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可愛的訂閱不足啦 [編號00181時淺渡傳輸成功。]
[身份匹配成功。]
[世界參數調整成功。]
時淺渡在一陣機械音中睜開雙眼。
時空傳送時詭異的空間扭曲和震顫感讓她頭痛欲裂, 她翻身坐在床邊,手指輕輕揉在發痛的太陽穴上。隨著她的動作,老舊的床架發出“嘎吱——”一聲響。
頭頂上是偏暖色的燈光, 視線所及,有棕色的單體衣櫃, 杏色的木桌和配套的椅子。桌上放著電熱壺和幾隻玻璃杯,旁邊的小盒子裡裝著幾袋廉價的茶包。
牆上貼著一麵等身鏡, 能看到她自己的臉。
顯然這是個價錢便宜的小賓館, 連經濟型連鎖酒店的規格都沒有。
把四周的一切儘收眼中, 她的視線又落在手上。
白淨修長的手上有著細碎的疤痕, 虎口、指肚、掌心都有著一層薄繭。
臉是她的臉, 手卻不是她的手。
歸根結底這不是她的身體, 而是任務係統在身份匹配成功後, 自動調整世界參數時調整了這副身體的麵部參數。
意識到這次她是以“身份匹配模式”進入了小世界, 時淺渡的語氣有幾分嫌棄和不滿:“嘖, 受罰就受罰吧, 怎麼還趕上傳送係統出bug了。”
因為她從來不需要身份匹配。
特殊事件管理部是時空管理局最危險的部門, 負責處理可能導致世界崩潰的危險人物。一般來說, 他們不會和任務目標硬碰硬,而是選擇“身份匹配模式”,讓係統在小世界裡隨機匹配出重要程度較低、性格接近自己的身份, 以這個身份去接近任務目標, 獲取信任後等待時機進行絞殺。
而時淺渡是個例外。
跟實力強悍的人正麵廝殺才能更好地享受勝利啊。
這是她一貫遵循的理念。
不喜歡身份匹配模式,還讓她趕上了係統bug, 本來就有些不爽的心情變得更差了——此時此刻,她應該在享受美好的假期才對,卻偏偏因為不慎衝破禁域、見到了關押在禁域中的犯人而被罰義務工作, 要無償穿梭在數個小世界中完成任務。
衝破禁域那隻能說禁域的結界太弱,要罰就罰設置結界的人啊,罰她做什麼?
她撇撇唇,腦海中浮現出那個天地一色皆為純白的禁域,還有被關在裡麵的俊美男人。他顯然過得不好,在無邊無際的純白世界中呆久了,對外界的一切反應緩慢,臉上也多了絲頹廢。即便如此,她卻清晰地看見,那雙漆黑的眼眸中盛著一種清澈的如水般的溫柔。
應該不是個壞人。直覺這麼告訴她。
為什麼要把人單獨關到禁域,又為什麼她剛一闖入就被發現,還被罰了義務工作?
時淺渡輕輕一扯嘴角。
不讓她去,她偏偏要去弄個明白。
那就儘快把任務搞完吧。
她起身活動活動胳膊腿,脖子轉一圈,嘎嘣嘎嘣響了好幾下。
顯然是做好了一番惡戰的準備。
這次的任務目標是一隻名為雲予的犬妖,他以妖王的身份帶領一眾妖怪,打破了《人妖和平共處條約》,對人類持著趕儘殺絕的態度拉開了戰爭的序幕。凡是他所到之處,皆是血流成河、屍骨遍地,人類社會變成了地獄。
時淺渡以前的任務裡,碰到過類似的妖怪。對於時空管理局的員工來說,他們隻需要保證小世界不會毀滅,其餘的事情不在他們需要關心的範圍中。
她張口,語氣中隱隱還有些興奮:“目標在哪?”
話音落下,虛空之中閃過幾道青藍色的電流,頃刻間形成了巨大的虛擬顯示屏。
屏幕上有代碼一般的數字字母如水流般虛虛實實地滑過,最終形成了本省的地圖。地圖上,有個小小的紅點一閃一閃,正是任務目標的坐標地點。
和她的直線距離隻有不足……500米?
“這麼近啊——算你倒黴。”
時淺渡腳尖一抬,把一同傳輸過來的愛刀拋挑到空中,看也不看便穩穩地握在手裡。修長的手指在虛空中的地圖上輕觸兩下,地圖驟然放大,代表她的藍色十字幾乎緊緊貼著任務目標的紅點,可見距離之近。
上北下南左西右東……
她心中默念幾聲,忽然頓住,挑眉看向房間僅有的那扇窗。
目標就在這間小破旅館後麵?
這年頭的妖王都這麼簡樸親民了麼。
小旅館正門麵對著馬路,而後麵是個偏僻的小巷子,夾在兩片樓宇之間,又深又窄,常年見不到陽光,牆壁上長了一層綠油油的苔蘚。太陽落山下去不久,這裡就已經是昏暗一片。
常年的陰濕讓深巷中有一股微微發腥的潮青味道,幾個破爛的木頭箱子和鐵桶歪歪斜斜地隨意放著,鐵桶上已經生了一層紅鏽,下一秒,一個瘦削的少年被人抓著頭猛地砸過去,硬生生地在鐵桶上砸出了個半圓形的坑。
“讓你再小偷小摸!”
