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濯池徒弟送消息進宮裡時說了,這回來鬨事的是楊繼晁的夫人和他的堂弟。
看樣子,門口哭喊叫鬨的女人就是楊夫人,她聲音刺耳,哪怕堵著兩個耳洞都擋不住。
她身邊的堂弟倒是情緒平靜一些,隻有在需要附和的時候說上一兩句。
其他時間都是保持安靜的。
“我相公的屍體好好地放在你們義莊,怎麼能說沒就沒?”楊夫人扯著蘭濯池身邊小徒弟的領口,雙目通紅,“我不管,今天我就是翻遍這破義莊,也要把我相公找出來,你們敢攔我,我就去報官。”
蘭濯池身邊的小徒弟滿臉為難,他的額汗已經淌過了下巴,在尖上結成了水珠:“夫人,上回您就來過了,您不是也沒在義莊裡找到您相公嗎?我們發誓一直在尋找您相公的下落,如果有消息,一定會第一時間告訴您。”
楊夫人又是一聲尖銳的反駁:“你們嘴裡哪句是真哪句是假,誰知道?現在的事實是,我相公在你們義莊裡不見了,我相公是皇上麵前的大紅人,你們要是敢私藏他屍體,這間義莊彆想再好好地開下去。”
她把皇帝都搬出來了,意圖讓蘭濯池和她的小徒弟知道,義莊裡不見了的那具屍體來頭大得很,不想給義莊惹麻煩,最好早些把她相公交出來。
可麵對她的強硬,麵對皇上的威勢,小徒弟還是一樣的為難說辭:“夫人,我們沒有隱瞞您,就是不見了,我們已經收了您的銅板,下葬的事我們一定會辦,您也不要太著急,畢竟人也……”
人也已經死了,就算找回來也是死的,著急沒用。
楊夫人一對渾濁的雙瞳怒瞪:“你怎麼說話的!”
楊夫人本就在失控的邊緣,小徒弟的一番話踩了雷區,她當即上去抓住了小徒弟的頭發,一雙尖利的指甲撓了上去。
一聲驚叫以後,義莊亂了套,小徒弟被抓得吱哇亂吼,臉上被撓出了好幾道,鮮紅地延伸至耳跡,楊夫人的堂弟上去攔,被楊夫人一手扒拉著推開。
義莊裡麵的其他徒弟紛紛趕出來攔架,他們用胳膊去擋,卻被楊夫人一手一個抓得衣服都散了,像是來了一出出洋相大會。
全程蘭濯池隻
是在一邊看,他不上去攔,也不開口說話,就站著看他們打打鬨鬨。
小徒弟為一句話付出了慘痛的代價,眉眼出血,脖子通紅,被抓得一聲乾嘔,吐出了軟爛的一點白饃饃碎渣,接著就是吃痛地大喊“我錯了”。
楊夫人怒急上頭,沒有因為他道歉就心軟,還在對著他那張臉抓撓。
耳邊全是風聲,忽然傳進了一聲叫:“楊夫人。”
楊夫人本來不想理,現在誰也阻止不了她為自家相公伸冤,可那聲音太特殊,特殊到幾乎讓她的手一下停止了暴行,遲疑怯生地轉過了頭。
印象中隻見過一次的皇帝出現在麵前,沒有穿黃袍。
楊夫人喃喃:“皇……”
“楊夫人,”宋吟沒讓楊夫人叫全,“我是為了楊侍郎的事來的,想必您也是,我們不如進去坐下來好好說。”
楊夫人嗓音含混:“好,好,進去說。”
義莊的鬨劇結束,楊夫人和她的堂弟被宋吟帶著一起進了義莊,在一張桌子四周坐下,小徒弟給他們添了茶倒了熱水,又呲牙咧嘴地到一邊站著去了。
蘭濯池也站在一邊,沒坐,他看著真來了的於膠憐,又看於膠憐還把他小叔子帶上了,眉間皺緊。
楊夫人見宋吟來了之後平靜了不少。
皇上來了,說明自家相公是被關注的,這讓她又喜又悲,她抽抽搭搭地用手帕擦著眼淚,哭聲停不下來。
宋吟讓她哭了一會發泄情緒,開口道:“楊侍郎為我排憂解難過好幾回,算起來,是我的恩師之一,他死了我很難過,聽他屍體不見了,我和楊夫人一樣惱火,如果是有人故意偷的,我一定會為你們討回公道。”
停了停,話鋒一轉:“不過楊夫人,有些事我要先提前問一問,楊侍郎回家的那一天有沒有什麼異常?或者他有沒有給你們捎過書信,說在宮裡遇到了怪事。”
楊夫人捏著手帕的手停了下來,她放空地回想:“異常……沒什麼異常,他那身體是老毛病,大夫勸他好幾回好好歇著了,那天他病又複發,這才要回家。沒見他有什麼異常,他回家一整天,都沒出去見過彆人。”
楊侍郎死的時候也沒異象,眉目安詳,穿著一身麒麟袍,連眼都沒睜,是正常死的。
