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出門辦差 從根上歪了(2 / 2)

誰叫他們乾活兒沒親爹利索不說,還起的沒親爹早。他老人家一大早起來忙完了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日頭沒熱起來前早早地歇了。留下兄妹兩頂著大日頭乾活兒,有苦說不出。

兄妹兩忙的大汗淋漓,秋東這老父親躺在茅草屋下,腳上一雙編製十分精細的草鞋,左手邊兒是老管家給打扇,右手邊兒是小廝捏肩,眯著眼享受一口涼茶,好不愜意。

老管家看的心疼,想給少爺小姐求求情:

“傍晚涼快了再乾也是一樣的。”

都不敢說留著讓下人幫忙乾的話,因為這在顧家壓根兒就是行不通的。

“傍晚還有傍晚的事呢,農時一刻都歇不得,你繼續說三皇子的事。”

管家朝兄妹兩投去了愛莫能助的眼神,換了隻手打扇,緩緩道:

“因著三皇子主動請纓,陛下龍心大悅,令賢妃娘娘協理六宮不說,賢妃母家父兄原地簡拔,連升三級,可謂風頭無兩,太子都得避其鋒芒,董家大門這兩日都快被人踩爛嘍!”

董家是賢妃母家,三皇子外家。

秋東吸溜一口涼茶,問甩開膀子乾活的大兒子:

“你怎麼看?”

顧長安能怎麼看,在他看來,這會兒什麼都沒手裡的活計重要,隻要能快點乾完活歇口氣,怎樣都行。但他不敢說,隻能在乾活的間隙努力想這個問題,不確定的答:

“兒不知陛下如何想的,但在咱們家,小時候我連續幾天逃學還狡辯的時候,您從不跟我講道理,隻會在妹妹完成功課後,給她豐厚到讓我眼饞的獎勵,讓我在旁邊乾看著,摸不著。”

回答的馬馬虎虎,秋東大發慈悲,用下巴示意:

“進來喝口水歇口氣再乾。”

顧長念一看兄長已經在茅草屋下呈大字型躺平了,不用她爹問,立馬學會了搶答:

“但是您從未想過放棄大哥,見大哥真的知錯了,記牢了,便讓他繼續跟著先生讀書,讀的好了獎勵一樣也不會少。”

都是當爹的,估摸著陛下的想法也差不多。

“投機取巧。”

秋東點評了一句,對上閨女亮晶晶充滿期待的小眼神,還是大發慈悲的說了一句:

“比你哥思慮周全,放著明日早起再乾,不在這一時半刻,先進來歇會兒吧。”

顧長安艱難爬起來,滿眼迷茫:

您剛才可不是這麼說的!一樣的孩子,不帶您這般兩樣對待的。

但他不敢說,默默爬起來繼續掄鋤頭,心道他爹這樣偏心眼兒的,得虧沒做官,若不然也得是個偏心眼兒的糊塗官。

結果轉頭,吏部就送來了官員任免文書,讓他爹負責糧草督運。

看著送文書的官員對他爹的態度,客氣總夾雜幾分隱隱的巴結討好,說話間更是透露了無數消息,顧長安覺得他可能長了一張烏鴉嘴。

就聽那官員對他爹恭敬道:

“顧伯爺,陛下特意吩咐我們侍郎大人,一定要給您安排一個合適的職位,您若有什麼不滿直言便是,下官能能辦的叫您滿意為止!”

秋東不知道皇帝這是鬨的哪一出,但不管是哪一出,他都不打算接茬,順手往自己身上一指。

短打,草鞋,腿上還沾著泥點子。

他好笑的問人家:

“我這輩子就跟著老伯爺學了一身種地的本事,您突然讓我出去辦差,我自己敢去,你家大人真就放心哪?”

這人是個機靈的,當下便十分友好的接話:

“您放心,您隻需每日去點個卯,事情自有下麵人去辦,不勞煩您分毫。”

有功勞了是您的,犯錯了下麵人背鍋。

這一套他熟的很。

這種關係戶每年不知凡幾,侍郎大人安置起來也算駕輕就熟。

既然人家特意透露了這件事是陛下特意安排的,秋東就不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謝恩折子得寫一封,回頭還得按時按點兒去點卯。

謝恩折子送上去宮裡也沒個回複,倒是他領了差事在外行走。

外間都知道他簡在帝心,誰見了都客氣三分,開口必是“陛下聖明,他心裡還是有我等先帝時期的老臣們的”。

秋東就懂了,估計是最近朝堂上的一些老臣又不安分了,皇帝處理了一部分人,雷霆手段之後必要施恩,恩威並重才是他的馭人之道,而秋東就是被皇帝提溜出來施恩的那個“先帝時期的老臣”代表。

雖然他自己不這麼覺得,但好似朝堂上不少人都如此認定。

秋東覺得他隻是在先帝的眼皮子底下長大,受過先帝偶爾指導,兩人關係並不親近,他也並未在先帝一朝入朝為官,算不得先帝時期的臣子。但旁人覺得他的爵位是先帝欽封的,他的課業是先帝親自教導的,放眼望去,滿朝有幾個能得此殊榮?

