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宣一晚上沒回來, 屋子裡蠟燭點了一夜。
段圓圓睡得晚,早上也起得遲,睜眼就叫人拿漱口水漱口。
給她拿漱口水的是寧宣。
他身上還穿著氅衣, 手摸著也凍得慌。
“什麼時候回來的, 吃了嗎?怎麼不喊我?”她問。
寧宣按住她要起身的手,在牙刷上抹好牙粉遞給她道:“豐年好冷的天,沒事叫你起來做什麼?”
段圓圓聽完就知道他還沒吃,就著他的手漱完,把臟口吐在小盆子裡。她推他去火盆邊上烤火, 又叫人下一碗薑湯黑芝麻湯圓兒進來, 讓把紅糖放多點兒衝衝薑味兒。
寧宣不喜歡吃味道太大的東西, 薑他就用不了,吃完湯圓,勉強喝了一碗湯,辣得臉都紅了, 難受得立馬也去漱口。
漱完一聞就想起來這個是自己給圓圓做的牙粉。
他說:“張嘴讓我看看牙怎麼樣了。”
段圓圓擁著被子坐起來張開嘴。
牙齒箍了一兩年, 已經變得很整齊。
寧宣很滿意自己的手法,道:“等天氣暖一點就把它取下來, 你再吃東西就不會隻用一邊腮幫子去咬。”
段圓圓隻是感歎,其實用一邊腮幫子吃東西也沒什麼妨礙, 嬤嬤和丫頭經常給她做臉部按摩, 絕對不會變成大小臉。
她說:“都聽表哥的。”
太陽高照, 尋常人家的媳婦都起床洗米燒火了,自家姑娘還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杜嬤嬤急得跳腳, 在門口朝她做了個公雞打鳴的姿勢,暗示她趕緊起來。
要是男人不在跟前兒,她由得姑娘睡到什麼時候。男人在現在濃情蜜意樣樣都好, 以後翻出來就是一個懶字。
段圓圓被杜嬤嬤逗得發笑,趕緊坐起來要穿衣服。
隻是她又怕熱又怕冷,怕寧宣回來覺得冷,屋子裡擺了好幾盆炭,誰進來都如入深春。
晚上睡得熱,穿得也少。
白絹衣裡頭是藕荷色的小衣,襯得兩截胳膊白生生的,她長大了胸也長大了。
寧宣算了下日子,他當和尚已經很久了。
昨兒晚上他把王啟約出來灌了他一肚子酒,王啟畢竟年紀小,又被羅太太寵愛到大,性子格外單純,幾杯黃湯下肚就把他知道的都抖了出來。
他知道得不多,但寧宣不傻,心裡也知道寧文博在外頭拉皮條是真的了。
難怪人家羅太太瞧不上寧家,可這就是他的親爹,這樣的人就是生養他的爹!
寧宣在外頭坐了一夜,想著過兩天去鄉下無論如何也要讓寧文博再也不乾這件事。
江南自己不會放他回去了。
爹就這麼安安生生地在成都待到老死,自己還會是他的孝順兒子。
這麼一來他就要去鄉下待幾天,要有三五天見不到圓圓了。
他眼神火熱起來。
段圓圓被寧宣看得發毛,也不去問他在外頭做什麼,爬起來就要往外溜,道:“表哥你睡會兒,天還早,休息好了我們去吃羊肉麵!”
寧宣還是破了戒,抱著人就翻到床上去了。
段圓圓急急地去推他,家裡還掛著白,這怎麼行?她朝門外叫:“杜嬤嬤!杜嬤嬤!”
催著她起床的杜嬤嬤早就溜到門外站著當門神去了。
青羅在門上急得跳腳。
杜嬤嬤搖頭道:“不要命了?哪個敢進去?姑爺要是想姑娘就得給,媳婦兒和丈夫是天經地義!”
口裡這麼說著,杜嬤嬤還是聽著裡頭的動靜,祈禱著不要有事,有事也不要懷孕。
寧宣的手順著細絹褲腿摸進去,段圓圓的臉漸漸紅起來。
兩個人胡鬨了一陣,又躺在一起睡著了。
杜嬤嬤在外頭輕輕鬆了一口氣,拉著青羅走了,道:“沒事,沒成,你去收拾行李。”
青羅眼圈立馬就紅了,跟在嬤嬤後頭道:“嬤嬤你幫幫我!”
杜嬤嬤歎了一口氣沒說話。
段圓圓再醒來已經是下午。
寧宣坐在屋子裡玩她搗鼓出來的五子棋。
她走過去喝了兩碗水潤嗓子,手還有點酸,坐在榻上叫擺飯,就是不跟他說話。
寧宣很傷感地歎氣,說:“我過兩天就要去送王家人去鄉下,可能得待四五天才回來。”
段圓圓心裡彆提多高興了,還是滾到他懷裡道:“哎呀,那我要想死你了!”
寧宣知道這小沒良心的不知道多盼著自己出門,到時候沒人管著她還不翻了天?