“你不是妖怪嗎?怎麼還吃我們人類的東西!”
“去死吧!不人不妖的野種!”
幾個十六七歲的男孩圍在一起,拳打腳踢地發泄著自己的情緒,似乎每揮出一拳,深埋在心底中對於妖怪的恐懼、憎惡、仇恨就能減輕一分似的。
直到兩三年之前,人類和妖怪還處於你死我活的紛爭階段,除妖署管轄鬆懈的地方治安混亂,免不了莫名其妙地死人,他們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的,對妖怪有著深入骨髓的恨。
為首的大孩子一個用力就把摔倒在地的少年拎起來,同時揮出一拳正中少年的臉頰!
“去死!去死!去死……吧!”
男孩自己手背上的皮肉都撕扯開,卻像完全感覺不到疼痛一樣。他雙目通紅,細看過去還有一層水霧蒙在眼前,哀切與憤恨積聚在一起。
他母親死的時候他就在場,眼睜睜地看著方才還在對自己笑、還在溫柔地摸著他腦袋的女人瞬間就被開腸破肚!他恨,要是沒有妖怪,他們的生活就不會這樣!
妖怪的孩子還是妖怪!再怎麼有人類的血統也都是醜惡的妖怪罷了!
為什麼會有人類願意和妖怪生下孩子?!
難道《人妖和平共處條約》才頒布兩年時間,大家都已經忘了過去的一切麼!難道這兩年相對和平的生活,就讓人類陷入歌舞升平的假象中了麼!
雲予被按倒在地上,根本無處可躲,隻能把自己縮成小小一團,承受著瘋狂的毆打。一隻腳狠狠地踩在他的背上,頓時讓他喉嚨發甜,血腥氣上湧,像是要把五臟六腑全都嘔吐出來。
許是幾個男孩終於累了,為首的張立強抹了把額頭上的汗,冷哼一聲:“哼,今天就算了,下次再讓我們看到你偷東西,腿給你打斷了!”說完他回頭拉扯著自己的兄弟們,“咱們走吧。”
“走了走了,都跟上強哥。”
“也不能真打死他,我爸說妖管局以後打算用他為人妖和平共處做宣傳的……”
“不是吧,以後豈不是還得供著他了?”
幾個人拐了幾個彎,走出深巷。
時淺渡跟他們擦身而過,被對方不長眼地撞了一下,她眉頭一蹙,伸出手指彈了彈衣袖上並不存在的灰塵。
巷子裡的聲響她都聽見了,可這幾人裡麵沒有她的目標,她也全然不在意目標以外的人和事,直繼續往裡走去,敏銳地聞到了淡淡的新鮮血腥氣息。
拇指輕輕地撫在刀鍔上,描繪著上麵的紋路。
接著,往上一推,長刀無聲地出鞘一寸。
轉過一個拐角,她終於在一片灰暗中看到了自己的任務目標。
瘦弱的少年被打得幾乎不成人形,像垃圾一樣丟在陰暗的角落裡,滿身血汙與泥濘。他歪歪斜斜地靠在身後的鐵桶上,身上的衣服不太合身,被人又打又扯更是弄得亂糟糟一片,漆黑的短發被微乾的血液濘在一起,一縷一縷地散在眼前,臉上也破了相,臟乎乎一片,唯有那雙琥珀般的眼睛在熹微的光線中亮晶晶的。
他察覺又有人過來,嘚縮著往後退去,濕漉漉又飽含驚恐的雙眸掃過她腰間的長刀,毛絨絨的尾巴顫抖著夾在身後,原本漂亮的毛發已經看不出顏色。
時淺渡:???
她反複確認了好幾次。
沒錯啊,眼前那顆象征著任務對象的小紅點就在這個少年身上。
這就是任務說明裡提到的,嗜血成性、把人間變成地獄的強大妖王?
他們時管局的係統已經bug成這樣了麼?
還是說……
她在虛空中敲了幾下,虛擬顯示屏上又是一片藍海般的光流和代碼滑過。
[正在打開雲予完整檔案。]
[警告!警告!您所調取的檔案為機……]
滋滋的電流聲極其刺耳,屏幕陷入一片亂流中,幾秒鐘之後才恢複正常。
[雲予完整檔案已調取成功。]
檔案被完整地展現出來,時淺渡很快就明白,眼前的情景和她猜想的差不多,正是十年前的雲予——是時空傳輸出了問題,她來到妖王雲予打算滅世的十年之前。
雲予出生後,外表上並無妖怪的任何特征,被人放在T省的福利院門口,當成普通的棄嬰撫養長大。他生性溫順,像隻小奶狗一樣綿軟可愛,就算張開口露出牙齒都是軟乎乎的,那牙齒根本傷不得人半點。
即便如此,他身體中也是流淌著妖怪血液的。外表上看不出來,給人的感覺卻不太一樣,更何況孩子比大人更敏感——孩子們下意識地討厭他,不出所料,他被孩子們孤立了。
孩子們不喜歡他也沒關係,福利院的阿姨對人還算平等,他過得不算快樂,但也還平淡。
可在他十二歲那年,身體中的妖怪之血終於控製不住地顯露出來,他在福利院的眾目睽睽之下化成獸型。
福利院裡竟然養著一隻半妖!
