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瞥瞥沙發上疊放得整整齊齊的被子,看起來比她蓋的薄一些。
“我前兩天給你新買了被子,估計很快就到。”
“現在的被子已經很暖啦,阿時不用為我破費。”雲予說的開心又真誠。
“買都買了。”
時淺渡喝了幾口香噴噴的蔬菜粥,感覺著溫熱的食物一路暖到胃裡,舒服地眯起雙眼。
她本來想再買個單人床給雲予,可惜家裡這一居室確實沒地方擺,正好沙發又是沙發床,睡在上麵也不會不舒服,也就算了。
“對了,妖管局需要登基你的具體信息,一會兒你跟我去趟局裡。”
雲予的動作一頓,抬起頭時笑意擋都擋不住:“我們坐車去嗎?”
“啊?”時淺渡詫異。
雲予被人類欺負這麼久,還被曾經的除妖署追殺過,她以為雲予對妖管局沒什麼好印象,誰想到會這麼開心?
“等我看看……”她打開手機地圖,十公裡,確實得坐車去,“嗯,打車去。”
“好的!”雲予喜滋滋地喝粥,快要把整張臉都埋在碗裡,“我一會兒幫阿時打車。”
雖然暈車是很難受,但坐車可以有充分的理由和借口靠在阿時身上呀!
這些天來,他每天都和阿時相處,但交流算不上很多,看阿時好像在想事情,便沒有前去打擾。嘴上不說,他心中卻期待著能拉近和阿時的距離。
坐車一起出去處理事情,是個很好地相處機會。
想到這裡,身後的尾巴開心地左右擺動——他很舍不得把阿時給他買的睡褲上剪個窟窿,可晚上睡覺時尾巴還要悶在裡麵實在太難受了,便隻能忍痛在屁股上麵的位置剪了個圓洞。
時淺渡對他明明暈車還這麼開心有些不能不理解。
她自然是不知道雲予的小九九,不明白從小到大生活在孤獨和欺辱中的半妖,心中是多麼期待有人類能接受自己奇怪的身體,可以被人溫柔地撫觸,可以有個能依靠的肩膀。
時淺渡的吃完飯喜歡休息半小時消消食,繼續半倚半靠在沙發上刷手機,輸入這個小世界的各種信息。
雲予也不打擾她,洗了碗筷收拾好廚房,拿著小墊子坐到陽台上乖乖地等待。
上午陽光充沛,他微微瞌著雙眼,體會著陽光灑在身上那種暖洋洋的感覺,安靜而美好。約莫過了十幾分鐘,一隻手從身後輕輕捏住他頭頂上的耳朵。
耳朵上毛細血管和神經遍布,弄得身子忍不住輕顫。
他沒有轉身,而是仰起頭往後靠去,柔軟的身體輕觸在身後人的腿上,望著時淺渡垂首的麵容,溫和軟糯的聲音中有小小的歡喜:“阿時,我們現在出發去妖管局嗎?”
毛絨絨的尾巴不自覺地卷上她的腳腕,根部輕輕地搖晃摩擦,一下下蹭得皮膚微癢。
時淺渡低頭注視著他在陽光下清亮得幾乎透明的淺琥珀色眼眸,伸手揉揉軟乎乎的棕色小卷毛:“先去商場吧,給你買幾身衣服去。”
“啊,不用阿時破費,之前阿時送我那身足夠穿了。”雲予擺擺手,嘴上說著不用不用,還是起身牽住了時淺渡的衣擺。
說實在的,誰會不喜歡新衣服呢?
