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第70章 時間。(2 / 2)

正抬著它的人沒握穩,忽然一個打滑,眼睜睜地看著它從手心裡滑了出來。

“啊!”

它就要跌落在地上,這時一隻手從旁邊伸了出來,抬住了邊緣。

這位學生鬆了一口氣。

“謝謝。”他道。

他準備接過,但鬱訶卻微微偏了一下。

“我來吧。”

對方看了看擔架,又看了看鬱訶,遲疑地擰起了眉毛:“新生,你……確定嗎?”

不是他說,沒人想做這種事。

如果他本人不是學生會的人,是連沾都不想沾一下對方的,有多遠退多遠。

畢竟,這家夥一看就是精神失常。

萬一和祂有關,難保他不會被感染,也變成這個瘋樣子。

雖然首都軍校的屏障牢不可破,但對祂的恐懼,卻是紮根在每個帝國公民心中的夢魘。

鬱訶沒說話。

他沒鬆開手裡的擔架,表明了他的態度。

見狀,對方慢慢地退到了一邊:“好吧……你人不錯,叫什麼名字?我會給學生會推薦你的。”

還沒等鬱訶說話,他就飛快地跑走了,像是懼怕瘟疫,一秒都不願意在這裡多待。

“……”

其他三人看了一眼鬱訶,對視的眼底閃過了警惕。

“要去哪裡?”鬱訶問。

他知道答案。

畢竟對方都傷到這個程度了,卻沒有任何舉動,甚至正朝著這個方向來。

隻說明,他們本身是準備把他帶到實驗室裡的。

“就在前麵。”

其中一人頓了頓,又道,“他傷的太重了,救不了,隻能寄希望於實驗室。”

“研究院有很多項目,你也聽過,有些人少了一隻手臂,安裝好仿生的機器,也能夠像正常那樣使用——”

這些解釋,實在有欲蓋彌彰的意味。

“到時候你先回去吧,我們等結果就可以了。”

對方道,“新生入學沒多久,你曠課的話,學分也會很不好看。”

鬱訶的目光,不動聲色地掃過了這幾個人。

“我知道了。”他說道,“我們快點吧,我很擔心他出事。”

見狀,其他人不再說什麼。

四個人朝著實驗室走去,很快就來到這棟純白的建築麵前。

門口需要刷卡。

但方才說話的那個人,卻沒有掏出ID卡,而是示意其他人跟他一起走到最前方。

一道掃描的紅光,從幾人的麵孔上閃過。

然後停留在了鬱訶臉上。

對方道:“他是安全的。”

眼前的門鎖解開。

這道金屬門緩緩地朝兩邊展開。

幽深的黑暗裂開了巨口,在實驗室的內部兩側,深藍色的攝像頭轉向了他們四人的方向。

“走吧。”他道。

鬱訶跟著進入其中。

一個機械的手臂,從左邊的潔白牆壁伸出,接過了這個擔架。

“它會幫忙送人。”那人看向鬱訶,道,“你做的很好,現在可以走了,今天的事,我會和學生會說的。”

鬱訶沒有動。

他俯下身,凝視著擔架上的麵孔。

“對不起,我來晚了。”他低聲道。

他回到了最初的時間點。

但這個時候,對方也已經麵目全非了。

秦猶妄選擇的是最優的時間。

他不確定,自己能否再來一次,所以對方現在的狀態是不可避免的。

鬱訶:“但我會治好你。”

他的視線落在了他的眼睛上。

隨後,逐漸下移,看向了沾滿血的首都軍校製服上,彆著的校徽銘牌。

尤金。

“你在說什麼?”

他的動作,引起了為首的人的疑慮。

鬱訶直起身。

“那是什麼?”

他答非所問。

對方順著他的視線看去,整個人被困惑充滿了,慢慢道:“強製關門的按鈕,按了之後,任何人都無法打開——哦,會觸發警報。”

他不覺得這是什麼不可以說的機密.