說著,楊夫人又哭訴起來,她扒著桌子,看著過分年輕的小皇帝:“皇上,您一定要替我家相公做主,這義莊處處是古怪,都說沒碰過屍體,可屍體怎麼會無端消失?聽說現在有些義莊會偷賣屍體,我擔心是他們把我相公賣了。”
宋吟觀察楊夫人,楊夫人已經為楊侍郎的事奔波操勞了數日,白發見長,她現在隻想要一個承諾,而這個承諾一定得是足夠有分量的人給他的。
他是皇上,楊侍郎尊奉的主子,這個分量足夠重,宋吟輕輕拍了拍楊夫人的背,語氣安撫:“夫人,您彆急,義莊開了好幾年,沒出過這種事,你不信任他們,就信任我,您今天也累了,先回家,我一有消息就叫人知會你,一定給你一個說法。”
楊夫人猶豫:“可……”
看到宋吟的眼神,楊夫人後麵的話咽了回去,在皇帝麵前,她也隻能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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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夫人改口了,她說等自己堂弟再搜一遍義莊,如果搜不到,她就走。
宋吟沒有理由拒絕楊夫人一個想讓自己心安的請求,他一點頭,楊夫人身邊矮小的堂弟便收到指示,走進義莊擺放棺材的房間,一處一處搜索起來。
楊夫人不想觸景傷情,一個人先到了義莊外麵等候,宋吟和沈少聿還在義莊裡麵,他和沈少聿挨得很近,因為蘭濯池一直看著他,他總覺得發毛。
義莊裡的棺材擺了很多,有些是空的,有些裝了還沒來得及下葬的屍體,堂弟匆匆搜過一遍就出來了,手裡又黏又滑,都是他出的汗。
宋吟和他眼神接觸了一下,略微點了下頭,算是對大臣親人的尊重。
堂弟原本要走,卻在走到門口時忽然又折道返回來,讓宋吟和他去角落裡。
堂弟看模樣還是個年輕小夥,聽楊夫人說今年在預備去貢院考試,吃得多,但隻橫向發展,他把宋吟招到角落後,壓低聲音:“皇上,我記起來一件事,我哥前不久給我寄過一封信。”
宋吟一怔:“信裡寫了什麼?”
“信裡寫了……”堂弟撓了撓濕滑的臉皮,“寫了他在皇宮裡看到了人蛇怪,我當時以為他是說笑的,就沒當真……和那封信一起捎回來的還有這盞油燈。”
他從褲腰裡拿出一個布袋,解開繩子,從裡麵掏出一根細瘦的油燈:“我哥在信裡說這油燈一般點不亮,要是點亮了,說明他的魂就在附近,那天我看到這封信,以為我哥做官做得不順利,人瘋了,但現在他屍體憑空失蹤,我想……可能有怪事。”
他越說,氣喘得越重,像是嚇壞了,他把油燈一股腦塞進宋吟手裡,“我現在把這油燈給您,希望您能把我哥的屍體找回來。”
堂弟把油燈交給他以後,畏畏縮縮地跑出了義莊,挨上了楊夫人,楊夫人回頭看了一眼義莊,唉聲歎氣轉過身。
宋吟看著兩人形單影隻,風吹得獵獵作響,想起他們來的時候是搭著馬車,他偏頭:“沈少聿,你去送他們。”
沈少聿看了眼他,低頭道:“好。”
……
沈少聿走了,走了之後,宋吟頓時反應過來,沈少聿不在,那他不就和蘭濯池獨處一室了嗎?
宋吟後背頓緊,皇城怪事剛有一點眉目的欣喜消了下去,他握緊油燈眼神飄過去,發現蘭濯池好像也沒太當他一回事,正在義莊外麵指揮徒弟收拾殘局。
楊夫人剛才鬨事的時候見到東西就砸,拿到東西就扔,又踹又踢,把義莊搞得烏煙瘴氣,收拾起來要費好大勁。
宋吟找了個凳子坐下去,還好,蘭濯池現在忙得很,顧不上他,但宋吟轉念又一想他根本不用怕,是於膠憐一直在騷擾蘭濯池,而蘭濯池眼光高,前期看不上欲求不滿的於膠憐。
宋吟一口氣還沒鬆完全,蘭濯池推門走了進來,他
用眼角看了看宋吟,將一壺水放到桌上??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目帶戲謔:“喝吧,皇上之前說,最喜歡喝我這義莊裡的水了。”
宋吟搜索了下腦中回憶,於膠憐是去過蘭濯池義莊,而且是專門說的這種話。
他嘴裡吞了一下,剛想說話,眉心蹙緊,抬手蹭了蹭瘙癢的胳膊:“蘭濯池,我好像被蟲子咬了,你這裡有沒有塗的藥?”