這消息震驚了整個福利院,甚至在T省都引起了轟動。
雲予親眼看到曾經對自己還算不錯的福利院阿姨一臉驚恐地看著他,對他充滿恨意地打罵過來,甚至想要殺了他!
那時《人妖和平共處條約》還沒有正式簽署,人與妖相互仇視。
隻有十二歲的少年被追打著逃出福利院,從此東躲西藏,一次次被認出他半妖身份的人類欺辱、虐待,甚至兩次被除妖署的人追殺到絕處,又靠著小強般頑強的生命力奇跡地活了過來。
打在身上的是皮外傷,總有一天能愈合,而罵在心裡的卻一次次地印刻著,罵一次深一次——雜種、不人不妖、該死的混賬。
除去人類,妖怪們也不喜歡他這個不人不妖的存在,隻不過見他太過弱小,根本不屑於動手欺負他罷了。也好在妖怪們的不屑和忽視態度,不然他恐怕很難活到現在。
後來《人妖和平共處條約》正式簽訂,新的法律頒布出台,“除妖署”也更名為“妖管局”進行了重組,雲予的日子才好過一點。有法律在,人們不能像從前一樣明目張膽地、毫無緣由地打他。
但這不代表不能找理由打他,剛才那些打罵大概就是如此。
混亂黑暗的少年時期也沒能改變他的溫順,反而讓他更渴望被人關愛,他最想要的就是有人能夠在他痛苦無助的時候幫幫他,就算隻是拉他一把。
也確實有人帶走了他,幫助了他,獲取了他的信任,直到有一天——
他發現自己父母的真相,徹底地黑化了,誓要向人類報仇。
時淺渡草草地看過被警告一番才因為bug調取出來的檔案,心情複雜。
她殺過太多人了。
局裡給他們特殊事件管理部發布任務時,說這些是“反派”,傳送到的“正確的時間點”時,這些也確實都是十惡不赦、毫無人性的反派。
可從前呢?是不是有很多反派們也像雲予一樣,被辱罵、被虐待、被欺騙……
時淺渡出生在時管局裡,遵循著時管局的一切製度長大,是時管局中標杆一般的存在,每年年終表彰時總有她的身影,儘管她對這些表彰和誇讚並不在意。
這麼多年,她第一次質疑局裡的任務。
沉默片刻,她關掉虛擬顯示屏,垂首看著趴在肮臟水泥地上的少年。
少年的身子還在輕顫著,嘚縮著,沒有一絲汙濁的明亮雙眼濕漉漉的,許是因為太恐懼了,細瘦的喉嚨裡發出了幼獸般的嗚咽。
殺了這個孩子,她便能立刻完成任務進入下個小世界。
若不殺他,讓他避免原本的生活軌跡,也可以完成任務,就是不知要到猴年馬月。
時淺渡的拇指按在刀鍔上,將出鞘的刀收回,從口袋中掏出一枚硬幣夾在兩指之間。
她漫不經心地笑,看起來有些惡劣:“我們玩個遊戲吧。”
“如果人頭麵朝上,你以後就跟著我;如果數字麵朝上,你就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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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臥中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下一秒推拉門“刷”地拉開。
時淺渡的鯔魚頭經過一個晚上,翹著好幾根呆毛。她胡亂搔搔頭發,食欲有點被客廳中充斥著的香味勾起:“聞起來好香啊。”
啊,被誇獎了。
雲予有點小開心,嘴角直往上翹:“阿時去洗漱,我把粥端到餐桌上去。”
說實話,他在福利院的生活無論如何都算不上好,可認識時淺渡之後,竟是慶幸自己曾在那裡生活過了。
時淺渡洗漱後走出衛生間,打了個嗬欠。
一周前亂糟糟的情形早就消失不見,在雲予每天勤勞認真的打理下,房間被收拾得一乾二淨,茶杯、電熱壺、充電器等等都有條有理地擺在桌子上茶幾上,清晰地一目了然。
原本灰蒙蒙的家裡已經是明亮一片,讓人極度舒適。
她坐在餐桌旁,撐著下巴淡淡地看著雲予。
高高瘦瘦的少年正站在餐桌旁,把香噴噴的蔬菜粥往瓷碗中盛。他臉上始終帶著淺淺的笑意,喉嚨裡似乎在低低地輕哼著歌兒,好像這就是他想象中的美好生活。
會收拾房間,會做家務,會做飯……幾天時間裡,什麼都不用她操心,一切都井井有條。
怎麼看都是她賺了。
她這次受罰任務不像是任務,反倒是像是休假。
這麼想著,時淺渡的心情越來越好。雖然是窮了點,雖然是隻能住在一居室的房子裡,雖然花錢有點限製,但她省心省事過的還舒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