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舊事(2 / 2)

“她是最適合的人選。”

如今夜鴉山僅剩匪首在外逃竄,他孤身一人,不敢輕易對武將出手。江頌月不同,她身邊人少,且時不時要離京查賬,是最容易下手的。

至此,聞人驚闕得知事情始末與陳矚要他追查的事情,他還有最後一件事需要確認:“臣鬥膽問聖上一句,江頌月留是不留?”

陳矚遲疑了起來。

片刻後,他幽歎道:“她對母後有救命之恩,且兩年前,朕初封她為縣主時,恰逢西北洪澇,她拿出十一萬兩白銀賑災,為朕做足了臉麵……”

有江家做表率,京中商戶與世家紛紛效仿,彼時根基尚不穩的陳矚沒費太大力氣,就解決了這場災禍。

十一萬兩,而非整數,說明那是她全部身家。

是受人指點刻意為之也好,是赤忱真心也罷,那時年方十六的江頌月傾儘所有給他做臉,這行為真真切切地搔到了陳矚與太後的心尖上。

“若非無計可施,不可動她。”

言畢,陳矚目露凶光,厲聲道:“聞人驚闕,不論你用何種辦法,朕命你三個月之內,務必將夜鴉山匪首活捉歸案!”

聞人驚闕眸光低轉,拱手朗聲道:“臣領旨。”

其實還有一事聞人驚闕尚存疑問:時隔五年,重逢後,江頌月認出太後就是當年她在亂葬崗遇到的婦人了嗎?

陳矚未提,那便是不希望江頌月認出太後,於是聞人驚闕沒問。

姑且當她年少無知,早已不記得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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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頌月才出車廂就打了個冷顫,迎出門的侍婢扶她下來,道:“老夫人一看見天轉陰就知道晚上會冷,已經讓人備好了薑湯和沐浴熱水。”

江頌月點著頭快步入府,到了連廊下,管家追了過來。

“表少爺送了株人參孝敬老夫人……”

“錢家二姑娘遞了帖子,邀縣主三日後去菩提廟上香……”

“錢莊的金掌櫃來了一趟,為的還是春日那筆舊賬,想求老夫人說情,老夫人沒理,把人轟了出去。”

都不是什麼大事,唯一能讓江頌月上心的是那個做假賬欺瞞東家的金掌櫃。

不過人已經被祖母轟走,也就算不成事了。

江頌月回屋更衣,換了身乾淨衣裳見江老夫人去了。

膳後,外麵風雨淒淒,廳中燭光熏黃,江頌月有一搭沒一搭地與祖母說著生意上的事。

氣氛溫馨,直到江老夫人提起表姑丈一家。

“……還是那回事,你表姑丈想給你過繼個弟弟……”

坐在軟墊上給祖母捏腿的江頌月倏地抬頭,惱怒道:“說過幾回了,想要孩子我自己生,我不要弟弟!”

江老夫人被她突然提高的嗓音刺得耳膜生疼,“我沒答應,他還提了你與貫朽的親事,我都拒絕了,讓他以後不許再提……你衝我嚷嚷什麼?”

江頌月道:“我怕你老糊塗了!”

聲音沒有半點減小。

“我還沒老到那地步呢!”江老夫人也扯起嗓子回她。

外間的侍女聽見響動,探頭望了一眼,瞧見江頌月氣呼呼地坐回原處繼續給老夫人捏腿,見怪不怪地接著繡花了。

江老夫人身子不好,高聲說了一句話就沒了力氣,“貫朽是你表哥,半個自家人,總好過那些外人……”

江家人丁稀少,僅餘的一門親戚是江頌月表姑一家,姑丈是糧商周千秤,下有一子名喚周貫朽,便是所謂的江頌月的表哥。

江頌月手下金鋪眾多,又身懷縣主之名,那些走仕途的讀書人看不上她,同為商戶的周千秤可是眼饞得緊。

所謂肥水不流外人田,他一直攛掇著江老夫人把他的幼子過繼到江家,這事不成,又百般撮合江頌月與周貫朽。

“他大字不識一個,又懶又饞,連賬本都不會看,誰要嫁給這種廢物!”江頌月滿臉抵觸,“我才不要!”

“說來說去,你還是想找個讀書人?”

“你都能找到祖父了,我怎麼就找不著?”江頌月賭氣道,“大不了我也找個殘廢的,我養他總行了吧!”

江老夫人點著她腦門,無奈道:“你祖父要是聽見你這麼說他,非得從地底下氣活過來。”

“本來就是。”

江家祖父做了一輩子的無能書生,對家中營生一竅不通,屬於前半生靠父母養,後半生靠妻子養,若能活得再久些,就該由孫女兒養了。

他隻知舞文弄墨,在世時常與這祖孫倆慪氣,江頌月不喜歡他,但在這個風雨大作的夜晚,她突然懷念起那個說話文縐縐的跛腿祖父和那些吵鬨的日子。

大概因為他是江頌月有記憶以來,除祖母之外,唯一的血脈親人吧。

江頌月偏頭枕在江老夫人膝上,目光正對著側壁掛著的一副山水畫,那是江家祖父留下的。

畫工一般,拿去街麵上兜售,至多能賣五個銅板。

“本來就是……”她小聲又說了一遍。

江老夫人捋著江頌月的秀發,目光也落在那幅畫上,遙遙思念起沒用的亡夫。

靜靜聽了會兒風雨聲,在桌案上的燭苗劈啪跳動時,她道:“聽青桃說,你們碰見了聞人家的五公子?他真如傳言中的那般俊朗?”

江頌月心中一緊,悄悄打量她的神色,未在她眼中看見擔憂,知曉侍婢們沒有把難聽的街頭流言告知於她。

她神情略緩,道:“是,見著了,國色天香。”

江老夫人麵露憧憬,“哪日有機會,我老婆子也得仔細瞧上一瞧。”

說完覺得有點不對,哪有用“國色天香”形容男人的?

將要糾正,她又想記起亡夫。

老頭子死了之後,就沒人管她祖孫倆措詞恰當與否了。

這麼一想,家裡是得有個腹有詩書的,省得江頌月在宮中說錯話被人恥笑。

江頌月不知祖母想遠了,回憶著那道疾風驟雨中悠然漫步的清雋身姿,認真回答:“有機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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