沒得到預想的回答,蘭濯池心有不快地看去,看到了宋吟胳膊上果然起了細小的紅疙瘩。
這義莊獨有的蛇蟲,被咬了會渾身發癢,毒性很凶,為此他還讓小徒弟人手備一個紫雲膏。
但小皇帝不常來,手裡也沒備用藥。
皇帝畢竟是皇帝,在義莊受了罪,改天受罪的就是義莊,他轉身道:“我去拿紫雲膏。”
看到蘭濯池出去找小徒弟了,宋吟繼續用手掌蹭著那塊起小疙瘩的地方,緩解突然來的瘙癢,他倒不是很在意被咬,他現在心裡還想著楊繼晁的事。
於膠憐和楊繼晁在皇城裡的接觸不多,但楊繼晁和兩個大臣走得十分近,都是文官,都是從貢院考上來的,關係密切。
楊繼晁既然把看到人蛇怪的事告訴給了不親密的堂弟,會不會同樣藏不住秘密,告訴給他那兩個密友?
宋吟低頭看了眼手裡的細瘦油燈,楊繼晁給堂弟的信裡,似乎早就預料到了自己的死亡,並且他似乎也知道自己屍體會失蹤,所以給了堂弟這個油燈。
種種跡象都說明,楊繼晁的死,可能並不是因為病發……
“嘶。”宋吟停止了思考,他胳膊突然開始癢得厲害,衣領下的脖子也有點癢,他坐在凳子上,把手伸進領口裡輕輕碰了碰。
屋裡門窗緊閉還燒著火,宋吟碰著碰著絲毫沒緩解,反而把自己熱出了一身汗。
蘭濯池從外麵拿著一管紫雲膏,剛要推門進去,就從窗口看到了裡麵的於膠憐,眼睛朦朧,正淒淒慘慘撓著脖子,衣領被他弄得歪斜。
於膠憐喜歡保養自己,那身皮嫩得很,仿佛身上那絲綢袍子都能劃傷他的肉,在出汗情況下,還會變態地出現體香。
蘭濯池不用進去,隻用看於膠憐那樣子,都能想象空氣裡凝的香有多黏稠。
蘭濯池出現在門口,他褲子逐漸變得緊繃,腹上起了一條條發緊到有了形狀的筋,氣息紊亂,眼裡像是發出了綠光。
他是看不上於膠憐,於膠憐站的位置雖然高,但文化有限,字都不認識幾個,勝在屁股翹皮膚白,蘭濯池原本也沒什麼想法,但這兩天於膠憐突然忽遠忽近地耍弄起了他。
他被套進了網裡。
如果這是於膠憐的手段,那他認栽,蘭濯池捏著紫雲膏進了義莊,朝於膠憐走過去,想要把人壓地上。
……
沈少聿把楊家兩人送了回去,又重新回到義莊門口。
義莊其他徒弟都出了門,隻剩一個小徒弟睡眼惺忪地站在石門邊上,時不時抬起手捂住嘴巴打哈欠。
沈少聿朝他走過去,剛一走近,小徒弟就攔住他:“彆進去。”
小徒弟是認識沈少聿的,但不是作為朝堂上名聲顯赫的右相身份,而是作為蘭濯池的小叔子,以前這義莊是沈少聿哥哥開的,他哥死後,就由蘭濯池接了手。
所以說來,小徒弟認識沈少聿也有了好幾年,不過一直不知道沈少聿是朝廷的人。
沈少聿被攔,目光冷冷淡淡地掠過去。
小徒弟神神秘秘:“你嫂嫂和剛剛來的那位恩人現在正在裡麵呢。”
他見沈少聿愣住,很明顯聽懂了弦外之音,但似乎不能接受,便語重心長地開解:“師父去了好久了,你嫂嫂這些年也一直一個人,很辛苦,義莊這麼大,多個人一起照看著,也能替你分擔一些,我想師父也會接受的。”
小徒弟拍了拍沈少聿的肩膀,沈少聿太高,肩膀也不和他在一個高度上,他抬高了手才碰到:“剛才那個人我看著很好,長相是我這些年看過最好的了,他還幫你嫂嫂哄住了楊家人,各方麵都很好。”
“所以千萬彆進去打擾你嫂子找第二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