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縣主(2 / 2)

小二身為罪魁禍首,看見無辜遭人辱罵的江頌月,羞愧難當,躡手躡腳躲到了酒館門後。

“籲——”車夫吆喝著,將馬車停下。

小二還當江頌月要來找自己算賬,嚇了一跳,畢竟這事因他而起,的確是他壞了人姑娘的清譽。

——雖說江頌月原本的名聲就不怎麼好。

江頌月掀簾看見小酒館,也當車夫是要找人算賬,道:“不值得為那事大驚小怪,回府吧。”

她一無父兄,二無權利,縣主名頭嚇唬普通百姓還行,真得罪了王孫貴胄,人家一根手指頭就能碾死她。

江頌月唯有吃下這個悶虧。

“縣主,是拐角來了馬車擋道。”有了上回與聞人家馬車相撞的事情,車夫每回打這過都格外小心,總算避免了事態重演。

江頌月方知是自己想岔了。

這路口寬闊到足夠數輛馬車並行,隻需其中一方後退幾步,兩輛馬車稍微錯開即可順暢通過。

天色因傾盆大雨格外的灰暗,方近黃昏的時刻,瞧著卻像要入夜。江頌月怕晚歸讓祖母擔憂,急著回府,遂道:“咱們退後,讓他們先過。”

“是,縣主坐穩……”

車夫剛要驅車後退,夾角處傳來一聲公鴨嗓子的詢問:“拐角是哪家的車攆?”

這聲音略微耳熟,江頌月尚在思量,車夫猛地回頭,車廂中陪著她的侍婢青桃也橫眉豎眼,“縣主,是賀笳生那狼心狗肺的東西!”

江頌月眉心一跳,當即改口:“咱們不讓!”

江家數代行商,到江頌月祖父那一代,因多行善舉被特例嘉獎了科考的資格,滿府歡喜,就等著江家祖父高中,好改換門楣。

江家祖父也爭氣,數十年來目不窺園,一心鑽研聖賢書。

誰知科考在即,意外摔斷了腿,從此成為跛子,蟾宮折桂的夢終是止步於秀才。

江家祖父為此耿耿於懷幾十年,無奈親子早逝,僅留有一懵懂孫女,再無緣科考。

賀笳生是他的學生,家境貧寒,江家祖父把未完成的科舉夢寄托在他身上,沒少幫扶。

後來祖父去世,江頌月與祖母繼承他的遺誌,繼續供養賀笳生讀書。

今春,賀笳生中舉,居三甲前列,因一張臉能看,被軍器監丞招了女婿,婚期就定在十月。未來嶽父出了些力,沒讓他外調,而是留在禮部做了個抄錄文官。

祖孫倆沒來得及高興,就見攀上高枝、步入仕途的賀笳生,轉頭端起清高的文人架子,一口一個粗鄙商戶,對江家祖孫再無半點往日的謙卑,更是恥於提起幫扶多年的恩師。

對上彆人,江頌月都可以忍讓,唯有麵對賀笳生,她是半步都不能退的。

車夫聽了她的話,精神振奮,氣勢洶洶地回道:“我家主子乃江府懷恩縣主!閒雜人等,還不速速退開!”

拐角的另一側,小廝請示賀笳生。

賀笳生十五拜師,與江頌月相識十年載,自認對她了若指掌。

江頌月不愛讀書,但精於心算,善於管賬,及笄後便從祖母手中接管過家業。

那時江家祖父去世,江老夫人病了也有四年,家中商鋪管理不嚴。

其中雲州金鋪掌櫃的幾乎把鋪子看做自己的了,根本沒把前去查賬的小姑娘當回事,弄了假賬糊弄東家,被江頌月拆穿後,惱羞成怒,竟敢對她動粗。

十五歲的江頌月,一句廢話不多說,提起砍刀就朝掌櫃的劈了過去。

掌櫃的右臂被砍得血肉模糊。

事情驚動官府,公堂上,江頌月將賬本上的虛假一一指出,終獲無罪釋放。

自那日起,人人都知道江家新掌事的姑娘年紀小,卻不是好欺負的。而江頌月的名聲,也自此向著粗蠻無禮、滿身銅臭靠攏。

賀笳生沒把江頌月的縣主之名當回事,自持身份清貴,不願與她這樣的粗人讓行。

但到底對她當年的莽撞行徑心有餘悸,再想起欠著她救命之恩的太後娘娘,微一思量,道:“不必與個瘋子計較,給她讓行就是。”

“是。”小廝驅著馬兒往旁邊避讓,嘀咕道,“都是知根知底的,在這兒擺什麼縣主架子?還真把自己當聞人家五少夫人了啊……”

車輪轉動,濺起泥水。

就在兩輛馬車擦身而過時,一陣狂風席卷而來,吹得車廂垂簾上下翻飛。

賀笳生本能地望去,隔著珠簾般的雨幕,在“啪嗒”的雨點敲擊聲中,對上一雙燦如星辰的清澈眼眸。

他心頭忽地一跳。

江頌月不懂詩詞歌賦與錦繡文章,行為粗俗,但美貌是毋庸置疑的。

這一點他很早就知道。

“……真把自己當聞人家五少夫人了啊……”

小廝那句嘲諷與近來的傳言浮現在他腦海,賀笳生心一沉,朝著江頌月道:“人貴有自知之明。耍那些小花招沒用的,你想嫁給聞人驚闕,除非老天瞎了眼。”

一句話的功夫,馬車錯開,風住簾落,遮住了怒不可遏的青桃與牙關緊咬的江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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