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線戰事兩年便平。
兩國使臣在邊境線上簽訂友好共處合約,約定對方每年給大周納貢,送質子來大周學習,同時進行通商合作。
秋東這個功臣以誰都無法掩蓋其光芒的姿態再次出現在陛下眼前,陛下想起秋東的能乾,覺得也不是不能忍受他的直脾氣,直脾氣放對了位置,誰又能說不是寶藏呢?
於是爽快下旨,讓秋東補上剛空出來的大理寺卿一職。
這回在各方膽戰心驚中,秋東順利在大理寺任職滿半年,每日兢兢業業辦案,速度又快效率又高,翻出往年的冤假錯案十餘起,被百姓起了個“藍青天”的綽號。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沉迷破案不可自拔,隻要不主動招惹他就絕對不會出現任何問題時。
大年夜在宮裡由陛下舉辦,皇後主持的宴會上,秋東當著外國使臣的麵兒,從陛下後宮揪出了一個其他國家的探子,恰是近日風頭正盛,陛下十分寵愛的婕妤。
不僅陛下,還有朝中其他幾位重臣家中也沒能幸免,更打臉的是,那些人還都是陛下興之所至,賞賜給臣子們的。
雖然探子全部被抓起來了,可陛下同樣顏麵儘失,丟臉都丟到外國使臣跟前去了,他氣憤難當,深覺秋東行事沒眼力見兒:
“就不能私底下跟朕商議,悄悄將人給處置了嗎?這樣一來叫朕還有何顏麵麵對朝中大臣?”
陛下一怒,秋東再次被他發配兩千裡,去寧古塔做個守備去吧!
小夏大人捂著心肝兒,先讓人快馬加鞭去藍府守著秋東,彆叫他連夜跑了,這才琢磨從哪方麵入手給小表弟求情。
結果他這頭情才求下來,陛下也答應給小表弟一個悔過的機會。恰在此時下人來報,小表弟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大白天消失在宅子中,連帶一起消失的還有他的任職文書。
小夏大人整個人都暴躁了,懷疑是不是他上輩子做了太多孽,這輩子讓小表弟來報應他。
然而秋東在寧古塔的日子過的一點兒沒有小夏大人想的那般恓惶。
根據他的觀測,小冰河期逐漸過去,他帶領百姓發揚艱苦勞作精神,將北大荒改造成北大倉,不到四年,寧古塔所在地一州收上來的糧食便與北直隸地區持平,震驚朝野。
在此功勞下,陛下再次忘了秋東曾經差點兒將他氣的去見老祖宗的事實,一紙令下,秋東成了工部尚書。
單獨統領一部,雖然這個部門職能瞧著和他此前的履曆不那麼相符,可正二品官職,加上本朝沒有丞相的緣故,在往上可就直接是內閣了。
權利前所未有的大。
人生起起落落,掐指一算,結果他才三十一歲,正是一個男人精力充沛,一展抱負的好時候。
就連皇帝都想著秋東在工部應該能安穩待好一陣子,畢竟工部掌管的屯田水利,道路交通,房屋建築等等,都是搞技術的,秋東想上手,還有的學呢,三五年內估計是沒工夫搞事情了。
這可真是個富有建設性的提議。
阿彌陀佛,謝天謝地。
結果秋東新官上任第一把火就燒到了宗室身上,用他的話說:
“宗室這些年大肆在京郊圈占土地,修建彆苑和莊子,與民爭利。不納稅便罷了,吃著民脂民膏,成日不問正事,縱情玩樂,我大周好好的江山就是被這些人給敗壞了。
旁人怕他們,臣藍秋東可不怕,今兒就為百姓大膽諫言,請陛下徹查此事!”
好家夥,這下可捅了馬蜂窩了,什麼是皇家宗室,那是皇帝正兒八經的親兄弟,親姐妹,親叔叔,親侄子,親閨女,每一個拉出來都和皇帝沾親帶故,被皇帝器重的幾乎全在朝中擔任要職。
這麼一群人呼啦啦上皇帝跟前哭訴,連老太後也被折騰的不得安穩。
一邊是秋東虎視眈眈盯著,一邊是宗室哭天搶地。
皇帝捂著心肝兒,拉出兩個典型給辦了,勉強算是給下麵人一個交代,然後一杆子將秋東支到濟州做知州去了。
小夏大人心肝兒比陛下更疼,想著濟州荒涼,長年累月除了魚,再沒有新鮮食材可吃,夏家商隊想給小表弟送一趟食材,可得重新開辟一條商路。
想想之前因為表弟外任,為了給他送點生活物資,商隊接連開辟出的瓊州路,北疆路,寧古塔路。老天爺啊,因為小表弟的存在,夏家商路範圍短短十幾年擴大了三倍不止。
他可一點兒都不想再開一條新商路了。
火速從珍藏的匣子裡翻出當年寫的請罪折子,都沒顧得上去找小表弟,直接用他這些年苦練的小表弟字體謄抄一份,讓人以小表弟的名義送上去。
專門給內閣學士柳如大人捎話,請他幫忙加塞,儘快送到陛下麵前。
饒是如此,緊趕慢趕,第二日一早得了陛下回複的時候再去找小表弟,見到的是人去樓空之景。
小夏大人:
“很好,不愧是我小表弟,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讓商隊那邊準備,濟州商路沒必要大動乾戈,能提供他日常吃用就行,不指著賺錢。”
下屬欲言又止的去了,心道您每回都這麼說,可每回藍大人都能讓咱們賺的盆滿缽滿。
對於藍大人,不知多少人感念他的恩德,敬佩他的為人,私底下偷偷給他立生祠呢!
多好的大人啊,就是命不好,沒遇著欣賞他的明君!