更何況還是阿時主動提出的,阿時會親自給他選出最合適他的衣服吧。
“可以穿和穿得合身是兩回事。”時淺渡瞧出他的口是心非,哼笑一聲,“你太瘦了,穿之前的衣服空蕩蕩的不太合身,走吧。”
市區中人流量最高的幾個商場都坐落最繁華的黃金地段,形成了一個商業區。縱是還沒到下班時間,依然是遊人如織,穿著時髦的男男女女手捧咖啡穿梭在商場與地下廣場中,時不時還有拿著單反的攝影師匆匆和人們擦身而過。
開放式的地下廣場中,一家網紅奶茶店前排著長長的隊伍,人們像是不知道寒冷心情愉悅地聊著天,香甜的奶茶味傳遍了小半個廣場。
時淺渡盯著彆人手中粉紅粉紅的奶茶,在燈光的照射下晶瑩剔透的,最上麵還擺了幾瓣鮮紅欲滴的草莓,甚至能讓人想象到草莓汁水迸濺到口中,香甜的氣味充盈口齒的美好感覺。
她拉著雲予的手腕:“等咱們出來,買這個奶茶怎麼樣?”
“好啊,到時候我來排隊,阿時可以在旁邊的便利店裡坐一坐。”
雲予從來都是站在時淺渡的角度想得很多很多,把時淺渡放在第一位上。
二月末的天還很冷,商場中暖氣大開,就算脫掉羽絨服隻穿毛衣,也不會覺得冷。
明亮的燈光中,一個又一個精心布置的櫥窗看得人眼花繚亂。
進了商場,不出十分鐘,雲予便熱得脫掉最外麵的大衣,然而尾巴憋在厚厚的長褲中,耳朵也塞在羊絨帽下麵,悶得他出了一身的薄汗,額前卷卷的棕發濕乎乎的。
犬妖一定程度上和犬類動物一樣,極是怕熱,他其實不喜歡逛街的。
但他珍惜和阿時相處的時光,所以再熱也值得忍受,就像他暈車暈得厲害,也還是喜歡坐車一樣。
時淺渡一回頭就發現他汗涔涔的,伸手把他額前微濕的發撥弄到一旁:“還帶著帽子很熱吧,等你學會控製妖力就好了。”
“不熱的,阿時彆擔心。”雲予臉上帶著悶出來的淡淡紅暈,笑起來時雙眼彎彎像是一道月牙,有點撒嬌的意味,“或者,阿時請我吃個草莓冰淇淋就好啦。”
“吃可以吃,但肚子疼我可不會管你。”時淺渡道。
千萬不要以為長期的風餐露宿、吃些臟的壞的食物,會練出無敵鐵胃來。雲予就以強於人類的半妖之身當了個反麵教材,告訴大家——飲食不規律、吃剩飯或不衛生的飯,久而久之,隻能讓人獲得嚴重的胃病。
她指指一家很火的時裝店:“現在上春裝了,你挑幾件單衣在商場裡麵穿。自己喜歡哪件就拿去試,彆擔心錢的問題。”
“阿時真好。”雲予喜滋滋地咧開唇。
聽說在人類的社會裡,如果一個人不舍得給另一個人花錢,那就是一定不喜歡他;如果非常舍得花錢,那不一定是喜歡,可多多少少也是在意對方的。
阿時在意他。
這樣的想法在心中翻滾,叫他心裡也發起燙來。
“阿時,我不知道自己適合什麼樣子的衣服,不然阿時幫我選吧。”他私心想按照時淺渡的喜好穿衣打扮,於是扯扯時淺渡的衣袖,又小心地問了一句,“可以嗎?”
“不用非要適合,你自己喜歡就行。”
在時淺渡看來,“適合”是穿給彆人看的,“喜歡”才是穿給自己的,所以她很少在乎彆人的眼光,永遠把自己的感覺放在第一位。
不過她知道有個詞叫做“選擇恐懼症”,所以還是選了幾件簡潔乾淨的衣服遞給雲予:“你要實在拿不準注意,可以試試這幾件,其他的你自己也選選看,衣服要穿上才知道好不好看。”
雲予眉眼彎彎:“謝謝阿時~”
他接過衣服,避開時淺渡偷偷地翻了下吊牌,看到上麵黑色粗體字“599”時心中一跳,忍不住咋舌:天,一件單薄的帽衫竟然這麼貴!