這都不算先帝時期的臣子,要怎樣才能算?

好嘛,皇帝輕輕一推,秋東身邊就圍繞了數不清的老臣。他不作為,也有的是人替他計長遠,謀將來。

清閒日子一去不複回。

好似真成了牌麵上的人物。

過往的不愉快再也沒人不識趣的在他跟前提起。

一出門,秋東很明顯感覺大半個朝堂都圍著出兵的事情打轉。

太子作為後方糧草輜重總負責人,秋東免不得和他打交道。

在秋東看來,如此安排,皇帝還是很看重太子的,將來三皇子的軍功章上,有太子的一半功勞。

太子也知曉其中厲害,辦差算得上儘心儘力。秋東與之相比,完全是另一個極端,鹹魚到了讓人無語的地步。

偏他鹹的坦然,鹹的乾脆,放手讓下麵人去辦,沒有絲毫愧疚,壓根兒不怕旁人說他懈怠瀆職,成了整個糧草資備後勤組裡最悠閒的人,沒有之一。

進進出出,旁人怎麼看他的秋東不知道,但太子多少是有點羨慕嫉妒在裡頭。

兩人偶然碰麵,前塵舊恨夾在其中,太子麵上表現的雲淡風輕,頗有儲君風範,待人如和煦春風,讓人見了免不得讚上一句“好風采”。

實則兩人開口全是廢話文學,一個假裝大度,一個硬擠出笑臉相迎,太子問:

“伯爺每日早早歸家,可是家中有要事?”

秋東都領了差事了,按理來說該喚他一聲顧大人,太子以伯爺相稱,秋東跟沒發現其中微妙差彆似的,很耿直道:

“並未,下官在此也做不了什麼,待著反倒礙事。正好三殿下那邊大軍即將出發,臨行前約了下官等人一道兒吃酒。”

又是三皇子!近日諸事不順,太子感覺整個朝堂都圍著三皇子打轉,三皇子的一舉一動都被朝臣密切關注,即便他做了十幾年的太子,也從未感受過朝臣對他如此殷勤。

明知三皇子此舉是很稀鬆平常的事,將領為了糧草輜重能隨時補上,抽空與管理此事的官員打好關係是必修課,但太子就是覺得三皇子此舉意味深長,借著公事私下拉攏朝臣。

他輕笑一聲:

“三弟的酒席要緊,伯爺抓緊時間去吧,本宮就不耽擱了。”

秋東跟沒聽出對方話裡有話似的,老老實實行了一禮:

“謝殿□□恤。”

轉身就走,腳步歡快輕鬆,那一頭白發襯的他像個心性純善的老頑童。

太子一口氣哽在嗓子眼兒裡,真真是吐不出咽不下。懷疑保山伯遠沒有表麵看上去的這般耿直,是個芝麻餡兒圓子。

內裡黑透了。

看著秋東遠去的背影,太子眼眸幽深,是狐狸遲早露出尾巴。

秋東可沒被人抓狐狸尾巴的自覺,他就是覺得太子行事充滿了內宅女眷的味道,不夠大氣,才故意用三皇子刺激他的。

這癟犢子玩意兒,和他爹一樣,都不是善茬。山家的根子,從陛下登基那會兒就歪了。

他們這位陛下可是先帝的第十七子,母親不過一個小小的梳頭婢,外家遠在南邊兒做了一輩子的縣令。上頭立住腳的兄長就有十三位,個頂個的能乾。他作為毫不起眼的皇十七子,是圍在當時的太子身邊,最不起眼的一個。

可就是這樣一個看似老實本分,對太子忠心耿耿,甚至為太子擋過刀的皇子,最後在太子被廢,上頭十幾位已經擁有自己勢力的兄長沒反應過來時,叫他坐上了天子寶座。

前些年坊間一直有流言說今上得位不正,隨著時間流逝,隱約知道真相的老臣們逐漸沒了,流言隨之平息。

秋東對上三皇子熱切的笑臉,隨著他入座。

想起前幾日被陛下處理掉的老臣,一口酒入肚,心道再被陛下光明正大的處理下去,知道當年事情的老人怕是要徹底沒了。

想來那些人也是怕了,才抓住他這根浮木不放,迫切的想做點什麼自保。

三皇子啊,約莫是看中他身邊圍著的這股老臣勢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