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一, 夏日炎炎。
嶽山村外的大集,仍是如往常一般熱鬨。
村口大柏樹下的成衣攤子還是那般的亮眼。
好些個村民,趕到嶽山村, 彆的先不看,直奔了成衣攤就去了。
去晚了, 他們怕搶不著啊!
這大集開始沒多久,攤子就已經圍了好些人了,看著大家夥一件件地買,喜滋滋地往外走, 也難免讓人心癢癢的。
這個攤子,已經在集上來過好幾回了。
他家的成衣, 雖都不是新的,可看著不破不舊,料子耐實, 好洗也不掉色, 倒比自家做的, 還要劃算!
尤其是從上月十五起,攤子上又多了小娃的成衣!
本來大部分人也沒想買的,小娃的衣裳, 二娃的穿大娃打下來的,大娃穿大人的, 新三年舊三年,補補又能穿三年,湊合著過唄!
但是耐不住他這衣裳實在是好看又便宜。
五文錢就能給自家娃買一條裙, 上頭搭個小褂子,那裙子顏色鮮亮,又不愛皺, 穿起來甭提多好看了。
就有那嬌寵娃的買了回去,給自家娃扮上……好家夥,那可真是,走到那兒,都那麼招人稀罕!把彆家穿不上新衣的娃們給眼饞的喲!
一個村子裡總有窮有富,有娃少的嬌慣的,也有娃多放養的。
就是有十戶人家舍得買上一兩件吧,那就有十多件呢!
更何況這個大集彙聚了十幾個村子的人,還有幾百號鳳柳城裡過來的?
“我也要一件這個粉色兒的半臂!”
“呀,這位嬸子,這個粉色兒的半臂沒了,倒是還有一件白底紫花的半臂,要不要?”
中年婦人眯起眼睛看著少年舉著的衣裳,這衣裳是雪白的底子,在胸口處染了七八朵小紫花……好看是好看,就是不耐臟啊!
還有這個紫花掉不掉色啊!
據說這些衣裳都是從那些大城運過來的,富人家裡穿剩下的。
要不花樣怎麼會這麼多,還會這麼便宜呢?
中年婦人還在猶豫,旁邊就伸出一隻手來,指著半臂道。
“這件我要了!”
中年婦人登時不樂意了,“明明是我先看見的,我要了!”
“先看見又不是先給了錢!”
眼看著因為一件半臂就要釀出麻煩,看攤子的少年趕緊兩邊陪笑。
又拿出一件差不多的白底藍星星的半臂,這才算平息了紛爭。
“這是最後一件了,今日就沒貨了,各位鄉親,下次十五請早啊!”
“到時候還有更多的好東西啊!”
人群頓時發出一片失望之聲。
“既是來擺攤子,為啥不多帶些個貨!”
“我就慢了一步!”
“小哥下回來可要多帶啊!”
柱子舉起雙手做著羅圈揖,不住地賠笑。
“一定一定!”
“好的,好的!”
眼瞅著客人們都走光了,他就回身去收拾東西。
這次陪在他旁邊賣衣裳的,是他的遠房表哥貴子。
貴子羨慕地看著柱子把七八個衣架捆紮好,放進麻袋裡,利索地往身上一背。
這一趟買賣,輕輕鬆鬆地就賣出去一二百件衣裳。
據說柱子能掙一百個大錢呢!
柱子從早就準備好的口袋裡數出了六個錢,交到表哥的手裡。
天氣熱,老娘來回跑著也是受罪,他就跟表哥說定了,讓表哥從家裡搬了舊桌來占位,再幫忙看一會攤子,他給表哥六文工錢。
貴子一想從家門口到村口的大柏樹也不過幾步路,他來看過柱子擺攤。
不到一個時辰就能賣得精光,他不過是在旁邊看著防著有手腳不乾淨的,又不出力氣,這六文豈不是白賺的?自然滿口答應了。
貴子笑嘻嘻地接了錢,一手搭到柱子肩頭,“今兒收攤得早,天又熱,家去喝口涼茶再回吧?”
他說得倒也是,柱子賣了一個時辰的衣裳,嘴就沒閒過,不光嘴沒閒,那手那眼那心眼子,都不得閒啊!
貴子不提還好,這會兒他就覺得嗓子裡有點冒煙。
他正要應上一聲,卻突然看到熱熱鬨鬨的集市上突然起了一點騷動。
前方有幾個攤主卷起東西,慌慌張張就跑。
有人莫名其妙,拉著跑的人就問。
“老哥,你這是怎麼啦!好好的攤子怎麼不擺了?”
“哎呀,快彆提了!來了一隊逃荒的!”
逃荒兩個字一落到眾人耳朵裡,就像是往平靜的水麵上扔了塊大石頭。
砸得人的心立馬慌了!
頓時賣的忙收攤,買的掉頭走。
一團慌亂過後,原本還是人來人往,熱鬨喧囂的集市上,空空落落,人影全無,隻落下了滿地狼藉,破爛菜葉,雞糞鴨糞,兩隻不成對的破草鞋丟在大道上,也不知道主人跑去了哪裡……
柱子和貴子則扛著破桌子,撒丫子跑回了家。
柱子表舅母正曬衣裳呢,托柱子的福,她買到一件耐洗顏色又好的月白色長衫。
每回穿臟了擱水裡,略加些草灰就能洗得乾淨,洗罷了晾上一柱香就能乾,不掉色不起皺,穿上體麵得很,她現在每回去村裡吃酒席都穿它!
見到這兩人慌慌張張的,表舅母納悶道,“這是怎麼了?”
“難不成是在集上跟人鬥氣了?那還不去叫咱家的漢子們?”
“哎呀!阿娘,不得了了!”
“官道上來了夥逃荒的!”
表舅母一聽,也慌了神。
“哎呀,這可怎麼好,快去叫你爹和你大哥,他們可是在地頭呢!”
其實這般的熱天,農人往常都是早晨和傍晚時分去地乾活的。
村裡的漢子們也怕毒日頭啊!
隻是今年附近幾個縣天旱,他們這邊雖下過雨,卻也不比去年,糧價一天天漲,地裡的莊稼可不就更金貴了,多去轉轉,除個草,驅個鳥,多出一分力是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