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第70章 時間。(1 / 2)

這對鬱訶來說, 確實是一個爆炸的消息。

他的第一反應是立刻否決。

怎麼可能?

按照祂的說法,祂是將自己的力量過渡給了他,以便於緩慢地蘇醒。

而他覺醒了自己的意識, 讓祂有了新的期待, 不再把他當成某個達成目的的工具, 而是真正擁有他血脈的存在。

但是……

秦猶妄:“祂很在乎你。”

“……”

“我也很在乎你。”

鬱訶不知道自己應該擺出什麼表情。

所以,他能做的就是選擇沉默, 等待著對方繼續拋出話語。

“你有沒有想過,我……祂難道真的會放任你吃了那麼多苦, 卻一點都不插手,一直冷眼旁觀, 直到你被所有人找到嗎?”

秦猶妄似乎認為, 祂更重要, 所以在一句話裡改口了。

鬱訶再次一言不發。

的確,他想過。

既然祂說過,祂一直在看著他。

那他在不成熟的時候, 那惹人厭惡的性格,是不是並不是祂喜歡的?所以祂才會選擇不露麵。

那麼,先前其實是完全不在乎他的, 這才說得過去。

祂在意的是, 現在的鬱訶。

一個已經學會壓抑自己的情感, 學會偽裝成貼心模樣的虛偽家夥。

否則, 按照他遭遇的那些東西,真正的父親,早就該出現,而不是在他已經接近成年的時候。

正是因此,他一直有一種不安定的感覺, 無法準確地依賴、信任祂。

無論祂強調了多少遍,為他做出了許多事,但他始終感覺心底有一根刺,在不斷地摩挲著他的五臟六腑,讓他感到不安,不斷地告訴他:你是憑借著自己的表現,才換回來了祂對他的認可,而這認可完全可以隨時被撤回、拿走。

所以,他必須做更多的事。

隻有這樣,祂才會覺得他有價值,而不會收回祂的喜愛。

一個被寵愛、寵壞的孩子,會將其他的人的喜歡、偏愛視作理所當然。

但一個從未得到過的人,隻會覺得它們轉瞬即逝,根本無法握在手心。

隻有不斷地努力,才能夠爭取。

因為他和祂,隻有血脈鏈接,實際上差距極大。

這種不平等的溺愛,其實才是最令人不安、最無法心安理得擁有的東西。

秦猶妄從他的臉上看到了什麼。

一定是他不願意讓其他人看到的東西。

否則,那張冷冰冰的臉上,不會露出如此難忍的表情。

他直視著鬱訶的眼睛,一字一頓道:“不是你想的那樣,因為沒有你的允許,任何存在,都不能再隨意插手現實世界。”

一個世界,不會允許兩個統治者存在。

就像鬱訶的邪神血脈。

他出現在表世界,它會被屏蔽,除非秦猶妄解除了限製,否則他在表世界的力量會被削弱,無法正常使用。

現實世界也是一樣。

祂創造了他。

但不僅僅是如此,他就像落入其中的種子,在現實世界紮根生長。

直到他的精神逐漸擴張,這片無主之地成為了他的領地。

鬱訶的腦海裡閃過那些細節。

是他知道自己的邪神血脈後,秦猶妄才以人類的形象和他接觸……

並且,用的還是監管他的特級巡查官的合理身份。

而祂第一次出現……

是鬱訶聽說有“拍賣會”正在售賣祂的血肉,所以才不自覺謀生了想見到祂的潛意識。

在此之前,他隻是對他的身份將信將疑,其實沒有真的非常想見到祂的想法。

歸根結底,全都是經過了他的允許。

所以,他們才能在現實世界,展露出不屬於人類的那一麵。

“我知道,你其實已經懷疑我的身份了。”秦猶妄看了看自己的手,“這具身體即將崩潰,因為你給我上的鎖解開了,它無法承受十年時間一同湧來的力量,就像我解開你在表世界被屏蔽的血脈那樣。”