他拍了兩下她的腰,笑了。
寧宣走之前還是沒忘了囑咐喋喋不休地囑咐門房守緊門戶,又讓廚房不要每天給她做太多好吃的,狗肚子似的沒飽嘴,一個沒看住就要吃丸子消食。
最後又肅著臉說自己過兩天就回來,要是讓他知道家裡誰欺負奶奶,就都發到鄉下種地養蠶去。
丫頭小子們在前頭個個拍著胸脯表忠心。
段圓圓在後院裡收拾衣服,收寧宣就三套衣裳,他去五天,穿一套帶三套怎麼也夠了。
護手霜和炭火她都裝在藍緞子布包裡,讓他隨身帶著取用。
收拾完了寧宣的,她就接著收拾給姨媽帶的東西。
這是個大工程。
什麼鍋碗瓢盆,衣服被褥,甚至連都通通讓段圓圓換了。
以前她看寧文博,隻是覺得他臉上明晃晃地寫著——癩蛤蟆。
經過皮條客的事之後,寧文博在她心裡已經升級成找屎吃的鹽老水(鄉下住茅坑旁邊的老鼠),誰知道他有沒有病?!
看不起寧文博的話不能跟寧宣說,這個說什麼也是他的爹,他可以掀桌子自己和陳姨媽隻能當好解語花。
不要緊,姨媽會懂她的心!
當天晚上,段圓圓就把收拾好的東西全讓人抬到院子裡擺著。
杜嬤嬤略略一估計可能得裝一個大馬車才裝得完。
段圓圓問她:“胭脂剃刀油脂麵霜裝好了嗎?”
杜嬤嬤:“都收在化妝盒裡單獨放著,忘不了!
她也搞不明白,大老遠的讓她去城隍廟供胭脂,仙人的,誰家問閻王要紅啊。
這是段圓圓給陳姨媽準備的克夫大套餐。
她研究過了,既然油麵高顴骨克夫,就讓姨媽克個夠吧。
裝的小剃刀本來是用來刮眉毛的,她寫清楚了要刮額頭。
陳姨媽跟她說過,過高的額頭叫“照夫鏡”,是克夫的相理,她覺得剃了不美,之前都沒試過。
現在段圓圓打算勸陳姨媽試試看,可能有奇效也說不定啊!
寧宣回頭看到堪比小戶人家女兒出行的陣仗,忍不住發笑。
“這麼多東西不好帶,少拿點吧。”他說。
段圓圓拒絕:“鄉下來往時間長,娘要是有個什麼,一下找不到東西就不好了,都給她多拿點兒。”
隻是她沒準備寧大老爺的,這樣可能不太好。
寧宣也瞧出來了,笑著刮她的鼻子:“小氣鬼,就跟隻有你孝順似的!”
段圓圓心不甘情不願地又準備了兩包給寧大老爺的禮遞給他道:“他對表哥不好,我不喜歡他!”
寧宣趁著還沒出門,趕緊摟住她親了一口,又愁道:“這話不許在外頭說,說給表哥聽聽就算了。”
傻姑娘怎麼這麼久了還讓人這麼操心呢?
他看到滿院子的東西就頭疼。
冬天路上土硬,這麼多東西馬車得晃成什麼樣子?他路上還想進馬車歇歇。
隻是最後挨不過段圓圓撒嬌,寧宣還是帶著大包小包地走走了。
一轉身段圓圓心裡就樂開了花。
這個家沒人管她了!
段圓圓帶著杜嬤嬤和青羅幾個,跟逛景點似的把寧家院子裡逛了個遍,晚上她本來還想熬夜看個小說什麼的,隻是沒想到寧家太大,她太久不運動,看了兩頁就累得睡著了。
冬日夜短,辛苦的人睡到日曬三杆。
早上起來,段圓圓先掀開鬆綠色的軟煙羅帳子,坐在床上叫素衣。
素衣早就在門外頭等著,唉了一聲就端著熱水進去。
她是第一回做貼身的事,樣樣都很新奇。
素衣擰乾帕子遞給她,又去取了牙粉過來。
段圓圓洗完臉,看了一眼就皺皺鼻子道:“今天不用這個,換一個臘梅味兒的牙粉來。”
這是武家給她送來的。
武太太一個庶出弟弟在做香料生意,今年不知怎麼搗鼓出臘梅味兒的牙粉。
臘梅的味道不容易提取,提出來留香的時間也短,當做牙膏反而驚豔,簡直嗬氣如蘭!
隻是寧宣在家經常要看她的牙,牙粉不用他做的不行。
——寧宣不會刻意按著她必須要用。
可他不說話院子裡也有人不停地勸。
杜嬤嬤就是第一個!
——你怎麼不用呢?姑娘用的都是姑爺的心呀!
現在寧宣不在,杜嬤嬤也就睜隻眼閉隻眼,萬事不管了。
段圓圓換了新牙粉,痛快地大吃了一頓兔子火鍋。
素衣站在旁邊給她下菜,覺得青羅是個傻子,仗著寵愛不長腦子,給她再好好的差事也能辦砸了去。
她可不會允許自己落到這種地步。
想著,素衣笑融融地道:“奶奶晚上還吃兔子嗎?”
奶奶?青羅在人後從來不這麼叫她。奶奶是寧家的奶奶,姑娘是段家的姑娘。
段圓圓不好說不要她這麼在人後叫,隻是搖頭:“不用,晚上讓人做點兒清淡的,把萵筍葉剁碎放點兒毛毛鹽熬個粥,再給我一碟子涼拌皮蛋。”
肉吃多了會放屁,她不能吃太多。皮蛋味道大也不能吃太多。
這些都是隻有寧宣不在的時候能儘情享用的東西,段圓圓決定好好享受。
素衣笑著去了。
杜嬤嬤在耳房拉著羅衣和紗衣做針線。
她邊做邊歎氣口裡不停地說:“姑娘在段家一日一個肘子也沒人說什麼,這才嫁過來不到一年,臉瘦得隻有巴掌大。等回段家被太太老爺瞧見還不知道怎麼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