隻是單純覺得這個問題,實在是莫名其妙,不知道對方到底想說什麼。

在他的目光中,對方依舊沒有動,似乎正在思考著什麼。

很快,他的耐心就被消耗完畢了,他朝著鬱訶走了一步: “我再說一遍,你在這裡待太久了,可以走——”

攝像頭投下了幽藍色光。

眼前的人,影子在這樣的光線下搖曳。

忽然間,他的心底升起了一絲巨大的不安,像是蟲子一樣啃噬他的五臟六腑。

空氣中有什麼發生了變化。

為了擠壓這份異樣,他慌亂地試圖說點什麼。

然而,沒有給他反應的時間,他已經看到對方走向了方才他詢問的位置,手放在了關門的按鈕上。

轟然一聲。

磁場在空氣中波動。

原本放他們通過的位置,兩道往兩邊敞開的門,迅速閉攏,阻絕了任何離開的可能。

“你在——”

下一秒,他感覺自己的腳踝被什麼東西拽了一下。

聲音戛然而止。

他低頭看向地麵。

不知何時,他的腳踝處纏繞上了一道黑色的痕跡,是地麵翻湧而上,類似於觸手的東西。

他一眼就認出了,這上麵散發出的恐怖氣息。

這不是……

這不是人類能夠做到的!

那麼,眼前的人是——

一些恐怖的念頭從大腦流轉而過。

在他發出驚懼的叫聲之前,眼前忽然一花,視線顛倒,整個人忽然往上抬起,被抓住身軀倒掉在了天花板上。

而在他身旁,和他一同的三個人也以同樣的方式,在轉瞬間就被控製住了。

但和他不一樣,這幾個人都昏厥了過去。

他剛才猛地錯眼,分明看到對方身下,影子一樣的東西咬掉了他們的影子,吞吃了進去。

反映在現實,就是他們瞬間失去了意識。

而這觸手一樣的影子,在地上搖曳了一下,隨後往四麵的牆壁上延伸,遮蔽了幽藍色的攝像頭的影子。

他聽到攝像頭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咯吱聲。

這一幕實在太詭異了。

“你是……你是特、特級惡種?”

這個姿勢,讓胃裡所有的東西都湧了上來,無法在正常開閉下頜,以至於口腔中彌漫了一股血腥味。

這是他在說話的時候,不小心咬到了舌頭。

在他的目光中,他眼睜睜地看著對方走到了他的麵前。

“你是教團的人。”鬱訶道。

聽見這句憑空拋出的話,他的所有疑惑都立即變得僵硬起來。

哪怕麵對眼前的危機,腦子裡也隻剩下一片空白,不知道話題為什麼忽然跳轉到了他的身份上麵。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他儘力表現出冷硬。

但事實上,他現在處在劣勢的位置,完全無法做到這一點。

鬱訶直視他的眼睛。

“你帶我去。”他一字一頓道。

“我……”

他還沒有說話,就看到影子朝他的位置挪動了一下,似乎很期待他的回答。

雖然鬱訶沒有說話,但放任的樣子,本身就是對他的威脅。

“……”

他並不是很想體驗一下,自己的影子被吃掉是什麼感覺。

“我可以按你說的做。”

他立刻道,“但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麼。真的,我隻是教團的低級成員,他們給我的任務就是被這家夥送過來——”

“……”

“撲通。”

下一秒,視線天旋地轉。

他整個人被丟了下來。

重重地撞在了地上,發出了吃痛的悶哼聲。

鬱訶:“走。”

他趕緊爬起來。

機械手臂,全程沒有任何反應。

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門口的紅色強製按鈕。

門是關了,但是觸發的警報呢??

難道功能還能夠選擇性生效?

這未免太離譜了。

該死的、冰冷的設備,一點都不靠譜。

難怪現在科技如此發達,但大部分人都更喜歡用真正的人類,而不是依賴這群蠢東西。

他走在前麵。

鬱訶落後了一步。

機械手臂從牆壁上滑落,以單獨滾輪的形式,亦步亦趨地抬著擔架跟在他們身後,

濃鬱的血腥味讓他神經緊繃,他努力不讓自己偏過頭:“你……真的是特級惡種?”

