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府試第二 真實身份(2 / 2)

擺出的架勢跟抄家似的。

方才還心裡泛酸,羨慕嫉妒穀陶生了個出息兒子的下人,瞬間心底拔涼。兒子出息了,爹媽兄弟全都被趕去街上要飯,這出息,不要也罷!

烏植見家裡亂的不像樣子,問小廝:

“大少爺呢?”

小廝縮著肩膀,不敢當著這麼多人麵兒跟老爺說,大少爺昨夜又與人廝混一夜,天亮才睡,這會兒正酣眠。

烏植見狀還有什麼不懂,氣的也砸了手邊一個茶盞,怒斥:

“老子辛辛苦苦供他讀書,結果他連考六年,成績還不如一個書童,全家都為他的事奔波,他還有臉夜裡胡混,睡到日上三竿,真是慣著他了,去,先讓去祠堂跪著反省!”

這話封氏可不愛聽,當即冷哼一聲:

“夜裡胡混,那是跟老爺學的,與老爺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怨不得旁人!外人都還沒嘲諷我兒呢,老爺您當爹的先嘲上了,看我母子這般不順眼,覺得外頭的屎都是香的?行啊!”

封氏大聲吩咐綠柳:

“去,收拾東西,咱們回榮州,這家裡既已容不下我們母子,也不在此礙事,這就給老爺的心肝兒肉騰地方!”

封氏一鬨,烏植簡直一個頭兩個大,他是想要個出息兒子,但從沒想過會失去封家這座靠山,還得耐心安撫封氏。

院子裡正鬨著呢,外頭來人稟報:

“穀陶說有要事與老爺和奶奶說!”

夫妻兩對視一眼,都以為穀陶想將秋東是烏植庶長子的事公之於眾。

封氏一個眼神,烏植就明白封氏是不會讓穀陶如願的,當然也是因為才一個小小童生的秋東,不值得烏植為他得罪有大將軍做姐夫的封氏。

於是烏植沒吭聲,任由封氏處置。

“如此不聽話,先堵了嘴打二十板子,再趕出去!”封氏隨口吩咐。

結果沒一會兒,下人又來稟報:

“穀陶說有非常重要的事與您稟報,您不聽會悔恨終生,想以此換他兩個兒子的活路。”

封氏不覺得穀陶能說出什麼重要的事,但她很樂意給對方一點希望再看著對方逐漸從失望到絕望。

可饒是封氏也沒想到,被打的奄奄一息叫人架進來,直接扔地上的穀陶,一開口就給她來了個王炸。

穀陶說:

“奶奶,秋東才是您親生的孩子,烏追是鄭氏生的啊。”

秋東完全不知烏家發生了甚麼,還沒到晌午,餛飩攤老漢家當兵回來的小兒子樂嗬嗬的來跟他道喜:

“適才我去南街幫我爹買食材路過衙門口,瞧見穀小郎君你上榜啦!第二名哩,恭喜啦!”

被對方這麼一吆喝,周圍一片相熟的不相熟的都很樂意過來沾沾喜氣,餛飩攤老漢更是喜滋滋的親手端了一碗餡料十足的大餛飩過來:

“老漢請客,小郎君莫嫌棄,回頭煩請小郎君給我家孫兒起個名兒才好咧!”

秋東嘗著鮮美的湯汁,笑盈盈的在紙上寫下“萬裡”兩字遞過去:

“彭萬裡,老伯以為如何?”

“極好極好!”

這邊一碗餛飩剛見底,烏家大管家便帶人低調的出現在秋東身邊。

秋東不悅皺眉。

大管家心說這氣度,確實有幾分夫人娘家爹不怒自威的樣子。

於是待秋東越發和氣起來,低聲將事情跟秋東說了,細細觀察秋東神色,這般大事,足以改變一個人的人生,卻未從秋東身上發現任何失態的地方。

大管家心說,這或許便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自家老爺初初聽聞此事也是震驚異常,哪能做到大少爺這般淡然!家裡那位往日瞧著還行,與這位一對比,便被比的屁都不是!

沒錯,在大管家心裡,幾句話的功夫,秋東就已經從“疑似大少爺”的身份自然而然升級了“烏家真正的大少爺”了。

秋東擱下手裡勺子,真真是倒胃口!

原本鮮美多汁的餛飩,裝在胃裡讓人渾身不舒服起來。原本隻是不想要烏植那個麻煩爹,誰知穀陶如此不爭氣,直接給他送個封氏當娘。

封氏這些年怎麼對原主的,整個烏家誰不知道?讓原主認那樣一個娘,原主能認的心甘情願嗎?讓封氏認原主那樣一個兒子,封氏能坦然麵對她過去做的那些事嗎?

穀陶可真是害人不淺!

鄭氏又何其無辜?

說到底,烏植在裡麵又清白嗎?四處播種又不養,能是什麼好東西?