從他感覺到,身體遊走在破碎邊緣的時候,就知道鬱訶潛意識對他產生了懷疑。

宮廷投票那次,他還是做的太急迫了。

不過,他原本以為自己還能拖延一點時間,因為他畢竟沒有真的變回本體,說明鬱訶隻是猜測而已。

秦猶妄原本在極力避免這件事。

先前是沒有得到允許,所以無法說出。

但現在,卻是不願說。

他的所有人類情緒,其實都是E星、以及那些冤死的實驗體啟蒙的,其實充斥著自私、怨恨和罪魁禍首的傲慢。

那是鬱訶厭惡的雷區。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以平常的心態,麵對鬱訶冷眼看那些低劣惡種的同樣目光。

但是,當他發現鬱訶進入了表世界,就知道他已經無法再隱瞞下去。

是時候了。

比起被鬱訶厭惡,他更希望對方能夠如願以償。

而不是自我懷疑。

認為自己無法做到本該做的事。

鬱訶看著那雙深黑的眼眸,裡麵的紅色越來越明顯,甚至已經無法去掩蓋。

這才是秦猶妄本身的眼眸顏色。

“如果是這樣,為什麼祂沒有告訴我?關於現實世界的一切?”

秦猶妄凝視著他:“我認為,祂不想讓你卷入時空,儘管這意味著祂會繼續沉睡。”

“……”

“你要做的事,有極大的風險。”

他道,“改變過去會影響到很多事,可能會使得現有的一切分崩離析,且不一定是最好的結局。”

鬱訶沒說話。

秦猶妄:“祂太在乎你,不想讓你卷入危險,哪怕這是解決一切的捷徑。”

“但是你不一樣。”鬱訶道。

“我也在乎你,”秦猶妄凝視著他,緩緩說道,“但是,我和祂不一樣……我會讓你去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不一樣?

在乎這種情緒,還有不一樣的嗎?

鬱訶眼底閃過了一絲疑惑。

但忽然間,接觸到秦猶妄的眼神後,他瞬間理解了到底哪裡不一樣。

一個是父親,所以時刻都要照看好他。

但另一個,是平等的存在,甚至在不久前才向他表白,將他視作獨立的個體,所以不會因為保護欲就阻止他去做該做的事情。

嗯……

往好處想,他這次反應過來的速度比之前快多了。

他用餘光看了秦猶妄一眼。

希望他能早點習慣。

……

在鬱訶的麵前,秦猶妄朝他投以凝視,眼底浮動著鬱訶讀不懂的情緒。

“我會幫你,找到回溯的時間節點。”

哪怕鬱訶確實是現實世界的統治者,但他現在或許無法控製這份強大的力量。

秦猶妄知道。

不要揠苗助長。

所以,如果可以提供幫助,他當然很願意當鬱訶的工具。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這麼做了。

話音落下,秦猶妄往後退了一步。

他的小腿,在地麵的黑水裡攪動了波瀾,與此同時,那些堆疊的屍體融化進了這層水流之中,那些直接投射的光線也消失了。

他注視著他。

“這些事過去後……希望你還能記得我。”

說出這句意味不明的話,秦猶妄的身體往後倒去。

下一秒,整個人都沒入了黑液中,徹底消失不見了。

整個黑暗的空間裡,隻剩下了液體流動的細微波動聲。

但鬱訶知道,他其實就在那裡。

他明白了他的意思。

這是讓他再操控影子,沒入水流一次,秦猶妄會幫他找到對應的時間軸,他要做的就是進入、回到現實所處的那段時間。

秦猶妄畢竟是表世界的統治者。

他經常和時間打交道,清楚如何在時間洪流裡定位,準確地找到對應的時間。

因此,鬱訶看不出來有拒絕的必要。

他深吸了一口氣,重新控製影子,緩慢地將自己的身體也埋入了黑液裡。

這一次,他再次融入了黑液中。

但唯獨不同的是,他心底忽然升起了一絲怪異——

仔細聯想一下,是不是說明秦猶妄的本體就是這些液體。

然後他現在,試圖在裡麵尋找想要的東西,完全被黑液包裹起來。

鬱訶:“……”

停住,不要再瞎做聯想。

秦猶妄讓自己回歸了本體,為他提供幫助,不是讓他想一些有的沒的東西的。

他迅速把自己跑偏的思維拉扯回來。

都怪秦猶妄,非要在這些正事發生之前,說那些似是而非的話——

鬱訶應該嘗試回到過去。

就像是對那些影子,循循善誘一樣,和那些力量溝通。

他就打算這樣做。

它們很聽話,隻要他願意給予耐心。

[我要回到,教團試圖製造更多惡種,打開裂縫的時候……]