頓時,阿時親自幫他選的衣服就不香了,不但不香,還有點燙手。
他不想說不喜歡時淺渡選的衣服,也不想讓時淺渡為他花這麼多錢。
猶豫不決中,他的視線在店麵中掃視一圈,發現店裡不僅有今年春天的新款,還有一小片區域,裡麵都是去年秋天賣剩下的積壓舊款,尺碼不全,都是3折或5折處理的,價格極低。
不如去特價區買幾件舊款的衣服好了,反正今年的新款過上半年也成了舊款。
他這樣想著,耳畔忽然響起時淺渡的聲音,把他嚇了一跳。
“你這小鬼不會是在心裡偷摸摸地嫌我窮困潦倒呢吧?”時淺渡從他身後探身過去,稍一側頭,目光落在雲予翻吊牌的手上。
對方的呼吸輕輕打在耳廓上,雲予心跳提速,慌忙後退一步,紅著臉道:“沒有……!我怎麼會嫌棄阿時,我隻是……覺得衣服不值這個價格。”
時淺渡揉揉他的頭,懶洋洋地笑起來:“你穿著舒服好看就值啊。”
雲予一怔,感覺心跳漏了一拍。
“那……”他抑製不住地想笑,抿抿唇想要掩蓋臉上的笑意,“我去試衣服了,阿時等我。”
說完,他雙臂抱著堆成小山的衣服,幾乎把小半張臉埋在柔軟的布料裡,歡歡喜喜地小跑著去了試衣間。
這是一家全球連鎖的時裝店,深受廣大年輕人的喜歡。放眼望去,超過兩千平米的巨大店麵中都是晃動的人影。
試衣間無論男女都是爆滿,雲予光是排隊就等了近二十分鐘。
好不容易排到他後,他一件一件地把衣服試完,每件都越看越覺得好看,忍不住照著試衣間中的鏡子來回來去地打量自己。
光是把衣服穿在身上,都讓他感覺到滿滿的幸福。
阿時選的衣服真好看。
阿時的眼光真好。
眼光這樣好的阿時……會喜歡他這樣的小半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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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
[編號00181時淺渡傳輸成功。]
[身份匹配成功。]
[世界參數調整成功。]
時淺渡在一陣機械音中睜開雙眼。
時空傳送時詭異的空間扭曲和震顫感讓她頭痛欲裂,她翻身坐在床邊,手指輕輕揉在發痛的太陽穴上。隨著她的動作,老舊的床架發出“嘎吱——”一聲響。
頭頂上是偏暖色的燈光,視線所及,有棕色的單體衣櫃,杏色的木桌和配套的椅子。桌上放著電熱壺和幾隻玻璃杯,旁邊的小盒子裡裝著幾袋廉價的茶包。
牆上貼著一麵等身鏡,能看到她自己的臉。
顯然這是個價錢便宜的小賓館,連經濟型連鎖酒店的規格都沒有。
把四周的一切儘收眼中,她的視線又落在手上。
白淨修長的手上有著細碎的疤痕,虎口、指肚、掌心都有著一層薄繭。
臉是她的臉,手卻不是她的手。
歸根結底這不是她的身體,而是任務係統在身份匹配成功後,自動調整世界參數時調整了這副身體的麵部參數。
意識到這次她是以“身份匹配模式”進入了小世界,時淺渡的語氣有幾分嫌棄和不滿:“嘖,受罰就受罰吧,怎麼還趕上傳送係統出bug了。”
因為她從來不需要身份匹配。
特殊事件管理部是時空管理局最危險的部門,負責處理可能導致世界崩潰的危險人物。一般來說,他們不會和任務目標硬碰硬,而是選擇“身份匹配模式”,讓係統在小世界裡隨機匹配出重要程度較低、性格接近自己的身份,以這個身份去接近任務目標,獲取信任後等待時機進行絞殺。
而時淺渡是個例外。
跟實力強悍的人正麵廝殺才能更好地享受勝利啊。
這是她一貫遵循的理念。
不喜歡身份匹配模式,還讓她趕上了係統bug,本來就有些不爽的心情變得更差了——此時此刻,她應該在享受美好的假期才對,卻偏偏因為不慎衝破禁域、見到了關押在禁域中的犯人而被罰義務工作,要無償穿梭在數個小世界中完成任務。
衝破禁域那隻能說禁域的結界太弱,要罰就罰設置結界的人啊,罰她做什麼?