大管家說:

“老爺和夫人正在家中,將當年有關的有所人全都召集起來,就等大少爺您回家,一起來聽聽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這事秋東不出麵還真不行,那就去瞧瞧吧。

等他到烏家的時候,包括正睡大覺的烏追,鄭氏,穀禾,穀苗,穀穗,以及被穀陶提到的當事人,全都等在大堂。

所有人瞧著秋東在大管家的簇擁下,坦然走進來,他們不由恍惚,這,竟是穀陶養大的孩子?

對,這才是烏家大少爺該有的模樣!

秋東完全沒那麼多心思,進去選了個地方落座,無視四麵八方投來的視線,第一回覺得烏家這處理雞毛蒜皮的大堂終於派上了該有的用場。

封氏垂眸不語,烏植深深看了秋東一眼,吩咐大管家:

“開始吧!”

穀陶這會兒疼的渾身冒冷汗,那二十板子一點兒沒留手,打得他皮開肉綻,趴在地上可沒心思觀察旁人在想什麼,他心裡不停琢磨,秋東簡直和他犯衝。

自打養了秋東,他是一天舒心日子都沒過上,今兒秋東被奶奶罰了,明兒秋東被奶奶罵了,他這個野爹就得跟在屁股後頭給奶奶請罪去,比親爹操的心還多。

好不容易把秋東趕出去,本以為能過幾天安生日子,好家夥,沒想到那糟心玩意兒又瞞著所有人去科考,科考也就也罷,竟然還上榜了!

秋東一上榜,他穀家全家倒黴。

他上輩子究竟做了什麼孽,才養了這麼個喪門星哪,簡直把他克的死死的喘不過一口氣!

思及此,穀陶劈裡啪啦便將當年的事給說了。

鄭氏當年和奶奶封氏前後腳生了孩子,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奶奶封氏身上,隻有穀陶趁著那個空擋,將鄭氏生的孩子抱進宅子裡,想讓老爺烏植瞧瞧他的親骨肉。

誰料烏植壓根兒就沒打算認那個孩子,擺擺手,就叫穀陶先帶回去養著,孩子他是看都沒多看一眼。

穀陶懷抱從此能走上人生巔峰的夢想而來,結果希望落空,夢想破碎。

想想他娶了老爺的女人,累死累活給老爺做工掙回來的錢又全部拿去給老爺養兒子的憋屈,陰差陽錯之下,利用職務之便將兩孩子順手給換了。

穀陶也曾後悔過,但看著秋東一日日長大,被奶奶封氏刻意針對,日日非打即罵。看著老爺和封氏將鄭氏生的孩子當成寶貝疙瘩,看著鄭氏管封氏生的兒子一口一個小心肝兒,夜夜為他身上多出來的傷流淚。

穀陶心裡就多了股莫名的痛快。

要不是秋東突然出息,牽連的他一家老小都被奶奶封氏怨恨,要把他們趕出去要飯,這個秘密他一輩子都不打算說。

穀陶就是逃難要飯流落至城關縣才被烏植買回去的,他太知道餓到想吃人究竟是什麼滋味兒,至今午夜夢回,腦子裡都是妹妹被人吃掉的可怖畫麵,這輩子再也不想有那樣的經曆。

他寧可在烏家苟延殘喘,也不去外頭要飯。即便真要被烏家趕出去,趕他一個就夠了,隻要兩兒子還好好的在烏家,就能接濟他一口飯吃,不至於叫他餓死。

穀陶肚子裡沒甚麼墨水,隻覺得戲台上唱甚麼“寧做盛世犬,不為亂世人”簡直說到他心坎兒裡去了。

他吊著一口氣說完心裡倒是坦然許多,隻等著烏家處罰。

殊不知封氏整個人都傻了,她怎麼敢相信,怎麼願意相信,被她虐待,怨恨,厭惡了十幾年的孩子才是她的親生兒子,而被她捧在手心疼愛了十幾年的竟然是該被她怨恨的那一個。

她抱著最後的倔強道:

“你說謊!秋東身上沒一點兒像我和老爺的地方,反倒是追兒,像極了老爺!”

穀陶趴在地上,艱難抬頭看了麵色猙獰的封氏一眼,埋頭,隻說他知道的事實:

“鄭氏後腰有塊兒胎記,我聽秋東說過,大少爺腰後也有。”

當年聽秋東無意間說起的時候,穀陶膽戰心驚了好一陣子,可隨後他就發現完全是他杞人憂天,根本沒人會把兩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往一起湊。

他話音落,鄭氏下意識捂住後腰的地方,不可思議的看向烏追,脫口而出:

“可是三指形狀的青色胎記?”

烏追麵色慘白,對著封氏愣愣喊娘。

封氏卻雙眼惡狠狠的盯著烏植。

烏植當即叫冤:

“為夫真不知曉鄭氏身上有什麼胎記,我跟她總共就那麼一回,黑燈瞎火的,我吃了酒,她去伺候我洗漱,糊裡糊塗哪能注意那麼多?夫人你相信我!”

若是讓封氏誤會他也是同夥,可真不知道她能乾出什麼事。

烏植進一步強調:

“退一萬步講,我完全沒有把庶長子當嫡子養的理由啊!”

秋東看著眼前鬨劇,頭一回無言以對,也是頭一回把他過於強悍的第六感跟統分享:

“我有預感,這事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