鬱訶不斷地在心底默念這句話。

一遍遍。

他暗示自己,能夠做到這一點。

隨後,他緊閉上眼睛。

直到感知告訴他,應該睜開的時候,他才就此睜開眼睛。

他的影子,像是柔軟的綢緞。

從他的身軀,它滑過了,然後歸於了正常的地麵,不再保持著詭異的佇立的狀態,像是真正的影子一樣。

然後是流淌在他周圍的黑液。

它也從他的意識裡脫離,消失的一乾一淨,隻剩下淡淡的硫磺的味道。

周圍的空氣,如此真實,朝著他的身軀擠壓而來。

隨著最後一點黑色消失。

他眼前的景象,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鬱訶發現,自己正站在一處極度熟悉的位置。

由於太過熟悉,他甚至有那麼一瞬間,沒有反應過來,隻是盯著眼前的景象看。

首都軍校。

一切的開始,竟然是這裡。

而在他麵前,是他最初入學的時候,注意到的那棟純白的、研究院捐贈的實驗室。

這是星網上不允許議論的。

據說,這裡被用於學生的課程需要。

為了保持隱私,避免特級惡種窺探到人類為了擊敗它們,而做出的研究進展,所有人都沒有權限查看它的數據。

隻有整個帝國精神力最強大的學生,那些就讀首都軍校的人,才有資格在裡麵進行學習和訓練。

但鬱訶在幾天前,認真查看過他的所有課表,沒有任何實驗課程。

他認為是因為他處於一年級。

但現在看來,裡麵藏著的東西,絕不是那麼簡單。

或許,根本就不會有那些課程。

鬱訶站在原地。

他周圍是走動的首都軍校,學生的麵孔極度真實,不再像是記憶裡那樣模糊。

由於他一動不動,凝視著眼前的純白建築,表現的相當奇怪,其他路過的人都朝他投以了或好奇、或警惕的目光。

正是這些視線,讓他終於意識到,自己真的回到了過去。

好在他穿著正是首都軍校的製服之一,上麵還標注有軍校的圖標,所以沒有人認為他不該出現在這裡。

現在怎麼辦?

鬱訶深吸了一口氣。

他思索了一秒,決定放棄構想,直接進去看看。

他往前走了一步。

忽然間,周圍傳來了喧鬨聲。

耳邊,有議論的聲音。

鬱訶停住了腳步,駐足,朝著聲源處看去。

“我就知道,那個宿舍有問題。”

“畢竟是被評為……十大最可怖住處的地方!”

在鬱訶的時間線,這也是首都軍校最有名的傳聞。

而他,也是這些人口裡那個倒黴蛋。

抽中哪裡不好,偏偏在這些不吉利的宿舍上中了標,成為了入住的一員。

但十年前……

就已經流傳了這條訊息?

不過,轉念一想,這畢竟是教團搞的鬼。

可以理解。

因為那個時候,它們就已經紮根在各大勢力之中了。

“真可憐。”

“還好我沒有抽到那裡。”

“……這是第幾個了?”

這些議論之中,一句話引起了鬱訶的注意。

“我還說那些東西很荒謬呢,但你看這一屆,都是第十一個了!這些宿舍真邪門……”

鬱訶走向了說話的人。

對方本來背對著他,正在和同伴說話,感覺到肩膀上被人輕敲了一下,他立刻轉過身來。

這張臉,鬱訶沒有認錯。

年輕的高級巡查官A218,這個時候,他顯然還是學生,正在入讀一年級。

算了算年齡,似乎差不多,竟然真的對的上號。

真是太巧了。

倒帶時空就是有一點特彆,可能會見到認識的人年輕的模樣。

看到鬱訶的臉,他眼底閃過了一絲恍惚。

但很快,他的表情回歸了正常,然後才問道:“什麼事?”

“我可以用一下你的通訊儀嗎?”鬱訶道。

“當然可以。”

哪怕是年輕時候的巡查官A218,性格也很不錯。

麵對陌生人的要求,他直接一口答應了下來。

他沒有追問太多,把通訊儀遞給了鬱訶,隨口道:“你要看什麼嗎?”

