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婆子說到這兒,那七個靛藍少年少女都忍不住露出笑容。
大夥剛被賣的時候,自然是依依不舍,忐忑害怕的。
不過最後來到曹家,吃的用的都比在家裡好,還長了見識和本事,又學會算數和認自己的名字,因此就覺得自己已經比過去很厲害了。
尤其是一群人裡頭還有個異類。
明明是丫頭,卻不會做飯做衣裳,隻會砍柴提水賣力氣,食量還大!
哪個主家會用呢?
這不,就連曹家的人都覺得這丫頭怕是要砸手裡了,隻能讓她打雜做粗活。
這樣一比,哪怕是自己前程還沒個準信,也隱隱地有了幾分優越感。
“我是真的會照顧騾子,我家就養著騾子哩!”
醜丫不用往那邊看就知道他們肯定又在笑話她了。
但她還是又鼓起勇氣,向江易推銷著自己。
她是真的想尋著主家,不願意再在曹家受這些人的白眼和笑話了。
負責這幫新人的婆子也忍不住地啐了口。
“儘是胡吹!你家要是養著騾子,還能把你賣了?”
曹婆子瞥了江易一眼,發現他不但沒有不耐煩,反而麵帶微笑地打量著醜丫,就放柔了語氣,問醜丫道,“你家裡既是不窮,怎麼就把你賣了?可是遇上了什麼事?”
醜丫低下頭,聲音也小了下去。
“我後娘又生了三弟弟,今年乾旱,沒收成,我後娘說這日子過不下去了,我爹就把我賣了。”
哦,後娘啊!
曹婆子頓時恍然地點了點頭。
她身為牙婆這麼多年,這種事早就見慣了。
她又看向那七個人。
“你們裡頭可有人跟她同村?她說的是不是真的?”
一個黃瘦少女小聲地開了口,“回老太太,她說的倒是差不多……不過她後娘說,說醜丫實在是太能吃了,一頓吃的能頂個漢子,實在養不起了。”
她話音剛落,七個人都忍不住笑了。
醜丫羞憤地低下了頭,雙手不住地扯著自己的衣角。
她後娘就會揪著她能吃不放,那她還跟漢子一樣種地的,倒又不說了!
這時江易也開了口,“剛剛你說會照顧騾馬?那你能不能說說,挑什麼樣的騾馬是好的?”
醜丫如釋重負,急切地答話,“就,就是,那個俗話說,長脖騾,長尾馬,蹲蹄騾,扒蹄馬,腰長腿細,不大成器,馬老牙黃,驢老牙長……”
這一長串話聽得連曹婆子都笑了。
就向江易道,“想不到這丫頭看著不起眼,肚子裡還真有點本事呢!江掌櫃看著她怎麼樣?”
她這麼說,也就是想把這個砸手裡的快點脫手罷了。
畢竟,就算真懂得照料騾馬,難道主家會尋個女子來趕車喂騾不成?
千萬可不能砸她手裡,能賣出去就趕緊賣唄!
江易卻是心裡一亮。
就這個了!
他要的就是能乾活的,男女倒是不限。
當然了,他本是想買兩個小廝回來,好改變下江家小院的性彆比的,沒想到,沒改善反而加劇了。
一番討價還價後,江易用了五兩銀子買下了醜丫。
又向曹婆子打聽了城中賣騾馬的幾家,這才帶著抱著個小包袱的醜丫告辭。
半個時辰後,醜丫坐在灶房門口的台階上,抱著一碗糙米飯吃得頭都不抬。
一旁的陶婆子跟於二娘互相看看,悄悄嘀咕。
“我瞧著,還是不怎麼像個丫頭。”
這模樣,這飯量,明明就是個粗養粗放的小子嘛!
也就是聲音比小子略細些而已。
這不是大爺帶了這醜丫回來,剛說了讓她幫忙給醜丫選兩身換洗的衣裳,就聽到醜丫肚子咕嚕咕嚕的叫。
這醜丫就不好意思地說她打小就餓得快。
江易就叫陶婆子給醜丫隨便弄點吃的來,正巧灶間裡還剩了一碗糙米飯,原準備留著喂小黃狗的,陶婆子就挖了點鹹菜,又切了個醃蛋,給放在米飯上頭,這醜丫頭抱著吃得那個香啊!
醜丫把飯吃得乾乾淨淨,不等陶婆子說,就自己去洗了碗,洗碗的時候,見水缸不滿,就問了陶婆子,去了井邊上,把水缸打滿,又去劈柴火。
陶婆子在一邊看了半晌,又悄悄跟於二娘道,“竟是劈得十分均勻哩!”
這院裡三個人,她這老婆子經驗最豐富,大爺的力氣最大,於二娘兩樣都不行,因此劈出來的柴都不怎麼樣。
於二娘道,“這樣也好,以後的雜活,可不就有人做了?”
之前大家夥都以為會來個小廝呢。
但這丫頭也挺能乾的,且以後同她們一道住在後院,夜裡還多一份安心呢!
醜丫劈完了柴火,又四處尋摸準備找活乾,陶婆子見狀就拉住醜丫。
“大爺吩咐了,叫帶你去沐浴一番,再換身衣裳呢!”
醜丫跟著二人去了後院。
被領進了個空房,坐進一個大浴桶裡,浴桶裡是滿滿的熱乎水。
浴桶的邊上,擺著個小盤子,盤子裡擱著巴掌大的淡綠色香胰子。
陶婆婆還特意叮囑,“彆忘了用那香胰子!”
走之前陶婆婆還給醜丫教了一遍,怎麼用香胰子打出泡沫,怎麼用泡沫洗掉身上的油垢。
醜丫這個鄉下丫頭,打小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鄰村了。
被賣到曹家,同夥伴們已經被大大地震撼過一回了。
這會兒到了江家,又被震住了。
曹家那般大的院子,聽說做的也是大買賣,給他們用的也不過就是皂角,哪裡舍得用香胰子呢?更不用說用單人浴桶洗澡這麼奢侈了!
洗過了澡,換上了主家給的衣裳。
先前在曹家,她們這樣的人穿的都是半新不舊的靛藍布短打。
靛藍布是粗布,價錢便宜結實耐穿,已經比各人在家時的穿著強多了。
而江家給的衣裳,一共有兩身,一身淡綠,一身淺灰,都是半個補丁都沒有!
她先穿上了那身淡綠的裙衫,低頭瞧瞧,隻覺得比靛藍短打衣裳輕盈好看多了。
醜丫略帶忐忑不安地走出房門。
坐在院子裡做針線活的兩個人扭頭看過來,都忍下了笑。
不能笑不能笑……
哪怕這孩子就像是誰家的小子偷穿了小姑娘的衣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