鬱訶沒理他。

但他並不在意,自顧自地皺起了眉,喃喃自語道:“不可能,首都軍校設置有屏障,不會允許惡種穿過的——”

很快,兩人就出現在了一條甬道前。

建築內部的設計,大約是參考了人體的某處組織。

所以,隨著逐漸走入,這條通道也越來越狹窄,甚至像是活著一般,四壁向裡微微收縮,呼吸一般有頻率地起伏著。

這條通道很窄。

最多隻能容納兩個人通過。

兩側的牆壁,什麼裝飾也沒有,隻是純白到晃眼的單調顏色,所以讓靜止的電梯更加矚目。

這是唯一通行的方向。

在甬道儘頭,是監控設備。

而電梯上方亮著同樣幽藍色的光,顯示儀器正在啟動狀態。

有人正在注視著這一切。

被挾持的首都軍校的學生,睜大了眼睛,心底感到一陣掠過的、強烈的不安。

這意味著,警報係統是被啟動了的。

但是,為什麼沒有根本沒有誰來阻止他?

據他所知,這實驗室裡,有很多東西……

在他身旁,鬱訶眯起了眼睛,和監控攝像頭對視。

“我可以……走了嗎?”這人試探性、小心翼翼地問。

既然隻有兩個人才能通過。

那麼,如果鬱訶要帶著擔架上去,就沒有他的位置了。

見鬱訶沒有否認,他緩緩地往後倒退,停頓了一下,也沒有聽到製止的聲音。

然後,他匆忙地跑走了。

鬱訶知道,他最多跑到門口,並沒有辦法出去,所以也懶得管他。

他需要帶尤金上去。

既然在那裡,他們將他變成了資產12,那麼,也能將他變回人類的模樣。

他走向了電梯。

數字停留在1的位置。

這麼多次過去,他發現有教團存在的地方,都非常喜歡設置電梯。

或許是因為,永遠也不知道抵達樓層,開門之後,即將看到什麼東西。

這種未知的恐懼,才會讓人沉迷。

鬱訶抬手,按下了向上的按鈕。

很快,電梯抵達。

門打開。

他走了進去,機械手臂跟在之後。

電梯內部,本該按樓層的位置,卻隻有一個數字,沒有其他可供選擇餘地。

在他進入後,樓層自動亮起。

很快,門在他的眼前合攏,遮住了那些呼吸起伏的牆壁。

這是完全透明的電梯。

他可以從它的四麵,看到樓層逐漸往上升起,將每一層的景象都收入眼底。

這裡……

的確是實驗室。

每一層,都放置了諸多形狀詭異的設備,上麵仍然殘留著血液一樣的痕跡。

一些扭曲、蠕動的肉塊,甚至在地麵上爬行,好像在尋找一具可以讓它攀附而上的骨架。

而仔細觀察,才能看到這些肉塊的連接處,有像是小蟲子一樣的絲線。

鬱訶見過它們。

就在表世界,是它在當年殺死了變色龍。

它們緩緩地伸出了邊緣,在不斷地蠕動,這才推動著血塊動作,而不是這些血肉本身活了過來。

但那不是蟲子。

隔著透明玻璃,鬱訶認出來,那是菌類的絲線。

不止是這些。

接口處,還往外伸展著藤蔓。

這裡,全都是……各種形式的植物。

它們的生命力很旺盛。

都在試圖將這些血塊連接在其他東西上麵,以便汲取更多的能量,在這個項目中活下去。

這個時候,實驗已經開始了。

但現在這個階段的實驗,隻是讓人類變成了惡種,不能保留個人意識,所以不至於墜入表世界。

畢竟,隻知道進食本能的東西,是不會知道“怨恨”意味著什麼的。

不過,就像是秦猶妄說的那樣。

鬱訶知道,他們很快就會得到進步,取得驚人的成果。

這裡沒有任何實驗人員出現。

他收回了放在那一格格實驗間的視線,麵無表情地看著前方,手指在身體兩旁敲擊了幾下。

這個研究的人,已經知道了他的到來。

不管是疏散了其他的研究員也好,還是把他們藏在了某處,鬱訶正好想要和這個人獨處。

這也是他在摁下了警報的時候,已經想到的情景。

電梯有七層。

不知道他們有沒有讀過古地球的書籍。

少了青蛙的呱噪,他有些不自在地偏了偏頭。

對於這副情景,他完全可以想象的出來它會說些什麼抱怨的話。

鬱訶不是完全沒有看過那些書。

這確實像七層煉獄。

就連進入的方式也相同。

因為地獄是從上往下,一步步墮落,沒有再往上的可能,處境隻會越來越糟。

而煉獄卻恰好相反。