眼底有些好奇。

“我想看一眼你說的帖子。”

“噢。”

巡查官A218頓時恍然大悟,“你是新生吧?被我們的對話嚇到了?彆在意,我現在就找給你看。”

他拿回通訊儀,手在上麵點了幾下。

首都軍校的論壇被調了出來,他點開帖子,然後再將通訊儀放在了鬱訶的手裡。

“這裡”他道,“好了。”

鬱訶接過了通訊儀。

但他沒有看主樓的內容,而是直接上劃到了最頂端。

那是發帖的時間。

看到時間的時候,他微微怔了一下。

一個月前。

也就是說,十年前的一個月前。

忽然間,他意識到了整個事情的真正邏輯。

如果教團一直在做實驗。

那麼,他的實驗材料從何而來?

如果都是從其他偏遠星球找來的公民,精神力參差不齊,不大可能有衝擊到表世界的程度。

而且,這些人也沒有任何借口,可以避開所有學生的目光,越過首都軍校的屏障,將這些實驗體全都送到這裡的實驗室。

所以隻剩下一種可能——

教團的人,一直在拿這群學生做融合的實驗。

而挑選人的方式,就是特定的那幾間宿舍的新生。

大部分隻會把這當成一種傳聞,畢竟惡種會出現,這件事本身就不符合常理,不會去深究這些同學到底為什麼會死亡。

因為是新生,沒有人際關係,更不會有人產生質疑。

這——

太惡心了。

這帖子是一個月前發布的。

說明,這群人還沒有做這件事太久,很可能是剛剛采取行動。

他回到了最開始那一批。

在放下通訊儀之前,鬱訶最後看了一眼發帖人的名字,眼底飛快地閃過了什麼。

竟然是他……

他知道該怎麼做了。

巡查官A218關切地看他:“怎麼了?你看起來很緊張。”

又一陣騷-動,由遠到近,朝著實驗室而來。

鬱訶意識到,這不再是單純的議論紛紛,而是真正意味著發生了什麼事。

“快讓一下!!”

“天啊,全都是血。”

“他怎麼可以把自己全都剖皮了,還保持微笑……”

毛骨悚然。

最後一句話,讓人脊背發涼。

儘管是整個帝國最優秀的學生,有著非同一般的精神承受能力,依舊在目睹這一幕的時候牙齒打顫。

鬱訶覺得,整個事件聽起來異常耳熟,似乎有人在他的耳邊念叨過。

他皺眉回憶。

等一下……

似乎,這就是他入住的那間宿舍的傳聞。

說是上一個學生,莫名其妙地把自己的皮囊扒掉了。

他整個麵部骨骼都露在外麵,卻甚至還保持著愉悅的心情,像是夢魘的人沉浸在一場不願醒來的美夢之中。

從那之後,再也沒有人入住那棟宿舍樓。

“……”

如果就是這件事的話,意味著十年來,都沒有人再入住這裡。

那麼他看到的荒敗、老舊的住宿條件,就有了更直觀的解釋。

而他抽中這間宿舍,也不太像是所謂的巧合了。

十年後,教團對他一定有什麼安排。

萊爾是教團的人,資產12在樓梯間窺視他的一舉一動,這都意味著這不是巧合。

但鬱訶沒有按照他們的計劃走,所以他現在也無從得知,教團原本到底想做什麼了。

在他走神的時候,濃鬱的血腥味鑽入了鼻底。

鬱訶朝著氣味的源頭看去。

那是一抬擔架。

簡陋的潔白布搭上,躺著一個血肉模糊的人,表麵的皮膚已經消失了,所有的肌肉紋理像是小山丘一樣起伏,令人作嘔。

他的確在微笑。

那雙唯一沒有被血汙覆蓋的臉龐上,一雙眼睛明亮而乾淨,望著虛空中不存在的東西。

鬱訶的呼吸,停頓了一刻。

儘管麵目全非,但他認出了這雙眼睛。

這是,資產12。

難怪他會說自己是學長。

他也曾經是人類。

在十年前,他入讀了首都軍校,成為了其中的一名學生。

然而,他不幸地抽中了和他一樣的宿舍號。

現在的他,躺在擔架上。

而十年後的他,變成了一管玻璃瓶中的液體,被當成了教團的資產。

血液順著擔架,一滴滴滑落。

本來應該抓住的把手位置,被粘膩的液體打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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