段圓圓點點頭,看見屋子裡少了個羅衣,就問青羅她怎麼不在。
聽到羅衣生病告假,她還叫人把安神藥在院子裡又分了一遍。
紗衣把藥端過去給歎了口氣道:“喝了就快點兒回來吧。好幾天了就是四台斷骨也能站起來了,擦破點兒皮怎麼跟死了娘一樣!”
羅衣其實是害怕,一害怕照鏡子就總覺得頭沒好全。
寧宣已經認定家裡有鬼怪作祟,想要勾走圓圓的魂魄,凡人的安神藥吃了也是白吃。
回頭還是沒忍住拿了段圓圓的生辰八字,讓花旺兒在鄉下找了個跟她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姑娘。
姑娘家裡精窮,連納雙鞋底子都要攢半年,嫁妝也是沒有的。她娘老子說了到時候做姑舅親,彩禮嫁妝都省了。
但舅舅家孩子姑娘看過,長得像個大倭瓜,也不知道這麼說對舅舅夠不夠尊敬,但姑娘不是很挑剔的人,隻是想到下半輩子的丈夫連人都不是了就渾身都寫著不願意!
她想著在宅子裡好吃好喝有穿不完的衣裳,還不用嫁人生小孩,簡直高興壞了。
花旺兒給了她十兩銀子,叫她回家跟父母商量,簽了賣身契就過來。
姑娘偷偷在村口埋了二十兩,另外用了五兩銀子買了隻剛死的雞又買了剛死的隻鴨,宰了一口瘦豬,把花旺兒送給她的一匹素藍布和剩下的幾兩銀子給哥哥留著。
她哥哥抱著布直說這回能娶到媳婦兒了。
早上姑娘就收拾好一個小包袱跟花旺兒挖了銀子走了。
她娘老子不識字,看了賣身契也不知道上邊寫的多少銀子,還是村人看見姑娘一大早起來挖樹根,從裡頭抱出兩個大元寶告訴他們,兩口子才知道被騙了。
她娘老子恨得臉色鐵青,跟在車輪印後邊追了半天都沒追上,罵罵咧咧地回去就把姑娘留下來的東西都燒了,隻當做沒這個女兒。
替身不能見光也不能讓段圓圓知道,姑娘人一到,寧宣就把她安置在青城山下的小宅子裡,隻要她歲歲年年給段圓圓念經祈福,自然綾羅綢緞不缺,飛禽走獸葷腥不斷。
事情陸陸續續辦完,也到了給老太太挖腐肉的時候。
寧宣剛拿著刀進去,就有小丫鬟跑進來一連“不好了,外頭有個毛臉雷公嘴的和尚打進來了”的樣子。
段圓圓抓住人問:“怎麼了?”
小丫頭就說寧二老爺帶著他大肚皮的貴妾和和尚要進門給老太太請安。
還不如毛臉雷公嘴的和尚打上門呢!
段圓圓臉色也變了,什麼時候不來這個時候來,她表哥正在動手術!
寧二老爺畢竟是寧宣嫡親的叔叔,他要是豁得出去,下人未必敢攔著。
段圓圓隻對裡頭說了一聲:“表哥,外頭有我呢,你彆操心!”就腳踩風火輪地往門上去了。
外頭寧二老爺被人堵在門上氣得臉色鐵青,還不知道馬上就有更為慎重的考驗將要降臨。
寧宣求神拜佛還能瞞主人,老太太院子裡大換血是瞞不住的,就是下人們不說,隔壁那幾雙眼睛也隨時都盯著。
寧二老爺在家想了半天,生怕這個侄兒又做什麼隻利自己不利叔伯的孽。
看那頭嘴巴緊得跟蚌殼兒似的,隻好帶著自己請的小和尚往大房去。
那小和尚一肚皮花花腸子,說對付自己人要老弱婦孺打頭陣效果才好。
寧二老爺就把在家養胎的方小太太牽過來了。
方小太太心裡多少不情願,在老爺是她的天中也屈服了。
門房看著方小太太近在眼前的肚子,急得汗如雨下,段圓圓一出來他都想叫女菩薩了。
段圓圓看那小和尚眉清目秀,眼帶水色就犯嘀咕,這能是什麼正經和尚!
帶著小情人花和尚給自己娘念經,也不怕當場把老太太送走了!
段圓圓希望她想錯了,把人想得這麼傻不是犯罪嗎?而且她很想勸一下二老爺,他那裡每天都腫腫的,看起來像犯了病,真應該上濟世堂找大夫看一看。
段圓圓清了清喉嚨說:“二叔怎麼今天來了,寧宣不在家,我和娘都是婦道人家,倒不好招待你,等晚上表哥回來二叔再過來喝酒。”
寧二老爺也是個牛脾氣,看段圓圓不讓他進去,他更要進去了。
他說:“這有什麼,你成親的時候我還當了你一刻鐘老子,也不差這一會兒,好侄女兒,你就當我是公公讓我進去看一回娘吧。”
段圓圓沒想到裡頭躺了個老不死的在折磨表哥,外頭就有小老不死的要折磨她和姨媽,氣得胸口都緊了。
今天她要不把這老癟氣出個好歹,怎麼對得起陳姨媽和表哥?
方小太太看丈夫如此悍勇,作為他貴重的小妾,這時候也不得不豁出命去,她沒有彆的武器,就隻好挺著肚皮往屋子裡撞。
方小太太心裡一片苦水,一時間把楊知縣一家老小都罵了個臭死,隻想著幸好段圓圓擔不起這個責任,肯定不會攔著她。
她的兒子一定會沒事的!
段圓圓看寧二老爺在門上站著就知道事情不好,他人還在街那頭呢,她就叫青羅把陳姨媽扶過來了。
陳姨媽身姿嫋嫋,端得是弱不禁風,一過來,段圓圓就把人拖過來堵在門上傷心地問:“娘,你怎麼過來了,昨天不是才頭風發作站立不住嗎?”
陳姨媽常年身體不好,有時候是專門為老太太病的,早就練成了十八般武藝,聽懂了圓圓的言外之意後,她色隨心變,嘴唇和臉蛋迅速泛起不正常的紅色。
就是華佗在世看了也要說一句:陳姨媽就要氣絕身亡。
方小太太摸著肚皮不敢動了,她懷疑自己還沒栽下去,陳姨媽已經斷氣了。
寧二老爺更不敢動了,這是嫂嫂,長嫂如母並不是一句空話,老太太不在的時候就是陳姨媽給他一巴掌在臉上,他也得受著。
四個人就這麼僵持著站在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