它是從下往上,可以得到救贖,直至最終回到人間。

1、2、3……

電梯載著他往上升。

很快,頭頂標注著的數字,停在了7。

幽藍色的光線,變成了紅色,預示著電梯已經到達。

電梯的門在他麵前緩緩打開。

然後,露出了一張臉。

這個人,就直接站在電梯口的不遠處,臉上帶著笑容,注視著他的到來。

“你知道嗎?幾分鐘前,是我摁下了電梯,我看著數字逐漸往下,抵達你所在的1樓。在這期間裡,我一直在思考一件事,關於你是如何出現,你到底是不是我想的那個人,以及哪裡出了錯……”

他的臉,熟悉而陌生。

鬱訶隻見過一次,在最初的時候,他甚至無視了這個人的存在。

——巡查官A219。

在E星的時候,他和巡查官A218一同來接他,據說是後者的下屬。

但在那之後,這個人就像消失了一樣,完全沒有再參與邪神血脈的任何事情。

同樣,再也沒有在鬱訶麵前出現過。

就好像,他是考官C那樣的人,插-進來,隻是為了走個過場,來看鬱訶一眼。

當時,他是負責什麼的?

因為星網上有關於他是邪神血脈的傳聞,從研究院流出,所以他用一些似是而非的言論,煽動轉移了其他人的注意力。

那個時候,鬱訶注意到了他。

但因為巡查官A218存在感太強了,所以對於這個人,他隻殘留有一掠而過的淺薄印象。

直到他來到這個時間。

他看了轉移其他人視線,所謂的“十大宿舍”的帖子。

對於已經固定的用語習慣……

一個人似乎很難做出什麼改變。

現在想來,消息流出,多半也是這家夥自導自演吧。

不過,對於背後是誰,隻是猜測。

無論是否正確,鬱訶要做的事都已經注定了,不會因為見過麵就留有餘地。

在電梯裡,鬱訶已經想通了教團一直以來的目的。

故意披露他的身份。

又通過說要保護,把他卷入權力中心。

讓他見到那些高高在上、自以為是的傲慢貨色,看到他們趾高氣揚、把人命當成芥草的舉動,以此激發他內心的厭惡和恨意。

這一次,教團隻是換了個星球。

故技重施。

隔了十年,他們還是想做當年一樣的事。

將他逼入絕境,讓他以惡念墮入表世界,完成當年沒有實現的項目,讓連接三個世界的通道徹底崩裂,出現更多的裂縫。

秦猶妄說的沒錯。

原來,他早就再一次做過選擇了。

無論給他多少次選擇,他始終都隻會做出一個。

不過,似乎就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

但現在,他已經明白了自己的內心,清楚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麼。

他會讓這些人知道這點。

“但不得不說,我很歡迎你的到來。”

對方的視線,滑過了他在地板上的影子,聲音低了下去,“我想過很多次,我們會怎麼見麵,但我一直告訴自己,不要著急。”

鬱訶:“你要見的不是我。”

“猜到了。”

對方頓了頓,接著,聲音不緊不慢道,“畢竟,在教團的資料裡,你的年齡比現在小很多。”

他一眨不眨地看著鬱訶的麵孔,視線幾乎要鑽入他的皮膚裡,研究他身上那些不同。

“你可以告訴我,你是怎麼控製時間,回到過去的嗎?我真的很好奇。”

他的舉止是如此漫不經心,勝券在握,甚至隱約透露出傲慢。

好像鬱訶在他麵前不值得一提。

不過是一塊鞋底踩到的泥巴,應該識趣地參考他給出的建議。

“你不會不知道,擾亂時間會有什麼致命的後果吧?要知道,你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是基於——”

但忽然,鬱訶抬手打斷了他的話。

他神色平靜,比起對方的滔滔不絕,現在隻說了他出現的第二句話。

“你在裝什麼?你的影子在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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