他可得叫下麵抓緊點,不能叫大人在濟州那地方於吃喝上受委屈。
事實上,秋東一次次被貶,一次次回中央,他樂在其中。
反正他有功勞傍身,有夏家做後盾,玩兒脫了大不了被貶一貶,於性命無礙,用那誰的一句話來講——
我還會回來的!
在濟州的第二年,他從出海的漁民手中發現土豆並大力培育,曆經兩年,土豆豐收,畝產千斤,耐寒耐旱,可做主食可做菜,折子送去京城,朝臣嘩然。
陛下再次忘了那些年被秋東氣的肝兒疼的痛苦經曆,一紙詔令,藍大人重回中央。
然而叫人意外的是,此次陛下出手竟然格外大氣,在秋東回京當日,直接給了秋東一個“稷康伯”的爵位,賞賜伯府一座。
同時令秋東為太子太傅。
大有讓秋東可著太子霍霍,彆照著他一個老人家重拳出擊的意思。
秋東欣然領命,覺得欺負小孩子可比對上糟老頭子有意思多了。
這不,感情嘛,欺負著欺負著就出來了,太子還會恭恭敬敬喚他老師,向他請教朝政呢。
要是太子不會經常盯著他起了毛邊兒的衣領和袖口瞧,然後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就更好了。
又兩年,陛下駕崩,太子登基。
一朝天子一朝臣,秋東成功升級為內閣學士,彎道超車,頂替了柳如柳大人,成為並州係官員在朝的領軍人物。
彼時小夏大人牢牢占據吏部尚書的位置,這對表兄弟雙雙身居高位,齊心協力,發起了一係列改革,讓大周朝走上更繁榮的時代。
時年,秋東三十有七,是他進入內閣的第一個年頭。
大過年的,正在他的伯府裡和表哥吃酒,不得不說表哥是真比當爹的還操心,每年例行一問:
“婚姻大事你究竟做何打算?藍將軍那邊都快急的上吊了!當年你匆匆去藍家祠堂祭個祖,完成儀式就趕著去做你的縣令,藍家原以為還有很多時間和你慢慢相處,沒成想這些你起起落落,壓根兒沒定數。
藍將軍在你跟前甚麼都說好,暗地裡都快將烏家那兩口子恨死了,封家也沒得了好,聽說這些年過的很是落魄,比打回原形還慘。
就連封固業那小子也寫信來問,是不是當初的事給你落下了甚麼心理問題,叫你萬萬不可諱疾忌醫。”
秋東雙手攏在袖中,望著天上明月,話未出口先是一團霧氣將人麵龐籠罩看不清表情:
“我這樣,孑然一身挺好的。我在藍家族裡瞧中了一個孩子,當初外祖父臨終前帶去給他老人家瞧過,之後那孩子代我在外祖母身邊儘孝,直至將老人家送走。
初三是個好日子,屆時我在家裡擺幾桌,請親朋好友上門做個見證,您也來。”
小夏大人不愛聽這話,在他眼裡小表弟娶公主都使得,什麼叫“我這樣的”?這樣年輕有為,還是這樣潔身自好?這樣一心為公,還是這樣才華橫溢?
正想念叨幾句,管家忽然來報,說是陛下命人送來賞賜。
秋東一瞧,五匹上好的綢緞,兩身從裡到外的衣裳,兩雙內廷特製的官靴,並金鑲玉腰帶,各種材質發冠兩套,腰間配套的荷包,出門要用的帕子,零零總總,很有玩兒換裝遊戲的感覺。
內侍笑的討巧:
“陛下知道您一向節儉,這些是他作為學生孝敬您的。陛下還說了,您往後的換季衣裳他全包了,望您待自個兒仔細些,好長長久久的為大周分憂,為陛下分憂呢。”
內侍走了,氣的小夏大人酒也不喝了,指著秋東好一通數落:
“我給你每月提供的吃喝花用比皇子還多一半兒,我兒子都沒你這待遇,若不是我實在生不出你這般大的兒子,我媳婦兒都懷疑咱兩之間有血緣關係了!
什麼綾羅綢緞麻布棉衣的衣裳沒叫人給你做過?偏你毛病太多,非說新衣裳磨的你脖子手腕疼,隻喜歡那兩套穿出毛邊兒的。
連陛下都知道你‘節儉’了,成高那頭指定快得了消息,要寫信罵我小氣了!
豁,成高如今做了知州,對你的崇拜如滔滔江水,可不把我這個堂兄放在眼裡嘍,張嘴閉嘴都是你如何厲害,我都要被他磨的沒脾氣了!”
秋東笑而不語。
當他不知道他那“節儉”名聲背後有小表哥的推波助瀾?每回有人說他奢侈無度的時候,小表哥就跳出來嚷嚷:
“知道我表弟一件普通棉布衣裳穿幾年嗎?知道我表弟家中總共才幾個仆從嗎?知道他從不花錢參與鶯歌燕舞的場所嗎?如此簡樸的人,吃點合口的你們都有意見,是想叫他吃糠咽菜才行?”
夏家人,自上至下,傲嬌的很,口嫌體正直。
要秋東說,他這輩子遇到過的爹,從不負責任的穀陶到自私自利的烏植,再到小心翼翼捧著他的藍將軍,都沒有小表哥為他操心的多。
不是藍將軍不好,實在是小表哥太好了。
好到他年紀輕輕,就偶爾開始幻想,下輩子,他想要這麼一個爹,親爹。
府裡他領養回來的孩子正帶小廝放炮仗,眼前一片熱鬨,街上家家戶戶張燈結彩,府門口有附近百姓紮堆送來了年夜菜,鬨鬨騰騰中,迎來了羲和二年。
屬於藍秋東的時代,緩緩拉開了序幕。,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