她撇撇唇,腦海中浮現出那個天地一色皆為純白的禁域,還有被關在裡麵的俊美男人。他顯然過得不好,在無邊無際的純白世界中呆久了,對外界的一切反應緩慢,臉上也多了絲頹廢。即便如此,她卻清晰地看見,那雙漆黑的眼眸中盛著一種清澈的如水般的溫柔。
應該不是個壞人。直覺這麼告訴她。
為什麼要把人單獨關到禁域,又為什麼她剛一闖入就被發現,還被罰了義務工作?
時淺渡輕輕一扯嘴角。
不讓她去,她偏偏要去弄個明白。
那就儘快把任務搞完吧。
她起身活動活動胳膊腿,脖子轉一圈,嘎嘣嘎嘣響了好幾下。
顯然是做好了一番惡戰的準備。
這次的任務目標是一隻名為雲予的犬妖,他以妖王的身份帶領一眾妖怪,打破了《人妖和平共處條約》,對人類持著趕儘殺絕的態度拉開了戰爭的序幕。凡是他所到之處,皆是血流成河、屍骨遍地,人類社會變成了地獄。
時淺渡以前的任務裡,碰到過類似的妖怪。對於時空管理局的員工來說,他們隻需要保證小世界不會毀滅,其餘的事情不在他們需要關心的範圍中。
她張口,語氣中隱隱還有些興奮:“目標在哪?”
話音落下,虛空之中閃過幾道青藍色的電流,頃刻間形成了巨大的虛擬顯示屏。
屏幕上有代碼一般的數字字母如水流般虛虛實實地滑過,最終形成了本省的地圖。地圖上,有個小小的紅點一閃一閃,正是任務目標的坐標地點。
和她的直線距離隻有不足……500米?
“這麼近啊——算你倒黴。”
時淺渡腳尖一抬,把一同傳輸過來的愛刀拋挑到空中,看也不看便穩穩地握在手裡。修長的手指在虛空中的地圖上輕觸兩下,地圖驟然放大,代表她的藍色十字幾乎緊緊貼著任務目標的紅點,可見距離之近。
上北下南左西右東……
她心中默念幾聲,忽然頓住,挑眉看向房間僅有的那扇窗。
目標就在這間小破旅館後麵?
這年頭的妖王都這麼簡樸親民了麼。
小旅館正門麵對著馬路,而後麵是個偏僻的小巷子,夾在兩片樓宇之間,又深又窄,常年見不到陽光,牆壁上長了一層綠油油的苔蘚。太陽落山下去不久,這裡就已經是昏暗一片。
常年的陰濕讓深巷中有一股微微發腥的潮青味道,幾個破爛的木頭箱子和鐵桶歪歪斜斜地隨意放著,鐵桶上已經生了一層紅鏽,下一秒,一個瘦削的少年被人抓著頭猛地砸過去,硬生生地在鐵桶上砸出了個半圓形的坑。
“讓你再小偷小摸!”
“你不是妖怪嗎?怎麼還吃我們人類的東西!”
“去死吧!不人不妖的野種!”
幾個十六七歲的男孩圍在一起,拳打腳踢地發泄著自己的情緒,似乎每揮出一拳,深埋在心底中對於妖怪的恐懼、憎惡、仇恨就能減輕一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